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措,這便是此時開陽縣中不少徐州高層的心態。
陶謙死守開陽,不逃回東海國已是讓人萬分不解,稱病不見外客更是讓滿城譁然。而作爲陶謙的親信,徐州別駕糜竺卻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少人甚至猜測糜竺是不是軟禁了陶謙,準備向曹操投誠。
然而七月十二日,打着“青州牧建威將軍李”旗號的大軍出現在城北之時,這些人才恍然驚覺,糜竺確實是賣了徐州,但買家不是曹操,而是青州牧,或者說是衛將軍劉備。
“此前在開陽之時本侯便已察覺有異,果然是有人吃裡扒外勾結曹操。只是沒想到臧宣高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着實可恨!”
看着李澈切齒的樣子,一些人只覺得脊背發涼,瑟聲附和道:“李牧伯所言甚是,臧宣高枉顧陶牧伯對他的厚遇與信任,竟然勾連曹操,致使臨沂百姓遭劫,罪莫大焉!”
李澈卻話鋒一轉,冷聲道:“臧宣高自數月前便在臨沂前線督戰,可本侯前些日子卻在開陽縣被人襲擊,這其中想必還有些問題。
本侯臨行前便已委託糜別駕與陰國相查明真相,不知二位可有查出什麼?”
糜竺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稟李牧伯,在下與陰相君查探多日,發覺此乃兗州牧曹操之陰謀。其收買蠱惑部分徐州吏員,想以此來離間牧伯與陶牧伯之間的關係,並使牧伯遷怒泰山衆,逼迫臧宣高投降。”
“什麼?”李澈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原來臧都尉並非早就投靠了曹操?”
琅琊相陰德也上前道:“正是如此,臧都尉在前線盡心盡力阻擋曹操,然而卻有人視其爲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更是想利用牧伯,借刀殺人,請牧伯明察。”
“可知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陷害忠良!”
“正是東海陳氏,彭城孫氏、姜氏等大姓之中暗有奸人,畏曹賊勢大,故行此毒計!”
話音方落,幾名高冠博帶的士人便面色大變,更有些不堪者被嚇得身子抖如篩糠,不知魂在何方。
這些大姓都是徐州一等一的士族,至少都是世宦兩千石的高門,似東海陳氏,更是出過三公級別的人物,在光和五年因上書指斥十常侍而遭誅殺的司徒陳耽便是東海陳氏之人。
這等高門,自然有族中人物隨在州郡長官身邊爲長吏,這幾人正是在各自族中都稱得上話事人的大人物。
但再大的人物也沒用,城防已經被青州軍接管,坐在上面的那位也是天下前十的大人物,若真的鐵了心要治罪,誰也救不了他們。
“陰國相此言當真?”李澈身子前傾,一臉驚訝的神情,疑道:“本侯對徐州也有所瞭解,這都是徐州大姓,士林高門,豈會做出這等陰私之事?”
“下官斷不敢欺瞞牧伯。諸大姓雖然多高潔之士,但其中族人衆多,難保沒有一二陰私小人爲己謀利啊。”
“原來如此,那便與諸位高士無關,只查處小人便是。”李澈拍了拍胸口,一臉慶幸的樣子。
卻見糜竺深深一揖道:“在下以爲牧伯如此處置有所不妥。事情雖然大有可能如陰國相所言,但亦有萬一。且既有小人作祟,難以讓人相信諸位高士不知其內情。
如今大戰在即,愚以爲在查出罪魁禍首之前,諸君不宜再居州郡顯位,以免人心惶惶,不肯依附。”
“這……”李澈一臉爲難,遲疑道:“本侯受陶牧伯所託,新掌徐州,初來乍到便與諸君爲難,未免有些過分了。”
一唱一和,被點名的徐州高層們大多都明白了過來,再互相瞄了幾眼,也就確定了各自的身份——正是一力主張向曹操投降的投誠派。
看似雲淡風輕不理事務的糜子仲,實則這幾日暗中將他們的底子查了個底朝天,並把消息都賣給了李澈。李澈顯然不準備與他們虛與委蛇,而是藉着上次在開陽被襲擊的事件將他們暫時挪離高位。
有心不想認栽,但明晃晃的鎧甲和冷森森的鋒刃顯然不會聽他們的理由,人爲刀殂我爲魚肉,這種情況下還是識時務爲好。
治中從事陳易站出來拱手道:“糜別駕此言有理,吾等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人言可畏,若是誤了牧伯大事,那纔是萬死難辭其咎。
如今要務在於擋住曹操,兵戈之事非吾等所長,暫且避嫌也無甚大礙,還請牧伯允我等暫辭權位,待戰後還我等清白。”
既然大勢已去,那自無必要爲曹操效死,投降兗州本就只是一個意向,如今已是不可能之事,又何必得罪了眼前這位州牧?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紛紛上前拱手道:“如陳從事所言,請牧伯允我等暫辭權位,待戰後還我等清白。”
李澈動容道:“諸君如此赤誠,本侯心感佩之,還請諸君勿要多慮,本侯從未疑心諸君,如今之計只是不得已爲之,權宜罷了。待此戰過後,本侯必還諸君一個公道。”
糜竺也深深一禮,嘆道:“在下亦並無他意,還請諸君諒解,稍後糜家會有薄禮奉上,聊作歉意。”
糜家之“薄禮”,也是一般家族不敢想象的財富,縱然他們也算累世高門。但這裡是徐州不是幽州,高門多如狗,世宦兩千石也不足以稱雄一郡,底蘊遠不及遼西公孫氏那般雄厚。
除了陳氏、姜氏等少數幾個高門,其他士族的話事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憤懣也少了幾分。至少李澈和糜竺大費周章的這般安撫,想必也是不願深究他們準備投靠曹操的問題。
又能得獲一筆意外之財,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紛紛稱謝道:“糜別駕言重了,事出有因,吾等又豈是不講道理之人?此間之事已與吾等無關,暫且告退,預祝牧伯旗開得勝,大破敵軍,保徐州安寧!”
李澈也起身笑着拱手道:“承諸君吉言,本侯必盡力而爲,不讓臨沂慘劇再現!”
言罷,與糜竺對視一眼,盡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