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雖然已經停了,風中有股新鮮的泥土氣息,但是天空黑雲籠罩,天象昏暗,城中瀰漫着一股沉重的氛圍。晚上可以酒色笙歌,但是酒醒之後,還是要面對嚴峻的現實,大夏的攻勢越發凌厲,下唐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戰爭隨時可能燃燒到荊州城。
白霜君起的有些晚,在院子裡煉了會氣,渾身立刻神清氣爽利落起來。他用了早點,就出了城到了書院內。雖然接了突進大荒山的任務,但是一方面荊州要挑選人手,另一方面也要和雲夢的人商量好具體的行動計劃,因此還要耽擱一些日子。他剛在教師休息室坐下,就聽見外面有敲門的聲音。
是書院的四個學生,他們兩個是範氏的旁系子弟,另兩個則是範氏從小收養的孤兒,他們不知道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居然自薦參加這個任務。白霜君沉吟片刻,道:“你們知道大荒山的妖獸是什麼實力嗎?當年我遊歷九州,僅僅六階修爲,可以對抗普通的八階高手,但是卻承受不住成年妖獸的一擊。你們現在的修爲參加,幾乎是必死的局面。”
最爲年長的那個學生深吸一口氣,顯然對於白霜君說的妖獸實力感到十分吃驚,他想了片刻,堅持道:“還請老師讓我們參加,雖然死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隻要僥倖活下來,我們不但實力大升,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會有所提高。如果安穩的待在後方,雖然安全,但是此生又有什麼意義?再說我們四人精通一種合擊之術,小心一點,可以自保。”
白霜君不再說話,他喝了口茶水,方道:“既然你們如此堅持,我多說也沒有什麼用了。”竟是默許了四人的要求。
四個少年相識一笑,轉身離去。
白霜君嘆了一口氣,少年銳氣,又怎麼知道這世界到底有多大?不過如果不氣盛,那還算是年輕人嗎?
他忽然沒有了講課的心思,出了書院,在野外逛了起來。
昨夜剛下了急雨,鄉間的土路很是泥濘,他也不御空而行,踩着積水爛泥,順着書院旁的溪水,溯流而上,三拐兩拐,進了山中。
一路之上都未碰見什麼人,但是到了平日登高臨風的小山崖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一個人坐在那了。那是一個穿着蓑衣的老人,從後面可以看見尖尖的雙耳穿過頭髮,這是一個年老的羽人,一杆幡插在身旁,幡面迎風而展,上面繡着銀月和星辰。
竟是那晚偶遇的那個人。
羽人手中拿着魚竿,絲線在崖上垂下,絲線盡頭空空如也,白霜君到的時候聽見羽人輕聲嘆了一句:“最近上鉤的魚兒越來越少了。”
“老丈在這釣魚?”白霜君問道,他早知道老人是個厲害人物,卻不明白老人此番舉動有什麼用意。而且讓他好奇的是這老人是什麼來歷,居然可以修煉到至虛之境,爲何沒有在鴻鈞年代被抹殺掉。
老人轉過頭來,雖然已經知道他是個盲人,白霜君仍然感到有針刺般鋒銳的目光射來。這是因爲對方精神境界已經到了大圓滿地步,精神力凝聚,給人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而普通的人,或者修爲低的人,往往目光散亂,精神不能凝聚其中,因此少有人有凌厲的目光。
白霜君向後退一步,氣息鼓動,精神集中,在老人的注視下不落下風。
“好修爲!”老人讚歎一聲,“怪不得天門即使解散了仍然氣運強盛,卻是有如此多的優秀弟子。以你的資質,如果可以解決功法的缺陷,二十年之內將進入至虛之境,不弱我們分毫。”
白霜君淡然一笑,“但是二十年之後,你們或許已經飛昇,我還是距離你們有天地的距離。”
老人哈哈笑道:“飛昇?這卻不會,誰會離開祖神源地去那些荒蕪的世界呢?”
白霜君淡笑不語,心中卻想起蕭索懲罰者的身份,這些人到了飛昇之前,恐怕會面臨蕭索的追殺吧。手執庶人劍,掌控天罰之力,恐怕大部分的至虛之境的人都會隕落在飛昇時刻。
老人信手一指,崖下是雲霧滔滔,“你看到了什麼?”
“混沌!”白霜君答道。
老人搖頭,冷冷道:“我看到了鮮血,不久之後,鮮血將淹沒下面的深谷,堆積的屍體將成爲山中野獸的食物,這裡將誕生修羅王,這裡也將誕生救世主。”
他用手一指:“你就救世主的領路人,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一切都顯露在神的注視之下,神讓我今日遇見你,給你驚醒,忘你不要像魚一樣,被沒有釣鉤的漁夫釣走。”
白霜君笑道:“這個世界本就是從混沌被祖神開闢,所有人都不過是混沌之後的產物,一切隕滅,重歸混沌,也沒有什麼。我本是殺星,不會成爲救世主,做個修羅王倒是不錯。”他有些好奇的問道:“羽人都愛好自然,也有信仰天神的嗎?”
老人笑了笑,“我名古俄倫,自出生之日起就被我神選中,是神在現世代表,我不忍目睹凡人在戰火殺戮中流血,因此用鉛水淋瞎了自己的眼睛,我在翰州遊蕩,讓翰州像九州其他地方一樣建立集中的政權,我本來想接着南下,誰知道天門發動了天啓之變,軒轅敗走,將我所有努力一起化爲泡影。”
白霜君雙目一凝:“那日軒轅等待的就是你?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依仗?怪不得會將比鬥託了七天七夜,可惜你還是沒趕到,他終是蕭索手中,可見天數不可逆,一興一衰,非人力可以強求。”
“天數在人爲!”古俄倫長笑道:“那日大夏派出五位巫尊阻攔於我,否則的話,結果還很難說。”
白霜君擺擺手,“過去的事多說無益,你等在這就是爲了勸說我不要參與那個任務?這是爲什麼?”
古俄倫笑道:“很簡單,因此我怕你會死,而如果你死了,蕭索又會發瘋,對我的一些安排很有影響。”
“你很怕他?”白霜君挑了挑眉。
“無所謂怕不怕,只是不願多惹麻煩,我們不是一類人,他遠離俗世,而我則在凡塵行走,如果沒意外,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焦急。而這個意外,就是你們這些天門弟子。”
“可惜我不喜歡別人替我安排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我不去,恐怕真的這輩子只能仰視你們了。”白霜君笑道。他說完不再看古俄倫一眼,捏了劍訣,御空而去。
古俄倫也笑了笑,居然沒有阻攔他。
回到住處,白霜君換了雙乾淨的鞋子,剛剛坐下倒了一杯茶,就看見白起和蘇元,張敬軒跑了進來。白起雙目圓睜瞪着他也不說話,鼻子裡喘着粗氣,臉通紅,怒火中燒的樣子,看見白霜君悠閒的樣子,像是三暑天飲了一晚冰茶水,火氣全消。
“我隨你一起去。”白起握着刀柄,沉聲道。那天窺測天機,白霜君此行有隕滅之災,白起知道自己阻攔不了他,因此提出和他一起去。
“不行!”白霜君斬釘截鐵的回答,他看着白起笑眯眯的說:“你也不要想着偷偷的跟過去,我走之前會封印住你們,讓你們離不了荊州城。”
白起怒聲道:“你就這麼想死?這樣的話我一刀了結你好了,也不用死在別人手裡。我已經起壇算過了,這次你可是有隕落之災的。”
“你起壇?”白霜君呵呵笑了,“如果你是蕭索,我就相信了你不去了,你那點道行,起壇又能算出什麼來。”他擺擺手制止了白起接着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我這些年雖然功力精進,但是境界上一直突破不了,我現在恐怕已經看不見蕭索的背影了都。幾日之前,我就感覺到這次的行動我有突破的機緣。”
白起不再說話,知道此刻自己怎麼勸說也沒有什麼用了。他安靜的坐下,取過一隻杯子倒上茶水,他現在只想好好的陪白霜君喝一會茶。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卻忽然從天外射進來,一把銀色的小劍停在白霜君身前亂轉。白霜君一伸手,銀劍乖巧的飛進他手中。白霜君神念一掃,劍上傳來一股隱晦的信息。
他臉色變幻不定,最終嘆了口氣將銀劍小心的收了起來。
白起卻是臉上一喜,知道白霜君的這次行動自己可以放心一半了,那個人既然知道了,肯定不會放任白霜君進入絕境不管的,有那個人出手,自己有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