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讓的表態,李澈幾人頗有些無言以對。
確實,就算董卓爵至鄉侯、官居州牧,在十常侍眼中也是什麼都不算。再加上這次被董卓擺了一道,張讓自然更不想向董卓低頭了。
向何進服輸求饒還差不多,畢竟何屠夫怎麼說也是當朝第一人,雙方也是鬥了好幾年的老對手了。
“好了,咱家也該上路了,不勞二位費心。還請荀侍郎爲畢常侍解縛,被綁着的死狀可不怎麼好看。”
荀攸默然,遲疑了片刻,割開繩索,然後一把將畢嵐推了過去。
畢嵐與郭勝卻沒有張讓那般視死如歸,面色難看至極,雙手顫抖個不停。
“且慢,張常侍可否爲澈解一疑惑?董卓到底與幾位謀劃了些什麼?”李澈卻是出口讓他們停住,他很想知道董卓到底在陰謀算計什麼。
張讓神情複雜,既想讓李澈無功而返,又不想讓董卓好過,最終還是對董卓的仇恨壓過了對李澈的憤恨,無奈的道:
“董賊提議讓我們劫持天子混入先帝的出殯隊伍,然後趁機逃脫。他會在小平津渡口安排人接應我等,而我等須將渤海王交給他。至於白波賊寇和南匈奴之事,我等確實不知。”
劉辯與劉協有些驚訝的看向張讓,沒想到十常侍是直接將劉協賣了。
“逆賊!”荀攸忍不住罵道。
“沒錯,我等皆是逆賊,也無顏求陛下寬恕了。倒是二位需要謹記,董卓絕非易於之輩,他與何屠夫、袁本初這些人都不一樣,所求也不同,可不要以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此人。”
張讓先是自嘲一句,隨即面無表情的規勸道。
李澈微微頷首道:“這個自然。”能引賊寇攻擊天子車駕、先帝靈柩,董卓的行爲足稱瘋狂了。至少何進與袁紹現在絕對不敢這麼做。
董卓在歷史上手掌大權後奸亂公主、妻略宮人,虐刑濫罰,睚眥必死,兇厲程度遠邁等閒權臣,所謂士人的規則,很明顯是束縛不了他的。
如果像袁紹一樣,固執的認爲董卓會遵守天下公認的規則,那是要吃大虧的。
“李侍郎,你當日禁宮中所罵的如果是董卓,恐怕你們幾人早就身首異處了。”張讓忽然冷笑起來。
李澈一陣無語,這廝死到臨頭了,還不忘膈應下自己,真不愧是記仇的閹人。
荀攸諷刺道:“還是請三位快快身首異處吧。吾等還要儘快帶天子與大王回宮,這裡並不安全。”
張讓沉默的點點頭,隨後長嘆一聲道:“臣等既死,這天下也要亂了,陛下且自珍重吧。”
李澈上前抱起劉辯,不顧他的掙扎,捂住了他的眼睛。荀攸也上前抱起劉協,幾人轉身向洞外走去。
“李明遠,若你真能像自己口中所說那樣尊奉大義,那就改變這個天下吧,吾等與先帝會在九泉之下看着的。”
三下倒地聲響起,張讓細若蚊蠅的聲音傳入了李澈耳朵,他停下步伐,認真道:“你們的死,就是這天下改變的第一步。”
隨後抱着劉辯大步向前走去。
……
“十常侍的時代就這麼落幕了啊。”荀攸有些感嘆的說道。
自光和四年曹節病故,張讓等人便權傾朝野,不可一世。十二人盡皆封侯貴寵,靈帝對張讓與趙忠更是以“阿父”“阿母”呼之。
朝中大臣無不在十常侍淫威下瑟瑟發抖,便是位列三公的司徒陳耽、安定豫州的刺史王允、一手扶保大漢江山的皇甫嵩,都因爲惡了十常侍,死的死、降罪的降罪、削爵的削爵。
而不可一世的十常侍,卻就這麼無聲的死在了一個山洞裡。沒有什麼浩大的審判,也沒有處以極刑,僅僅幾把短刃,就終結了四名曾經的大漢朝最有權勢的人。
這確實讓人唏噓不已,功名利祿、赫赫權柄,終究不過是過眼雲煙。
此時幾人已經下了北芒山,正在摸黑向雒陽方向趕去,李澈聽到荀攸的話不由得吐槽道:“他們的時代落幕了,我們卻還要收拾他們留下的爛攤子啊。”
荀攸沉默了,誅除十常侍也只是清理了中央的頑疾。然而上樑不正下樑歪,這麼多年下來,大漢各地早就爛透了。
不管是宦官的親友橫行不法,還是趁此機會大肆兼併的豪強大族,他們不可能輕易吐出吃進嘴裡的肉。
這必然需要以鮮血來洗刷一遍,但何進又是一個優柔寡斷之人,他能下定決心用重典嗎?還有大漢,還能再承受的起一次內亂嗎?
這些話卻只能爛在心裡,看看李澈懷裡的劉辯,荀攸表示自己仍然對漢室持悲觀態度。
李澈繼續道:“還有董卓,綜合各方面信息,很明顯董卓此次耍弄了袁家。他當是沒有告訴袁本初,十常侍會劫持天子和渤海王。只言張讓等人會潛伏在送殯隊伍裡,然後會有軍隊在中途施加壓力,幫袁紹搜查。”
“這樣無論如何,送殯的隊伍都會動亂,必然會打擊漢室威信。張讓等人挾持天子,董卓再幹掉十常侍,頃刻間變成救駕功臣,真是好算計。就算是天子在亂軍之中出事了,想來董卓也是不在乎的吧,對他來說,越亂越好。”
荀攸順着李澈所言推演下去,不由得對董卓的野心有了更深的瞭解。
“此人真乃亂國奸賊。”荀攸最後下定義道。
把事做好很難,壞事卻很容易。這也是此次董卓能佔盡優勢的原因,他的目的就是混亂,就是破壞和搞事情。
而小心翼翼維穩的朝中公卿、一心想要低調的逃出生天的十常侍,自然玩不過董卓。
“所以混亂邪惡真乃一切之敵!”李澈暗暗吐槽道。
不過董卓也算不上完全的混亂邪惡,他還有計劃和目標。看看懷中的少年天子,這就是董卓此次最大的目標,如果不能把天子拿到手,董卓恐怕就得乖乖承受何屠夫和袁本初的怒火了。
到那時,他又有什麼手段呢?
正在這時,李澈感覺地面隱隱有震動感,幾人對視一眼,呂韻低聲道:“是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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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與荀攸於北芒山中追急,忠挾天子以圖自保,讓、勝殺忠,悲哭辭曰:“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皆自刎而死。
贊曰:任失無小,過用則違。況乃巷職,遠參天機。舞文巧態,作惠作威。兇家害國,夫豈異歸。
——《後漢書·宦者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