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微微一笑，說：“過年，我想對自己好點，滿足一下口腹之慾。”他沒有絲毫無措，宋燦還算機智，把該收起來的東西全部都收起來了，並沒有漏出什麼破綻來。
他簡單的解釋了一句，就去了廚房，倒了一杯熱水出來。這時，韓溯正站在窗戶邊上往外看，不知道在看什麼。他稍稍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東西，將杯子放在了上面，笑道：“抱歉，我這裡簡陋，不知道韓總會過來。”
“怎麼？我提前跟你說的話，你就會換個好一點的房子？”韓溯轉過身，手裡多了根菸，不過沒有點上，最近這煙抽的太多了，他有必要剋制一下了。
程昱坦然的笑，搖了搖頭，說：“不會，我覺得這裡挺好。”
韓溯在他臉上掃了數眼，將手裡的煙擱置在了耳朵上，身子倚靠在窗戶上，默了一會，問道：“程昱，你賺錢是爲了什麼？”
“生活。”
“你好像沒什麼慾望。”他的眸色微深，目光中帶着一絲探究，一個沒有慾望的人，是沒有辦法控制住的。
“有，我的慾望就是錢。”
韓溯微挑了眉梢，說：“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他一邊說，一邊將茶几上那一盤盤的菜統統丟進垃圾桶裡，旋即拿了紙巾擦了擦手，站了起來，面向韓溯，笑道：“我喜歡躺在錢堆裡的感覺。”
話音未落，就聽到韓溯噗嗤笑出了聲，搖了搖頭，行至茶几前，彎身拿起給他準備的熱開水，看了兩眼之後，才抿脣喝了一口，說：“我喜歡你的直白。”他單手捏着杯口，另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目光往四周掃了一圈，僅在臥房的方向停留了一會。
眼底閃過一絲趣味，徑直的走了過去，程昱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僅僅只是轉過了身，只見韓溯站在臥室門口，指了指緊閉的門，笑問：“能看看嗎？”
“當然。”他過去，握住門把的時候，稍稍緊了緊，只猶豫了一秒，便推開了門，順手開了燈。
房間裡的擺設也非常簡單，一張牀，一張桌子，外加一隻衣櫃，一覽無遺。韓溯走進去轉了一圈，將手上的杯子放在了簡易的桌子上，上面擺着一本筆記本電腦，真是簡單又幹淨。
“你應該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了。在我手下做事的，起碼有兩套房子，生活講究，居住環境也非常好。而你，手裡頭什麼資產都沒有，連這筒子樓都是租的，沒有家人，沒有愛人，沒有羈絆。”他微微眯縫了眼睛，笑說：“你若是個心術不正的人，一定很可怕。”
“然而，幸好我心理正常，就像您說的，我沒有家人沒有愛人，我只有我自己，要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做什麼？我是個俗人，只喜歡錢的味道。那些奢侈的東西，對我來說沒什麼用。”他站在房間門口，並未進去。
宋燦艱難的窩在衣櫃裡，她多怕下面的木板承受不住重量，咔嚓一下破了，該怎麼辦！剛剛她稍稍動了一下，就聽到了咯咯聲了。透過櫃門的縫隙，她看到了韓溯，站在那裡兒說屁話。他的目光遊移，這時忽然落在了櫃子上。
宋燦注意到他的目光時，心裡一緊，心臟跳動的聲音，讓她十分驚慌，總感覺屋子裡太安靜了，安靜到她的心跳聲顯得特別響亮，生怕被外頭的人聽到。她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死死的盯着韓溯的臉，看着他一步步往這邊過來，抵在一旁的手不由的緊了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韓溯這人太可怕了，沒人能夠清楚的摸到他的低，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更不知道他腦子裡知道多少事兒。程昱是宋燦早期安插在他身邊的，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識破身份的，她不知道韓溯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正當宋燦在內心做着劇烈掙扎的時候，韓溯就這麼走了過去，緊接着就聽到他說：“別覺得奇怪，我這個人對看重的下屬，都喜歡過分的關注一下生活，別介意，這大概也是我的一個怪癖，只有深入瞭解過的人，我才願意重用，能明白嗎？”
“我能否理解爲，韓總這是要給我升職？”
隨即，就聽到韓溯爽朗的笑聲，那是一種生意場上慣有的笑，他擡手拍了拍程昱的肩膀，笑道：“行了，不打擾你了，我走了。”
程昱沒說什麼，只畢恭畢敬的將他送到了門口，原本想送下樓的，韓溯給拒了，“不用送。”
“韓總，慢走。”
“公司見了。”他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再見，還真是一副好上司的樣子。
程昱站在門口，直到樓梯間裡再沒有腳步聲，纔回身關上了門。這門剛關上，就聽到房間裡傳來了一聲木板破裂的聲音，還伴隨着一聲驚訝的低呼。程昱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就看到櫃門敞開着，宋燦從裡頭跳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牀上，一臉痛苦的樣子，說：“程昱，你這是哪兒淘來的二手貨！你說！”
她一腳踩破了櫃子，腳踝上都被刮傷了，其中有個口子看起來還挺深的，這會正流着血。程昱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說：“我還沒說你毀了我的衣櫃呢，你倒是抱怨上
了，再說誰讓你躲在衣櫃裡。”他往衣櫃裡瞄了一樣，已經是亂七八糟了，所幸他衣服不多，中間一個窟窿。旁邊還倒着一個已經空了的啤酒瓶，看來她在裡頭躲着也沒閒着，默默的把一罐啤酒給喝完了。
隨即，坐在牀上的人還打了個酒嗝。
他雙手抱胸斜靠在一旁，斜了她一眼，說：“過了個年，胖不少啊。”
宋燦直接一腳踹了過去，踢在了他的腿上，程昱不躲不閃，生生接下了她這一腳。隨後，他就去附近的藥店買了點處理外傷的藥，親自幫她處理了一下傷口。
宋燦默不作聲的看着他，靜默了好一會，纔開口問道：“他懷疑你了嗎？你說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了？”
“不知道，但他如果懷疑我了，也不會把那麼多事情交給我做了。韓溯的原則是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李熔就是個例子，他現在除了乾點打雜的事情，幹不了別的。姚珍對他是死忠，要從她嘴裡套出什麼，很難。說起來，姚珍確實是韓溯的好幫手，你知道的，有很多事情做起來其實女人比男人方便很多。這一次，韓溯回SC，對付幾個難弄的股東，姚珍是出了不少力。”他手上的動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姚珍……”宋燦輕輕的唸了這個名字，旋即又問：“韓溯能回公司？”
“能，而且是百分之百能回去，可以說是官復原職。”
“理由呢？股東會的人都同意？可是……”
“對，會全票通過。沈家還是支持韓溯的，包括季家，還有沈旬……韓溯帶着一身的利益回去，你認爲股東們會拒絕？而且年前的時候，你不是配合他做了一對恩愛夫妻的樣子嗎？該洗白的一刻不停的都在洗。而且……”他說着，停了話頭，像是在賣關子。
宋燦皺眉，動了動腳，說：“說啊！”
“韓子衿手上那個新能源出了問題，給公司虧損了很多錢，是韓溯出來補救回來的。當然，本來這個新能源的項目就是韓溯經手的，只不過韓子衿出了風頭就轉給了他，可惜收購回來的那家能源公司內部存在問題，技術根本沒到位，也不符合國家要求。當時也出了這新聞，只不過當時所有的頭版頭條全部集中在韓溯和你的這件事上。”
“然而，韓溯對這個項目看似放手，實則不然，他一直在接洽一間頗有規模的能源公司，而這件公司背靠中石化。直到年初，他已經暗中購入了該公司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成了最大股東之一，將新能源的案子補救了回來。再者，他這次以環境保護爲由，絕對的跟着國家的政策走，自是扭虧爲盈。”他幫宋燦處理好了傷口，整理好了她的褲腳，穿上了鞋子，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宋燦擰着眉頭，默了一會，才擡眸看向了程昱，“你意思是，這是韓溯給韓子衿挖的坑？”
“不算。因爲韓子衿收購回來的那家公司，本身是合乎規矩的，我去查了一下，應該是有人做了手腳，纔會出事。”
“那就是韓溯做的咯。”
“不清楚，那會他還在看守所裡，是我告訴他，他才知道這件事，然後吩咐我們暗中做事，姚珍早有準備，然後我就知道他原來早就準備好了。”他彎身坐了下來，擡手看了看錶，側頭看向了一臉沉悶的宋燦，說：“還不打算走啊？”
“等等唄。”
程昱看着她略有些凝重的表情，笑道：“怕他守在樓下？”
“你不怕嗎？”她扭過頭，眸色微沉，看起來頗爲嚴肅。
“不怕，對手厲害這纔好玩，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覺得他知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不過如果他真的知道了，當時你都把他整那樣了，他也沒必要留着我。”
程昱眯了眯眼睛，脣邊的笑意很濃，看樣子是真的不怕，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頂多是情況再糟糕一點，然而現在這種狀態，再糟糕一點也沒什麼。宋燦拿起了啤酒，喝了一口，笑道：“我對他，瞭解的不多，只知道如果你對他來說有用，他一定會留着你，直到把你利用完了。”
程昱側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你這話說的，像是有很深的感悟。”
宋燦抿了抿脣，擡手喝了口啤酒，沒有迴應他的話，默了一會，纔像是想到什麼，問：“噢，對了，陳阿姨到現在還沒找到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聳聳肩，表示不知。
而宋燦卻深深的看着他，屋子裡忽然就陷入了沉寂，安靜的讓人發慌，程昱側頭看了她一眼，正好對上了她滿是探究的目光，笑道：“幹嘛？”
“陳阿姨這條線索到底怎麼來的？那份匯款記錄，最後爲什麼沒有派上一點用處？”
“你現在這是在懷疑我？爲了韓溯？”他的目光依舊清明，沒有絲毫躲閃的跡象，坦坦蕩蕩的。
宋燦看了他一會，這才轉開了視線，笑道：“不是，我只是感到很遺憾，都證據確鑿了，爲什麼他還能輕鬆脫罪。這些證據看起來明明就足夠強硬，怎麼就那麼不堪一擊，輕鬆都被推翻了呢。這件事，你有參與嗎？”
“沒有，韓溯只讓我處理公司內的事情。”
她點了點頭，嘆了一聲，說：“那真挺可惜。”
程昱看了看她，沒再說什麼。
……
宋燦走出筒子樓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她在老街上走了一會，才攔車去了伊美，在別墅前站了一會，窗戶內透出來的光，表明了家裡有人，鳩佔鵲巢。她手裡頭捏着一份關於李姨和何創的資料，離開的時候那份資料被撕了個粉碎，扔在了附近的垃圾桶裡。
最後，她去了蘇梓家，這麼晚了，回外公家不方便，這會去御園很有可能會碰上韓溯，想來想去不如就去了蘇梓家。由着她沒有事先打電話，結果就是開門的人是韓子衿，兩個人都給嚇了一跳。蘇梓跑出來的時候，頭髮溼漉漉的，身上穿着睡衣，見着宋燦也給嚇了一跳。
順口就是一句，“你來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宋燦站在門口尷尬的不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三個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宋燦才幹笑了兩聲，說：“那什麼，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哎，來都來了，你走什麼，進來唄。你可別誤會，我剛剛是酒撒在身上了，所以……”蘇梓解釋了兩句，頓時覺得更加尷尬，紅着臉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韓子衿，支支吾吾了幾聲，索性就一把拉住了宋燦的手，把人給拉了進來，直接轉開了話題，說：“這幾天不是在外公家嗎？怎麼那麼晚過來？”
“噢，沒什麼，出來辦點事兒，結果晚了，這不就過來找你了唄。想在你這兒借宿一宿，不過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最後一句話，她是附在蘇梓的耳邊說的，說的很輕，語氣裡還帶着笑。
不過，這整個屋子裡也就他們三個人，韓子衿跟在後面，宋燦說的再輕，也是一清二楚的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蘇梓臉頰一熱，暗暗的打了一下她的手，斜了她一眼，說：“就你思想不健康。”
“嗯，就你思想健康，都快十點了，別告訴我你們是蓋着棉被純聊天呢。”宋燦笑着撞了她一下，這引得蘇梓臉更紅了，剛剛就在宋燦敲門的前一刻，他們兩確實差一點就滾到牀上去了。
這會，韓子衿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拿起了擱置在沙發上的大衣，看了看時間，說：“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可是你喝酒了……”
“不要緊，我會避開重要路段，沒事的。”他微微的笑了笑，還衝着宋燦點了一下頭，說：“二嫂慢坐，我先走了。”
宋燦擺了擺手，並未多說什麼，蘇梓則把人送到了樓下。宋燦一直看着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這人才上來，摁響了門鈴，出去的時候着急，自家鑰匙都不帶。宋燦笑着搖了搖頭，就去給她開了門。
“抱歉啊，我現在還不適應你有男朋友這件事，所以就忘了給你打電話，破壞了你們的好事。我發誓，我下次一定先打電話，方便的話，我就過來。”宋燦說着，擡手豎起了三根手指，做發誓狀。
蘇梓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低落，見着她豎起的三根手指，笑着拍了一下，說：“行了吧，什麼好事不好事的，打斷了也好。其實我也還沒想明白呢，剛剛就是荷爾蒙飆升了一下，現在已經鎮定下來了。”
宋燦曲了一下手指，笑了笑，沒做任何評價，也沒有過多的問什麼。
隔天，宋燦拉着蘇梓一塊去了伊美，敲開了別墅的門，張阿姨這次見到宋燦警惕躲了，死死掩護着門，只露出一張臉，說：“你來幹什麼？”
蘇梓看着她滿懷戒備，用一種看壞人的目光看着她們，就忍不住罵了句娘，上前用力的拍了一下門板，說：“你算老幾？這兒是宋家，這位是宋家大小姐，感情要回個家，還得經過你的同意啊？”
宋燦輕扯了一下蘇梓的衣服，用眼神暗示了她一下，她今天過來並不是來鬧事的，是過來處理除夕夜那天晚上說的事情的。她微微揚了一下下巴，說：“幫我把宋鴿叫出來。”
“小姐出去還沒回來。”
“那你開門，我進去等。”
“夫人說不讓你進。”張姐依舊以一種門縫看人的架勢，躲在門口，並且這一條縫，是越來越小了，大概是想在宋燦出手的那一刻，把門關上。
宋燦壓制着心裡頭那股氣，結果不等她出手，蘇梓在出其不意的一瞬間，一腳狠狠踹在了門上，門板一下撞在了張姐的嘴臉上，疼的她連連後腿了好幾步，大門也嘭的一聲被踹開。
“對這種人說那麼多幹嘛。”張姐要過來關門的時候，蘇梓就一下靠在了門板上，挑眉挑釁她說：“傭人要安守本分，也要是非分明，什麼樣的人該跟，什麼樣的人不該跟着，得把眼睛擦亮點，知道嗎？”
張姐張張嘴，又看了站在門口的宋燦一眼，最後還是把話嚥了下去，轉身進了客廳。蘇梓從宋燦挑挑眉，隨即，兩人便一道走了進去。
李姨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那姿態頗有一種野雞變鳳凰的感覺，但不管怎麼撐，還是野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