靈壽縣的戰場如火如荼,牛飲山腳下的趙雲部曲卻有些不耐煩了。
趙雲此行只帶了本部的三千精銳,將常山國湊出來的部隊留在了主力隊伍裡。爲防消息泄露,也並沒有告知士卒們目的地,直到行軍路線越過了靈壽,部曲才猛然驚覺行軍目的地並非主戰場。
“趙司馬,常山的戰事,我等卻被打發到這山腳下來,建威將軍到底是什麼打算?”幾名中層軍官扛不住士卒的議論,只能尋趙雲要一個說法。
而他們心中自然也是有不滿的,雖然略知內情,但胡人會不會來終究是未知之數。若胡人不來,那此行便是白跑一趟,還生生錯過了主戰場的功勞。
由此,他們也不得不懷疑,李澈是不是想讓自己部下搶功。
“張燕自去年兵敗於鉅鹿,我常山國將士與黑山賊也是鏖戰了半年,大小數十戰,才生生壓制住張燕。如今建威將軍要徹底掃蕩黑山賊,爲何要將我等拋開?”
“正是!常山國的戰事,我等身爲常山人,卻不能參加?這又是何道理?”
一人開口,衆人壯膽,頓時羣情洶涌,趙雲沉默着聽着他們的訴求,待到所有人都說了一遍,他才緩緩開口道:
“大局爲重,靈壽戰場不差我們這點人,但若是胡騎越過太行山,誰來阻擋?南匈奴十萬控弦之士,雁門烏桓亦有萬餘人,就算這有所誇大,也是堪比鼎盛時張燕的勢力。
若不把他們阻擋在陘道之外,難道要擺開陣勢和十萬胡人做上一場?”
“可胡人未必……”
一人話未說完,趙雲厲聲道:“此事不能有半分差錯!誰敢賭這萬一?幷州泰半淪爲胡土,你們難道想讓冀州也變成那般模樣?
別忘了,首當其衝的便是我們常山國,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田地、房屋被胡騎踐踏,自己的妻子被胡人擄走?”
“那爲何是我們?爲何不派其他郡卒前來?”
趙雲指着腳下的土地,冷聲道:“這裡是常山國,你們難道要指望其他郡的士卒爲常山國捨生忘死?只有我們!只有我們纔會拼死阻擋胡人!若是其他郡卒前來,你能保證他們不會見胡人勢大而逃跑?
只有常山的勇士纔會在這裡,爲了保護自己的鄉親、自己的親友而死戰!還是說,你們擔心來的胡人太多,會戰死在這裡?”
幾名暴脾氣的曲軍侯頓時面露憤懣之色,怒道:“我等隨司馬南征北戰,討平賊寇無數,從未有過半分偷生之念!區區幷州胡騎,不過是欺凌幷州人煙稀少罷了!若是在我冀州,早就將其一蕩而平!
何況有白陘谷天險,胡人若敢犯我常山,必讓其有來無回!”
趙雲挑了挑劍眉,笑道:“既如此,還不速速紮營備戰?若被胡人殺個措手不及,你們還有面目回去見父老鄉親嗎?”
所有人一片鬨笑,隨後各自散去,整頓部曲備戰。
趙雲暗暗點頭,這些人也只是需要一個臺階罷了,既然被帶到這裡是主將的意思,那如實告訴士卒,其餘的就與他們沒了干係。
主戰場的功勞確實讓人眼饞,但趙雲所說也沒錯,這裡是他們的家鄉,只有他們纔會拼盡一切去守護。若把希望放在他郡人士身上,這些將校自己都不放心。
剩下的,便是看胡人是否會來,又會來多少胡人。趙雲將目光投向深邃的白陘谷,幽幽一嘆。
……
而太行山的另一側,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如長蛇一般在山道中蜿蜒前行,一眼望不到首尾。
而這支軍隊的裝束,士卒將校的相貌,讓人一眼望去便知不是漢軍。
匈奴左賢王騎着戰馬,對身邊並騎的一名匈奴人笑道:“去卑,你看我軍軍容,可有當年冒頓單于之軍威?”
冒頓單于,一手將匈奴打造爲北方第一遊牧民族的匈奴豪傑,是西漢建立初年北方最大的邊患,也是匈奴人公認的大英雄。
左賢王以冒頓單于自比,自然是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匈奴官制,單于之下以左賢王最貴,他的地位還要隱隱高於單于之子右賢王於夫羅。
他也正是羌渠單于之弟。只是南匈奴近漢多年,各項規章制度愈發貼近中原規矩,否則以匈奴早期習俗,兄終弟及也是理所應當的。
在於夫羅失蹤後,左賢王如日中天,自然是很想效仿匈奴故事,晉位單于。
但於夫羅之弟呼廚泉,在匈奴內部也不乏支持者,理論上來說,呼廚泉的繼承權要高於左賢王。
特別是羌渠單于死了兩年後,匈奴人反而有些懷念當年的日子,雖然經常會被漢朝徵召打仗,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既要防範背後的鮮卑,還要和漢朝作戰,夾在兩個龐然大物之間,讓一部分匈奴人頗爲憂心。
但左賢王卻是傾向於南下飲馬黃河,他頗爲關注中原消息,深知漢朝陷入了巨大的內亂,正是匈奴人擴張的絕好時機。
這次帶兵東進,也是他一力主張,主力便是直屬於他的兩支萬騎隊。至於身邊這位去卑,也是南匈奴地位極高的一位萬騎長,一直保持中立立場,左賢王拉上他,也是希望能夠以冀州的利益誘惑去卑站在他這一邊。
而這支軍隊也並非他告訴張燕的一萬多人,而是足足三萬五千人,奸滑的匈奴人自然是打着坐收漁翁之利,反客爲主的念頭。
若是當年威震太行山東西兩側的黑山軍,左賢王自然不敢打這個主意。然而那個不可一世的張燕竟然開始求援。狼性的匈奴人頓時便起了吞併盟友的心思。
對於左賢王的野心,去卑自然是知曉的,匈奴人並不喜歡掩飾自己的野心,若非南匈奴漢化頗深,依照匈奴以前的規矩,直接動刀動槍奪位才符合草原男兒的性子。
“偉大的左賢王,您的萬騎不僅遠勝於我的屬下,就算是當年羌渠單于的親衛也難以與您匹敵。但比起偉大的冒頓單于,我想您還缺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