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鹿郡太守府內,田豐手上捏着木製的象棋,身子都有些顫抖了,額頭上竟然也滲出了點點汗珠。
李澈一臉無奈,撓頭道:“元皓啊,不過是娛樂罷了,何必如此在意勝負?你方纔習得這新象戲不過十餘日,就能把本官逼到這般地步,已經是天賦絕倫了,勝敗兵家常事,勿要因此擾了心神。”
在處理完戰後的雜事後,李澈突然又閒了不少,靜極思動之下,想到了後世常說的所謂“文化侵略”,爲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李澈便順手將後世的象棋搬了出來。
象棋的雛形在春秋戰國時期便有,稱之爲象戲,但現代象棋的原型卻是出自唐朝。不過楚河漢界的設定,對於漢朝人來說,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是以田豐在接觸到象棋後便有些愛不釋手,常常拉着李澈殺上兩把。
只是象棋畢竟和圍棋是兩回事,更遑論田豐是初次接觸此道,想短時間內下贏李澈是不太可能了。
但看看棋盤,李澈還是有些鬱悶,所謂觸類旁通,棋道終究是有相似之處。雖然田豐不可能勝過後世那些職業棋手,但是這段時間下來,其水平肉眼可見的進步顯然是已經快超越李澈了。
於圍棋一道,李澈實在是兩眼一抹黑,即便是劉備、田豐、荀攸等人都教過他,但也仍然是個臭棋簍子。而士大夫們通常喜好娛樂的博戲,李澈也是久久難入其門。本想靠着象棋這種新玩意兒找回點自信,卻被田豐的天賦給秀了一臉。
李澈此時甚至生出了把麻將搬到這個時代來的想法,這種運氣佔了很大一部分的遊戲,作爲穿越者總不能再輸給田豐這個倒黴蛋吧。
“唉,這新象戲確實頗爲有趣,棋子雖少,但變化之道仍然難以窮盡,即便是不起眼的小卒,在關鍵時刻仍然能起到逆轉乾坤的作用,取捨之道亦令人深思啊。”
見田豐放下棋子,李澈笑道:“便如戰場上一般,主將要做的應當是儘量把將士們的能力發揮出來,給‘弩’準備弩架,給‘卒’創造環境,給‘馬’前行的空間,而不是隨意捨棄。一卒換一馬,值或不值,還是要視情形而定啊。”
“戰場上以人爲棋,自是不能輕易捨棄。人命非比棋子,縱是一小卒,也是一家之柱,影響波及遠非棋子可比啊。”
李澈悠悠道:“河南之戰事便是如此,袁公路不敢折損禁軍,視之爲重器,稍離雒陽便魂不守舍。卻將新軍視作隨意可棄的棋子,隨意拋舍。這般情形,豈不正如‘車’‘卒’之比?
禁軍終有損耗殆盡的一天,那些新軍本有成爲禁軍的可能,卻被袁術輕易拋棄。
義軍新募之兵卻在戰火中不斷的磨練,漸漸成爲了精銳。此消彼長之下,袁術焉能不敗?”
田豐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他也是沒有時間與環境了,義軍來勢洶洶,他短時間裡能依靠的只有禁軍,他不敢敗,也敗不起。”
“他自作自受罷了,只是觀如今情形,雒陽戰事恐怕年內便能有個結果。陽人一戰,天下義軍聲勢又響了幾分,使君也親提兵馬南下,河南恐怕會是大漩渦啊。”
田豐捻了捻鬍鬚,沉聲道:“袁術已經不足爲慮,現在各路人馬在意的是天子安危。大漢朝經此一事,已經是崩潰在即。若天子在位,尚可勉強穩固,可若是天子出了問題,分崩離析只在旦夕之間啊。”
李澈輕笑道:“對於目前的所有人來說,天子的存在都是必要的。袁紹還需要天子幫他洗掉罪名,公卿需要天子穩固他們的名位,其他人也沒有足夠的本錢自立,各方都會盡力保證天子的安危,甚至是動手搶奪。袁術恐怕是沒有能力對天子動手了。”
田豐幽幽道:“但對於使君而言,迎奉天子恐怕並不是好事。”
李澈眼睛微眯,問道:“元皓此言何意?”
“使君是漢室宗親,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在於,使君大體上並不需要天子的名義來行事,甚至對於他而言,沒有天子存在,纔是最佳的選擇。
而壞處嘛,若天子在位,身爲漢室宗親,又手握大權,他便是首當其衝被忌憚的目標。如今天下五大劉姓州牧刺史,幽州、益州、揚州的三位遠離中原腹地,可謂獨善其身。
而劉兗州與使君卻是正處於風暴的中心,偏偏身爲宗親,在明面上更需要尊奉天子。迎奉天子無甚好處,天子被人所挾卻又害處不小,這便是宗親的處境,將軍當真不知?”
李澈灑然一笑,悠悠道:“元皓倒是看得通透,可惜這世間之事,很多時候並不需要把利弊算的這麼清楚。
使君心中想迎奉天子,想保證天子安危,所以他就這麼做了,至於這其中有什麼損害,那卻不在他考慮之中。或許你覺得這有些不識利害,但天下人也未必都喜歡‘聰明人’。利益算的太清楚,有時候又會讓一些人失望的。”
田豐也笑了,打趣道:“所以濟陰的那位奮武將軍,就是因爲太聰明,所以沒能招攬到荀文若?”
田豐提起曹操,倒讓李澈一怔,嘆道:“曹奮武太聰明,也太自負了,算得太清楚,野心萌發的太早,有時候並不招人喜歡。至於荀文若會北上,原因之中‘劉’字佔了不少比重,他倒不屬於澈所言的那一類人,他也並不迂腐。
精於利弊之人會走得很遠,也很容易成功。可我總是喜歡赤誠一點、感性一些的人,至少這樣的人,不會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啊。”
“所以使君此次提兵南下,將軍是贊同的?哪怕可能與盧盟主起矛盾?”
李澈大笑道:“本官自然是贊同的,至於和盧中郎將可能會起的矛盾,我只能說世間沒有盡善盡美之事。亦步亦趨,盲從師長,可不是豪傑所爲。
畢竟夫子曾說過:當仁,不讓於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