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聚散兩依依
我知道此次的歸來只爲愛情而來，所以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我是不會回到工作中去的。
其實就算不知道汪洋就是陽光海岸以前我對工作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太多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何況一個小小的員工對他們來說算什麼呢？這個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求職者。
我回到媽媽這裡，走了這麼久都沒有見過她，不知道這麼多年她是如何過的。
這條古老的街巷已經被建成了繁榮熱鬧的商業一條街，我幾乎找不到媽媽開的店鋪了。
汪洋幫我拎着包，我又可以像一隻小鳥一樣飛到媽媽的身邊了，心裡竟說不出什麼滋味。當年如果不是我的倔強傷了媽媽的心，也許此刻我還是那個在她身邊跳躍的女兒。
媽媽坐在椅子裡翻看着賬本，她的背影還是那麼清瘦，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我知道媽媽最喜歡乾淨整潔。
“媽媽！”
也許是太突然了，媽媽像是不相信似的看着我，看了我好半天，然後一下子把我摟到懷裡：“小桐，我的女兒……”
哭過了，她纔想起仔細地看看我，“我的女兒真的長大了！”百感交集的神情溢於言表。
我終於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父母是永遠也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的。
我看到媽媽雖然還是那麼美麗，可是歲月的風霜還是在她的臉上刻上了痕跡，不禁心中一陣酸楚。
媽媽悄悄和我說：“小桐啊，這個汪洋是個不錯的男孩子，我的女兒很有眼光！”
“可是這麼好的人爲什麼還要躲起來不見啊？”媽媽看出我笑得甜蜜，不解地又問了一句。
我和媽媽簡單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媽媽皺緊了眉頭，好半晌才慢慢地說：“女兒你想好了要怎麼做嗎？”
我說：“下週六汪洋要我陪他去參加家庭晚宴，他說要把我介紹給所有人。”
“那你一定要去啊！女兒你要自信點兒，別管別人怎麼說，汪洋也不是天生就長在富貴之家，你也不算是攀高枝，就算是做了灰姑娘也要王子願意啊，誰管得着呢！”
我知道媽媽是因爲寵愛我才這麼說的，對於我們的愛情，前路無論是荊棘還是坦途，我們一定會攜手一起面對的。
週六的下午，汪洋早早來家裡等我了，我化好了妝，穿上淺藕色的絲質長裙，看起來並不張揚，正符合我的氣質。
汪洋對着鏡子看了又看，神秘地說：“好像還少了點什麼？”
我說什麼啊，汪洋讓我閉上眼睛，好象還有神秘禮物相送。
我乖乖地閉上眼睛，到底是什麼禮物呢？數到三，我睜開眼睛，汪洋把一條鉑金的項鍊戴在我的脖子上。
然後，汪洋捧起我的臉，細細地端詳，無限纏綿，無限愛憐，他的吻像甜蜜的花瓣輕輕落在我的脣上。
許久，我才曉得擡起頭對着鏡子裡羞紅着臉的自己出神，他正溫柔地看着我，此刻我們靠得這麼近，幸福離我只一步之遙，透過彼此目光的交纏，我讀到了愛情。
鏡裡的女孩黑色的長髮披肩，藕荷色的長裙飄逸着青春的浪漫，一張俏皮的臉上閃着靈動的雙眸，頸上那條鉑金項鍊紅色的寶石襯得她的臉色更加嬌美，如雨後的桃花，鮮豔明媚。
此時我想起了我們初遇在網絡裡，彼此靈魂的相依……在肯德基餐廳裡他也是這樣的一雙清朗的目光看着我，想起這一路走來，一切都美得不真實，就像一個夢。
“喜歡嗎？” 他才曉得問我。
“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喜歡！”我歡笑着點頭，完全沉浸在幸福的甜蜜裡。
這條閃閃發光的項鍊上懸掛着心形圖案的吊墜，上面嵌着一顆綠豆大小的紅寶石。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珠寶更能表達愛意！誰能說金錢不是好東西？金錢不是萬能的，但它能代表一種價值。
價值連城的東西不一定是好東西，但好東西一定在喜歡它的人心裡是價值連城的。
當愛情與財富擺在我面前，兩者都唾手可得的時候，我相信沒有幾個人不會心花怒放的吧？誰說我不愛金錢，那太矯情。
此刻雖不是我討論愛情與金錢的時刻，但在金錢與愛情上，我會選擇後者，但是若只能擇一，我願爲愛癡狂。
我們到達酒店的時候，親朋們大部分都已經入場了。
汪洋把我帶到她的母親面前，給我介紹他的母親。看得出他的母親是一位很不俗的女士，穿着銀色的絲質上衣，搭配一條咖啡色長裙，氣質很典雅。
我微笑着和汪媽媽問好。
“依桐是吧？早就聽說你了！”
互相打過招呼過後，因爲人太多了，也沒多說什麼。
場上的人大多都是舊相識，再次見面很是感慨。
小芸也在場，看她穿得珠光寶氣的，濃妝的臉上也是神采奕奕。
小芸走到我跟前小聲和我說：“就是看不慣有錢人家的排場，連一個普通的家庭晚餐也要那麼多的規矩。”
其實我聽出她聲音裡並沒有埋怨，倒像是有幾分得意似的。
“不知道她是怎麼套牢桀驁不遜的程大公子哥的，總之是真的如願以償成了鳳凰了。”
“唉，還不是苦樂自己知啊？聽說那**並不安分，她只不過是個裝點門面的花瓶而已。”
身邊有兩個女人在那小聲嘀咕，不知道小芸聽到了，會是什麼感受。
我忽然想起馮婉麗說過的話，想要他姓程的付出真心，真是太難了，只是不知道小芸是否會在意這個。
晚餐馬上要開始了，這時汪洋被他的媽媽叫到前面去見一位據說是周成發的老戰友的人，他身邊還站了一位年輕的女孩子。
“什麼世交啊，不就是想推銷自己培養的女兒嗎？”旁邊有人又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
小芸走到我身邊，向前臺努了努嘴說：“她叫郭雪瑩，據說是周總親自挑選來協助汪洋的。”小芸看向我笑着說：“看來你要走的路比我要遠要難啊！”
我心裡並不好受，女孩子之間最怕的就是相互比較，這種比較的殺傷力很強，可是誰又肯輕易認輸呢。
我說：“小芸，你幸福嗎？”
小芸說：“何爲幸福啊？你認爲的愛情至上就是幸福，我卻不這樣認爲，我要的是名和利，有朝一日我若實現就是幸福！”
小芸又接着說：“我不怕告訴你，新陽的那場意外是我和**連手製造的。當初我以爲真正能和我爭奪的只有**陽，沒想到後面還有你。你沒想到吧，你的好朋友**陽竟然利用馮婉麗對付你，更沒想到漁翁得利的卻是我。我和**陽最大的區別就是我更識時務，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她**陽既要愛情又要麪包，所以只能成爲笑柄……”
小芸輕輕地笑了笑，不屑地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要知道這場戰爭遠沒有結束。像臺上那位也不是善類，呵呵，要不你考慮一下，咱們攜起手來怎麼樣？”
原來如此。
自從汪洋來了以後，所有自認稍有姿色的女孩們就趨之若鶩成了汪洋的追隨者，小芸當然也不會例外，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後還是差了那麼點火候，讓新陽捷足先登了。
汪洋的表現當然讓**覺得有壓力，**在新陽那挫敗的自尊得到小芸適時的安撫，兩人一拍即合，才上演了那場踩住裙角的意外事故。
馮婉麗爲了鞏固自己在程家的地位，挽回在我這裡失掉的面子，和**陽合作的結果是攜手趕走了我。
正當所有人都以爲汪洋和新陽是童話裡的王子公主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汪洋的真命天子卻是我。
而小芸嫁**不過是爲了彼此利益的交換，她要剷除眼前的一切障礙，幫助**坐上高位，以穩固自己長居豪門的榮華富貴，才真真演出了一場現代版的美人心計。
我看着小芸臉上濃妝下的俏麗，掩蓋着重重的心機，沒想到，事情比我想的還要複雜。
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還有多少心內真純的東西是值得爲之珍惜珍重的？爲了名與利多少人的靈魂沉迷在紙醉金迷裡，這是社會的進步還是退步呢？
是我信奉的價值觀落伍了，還是人的靈魂的最終歸宿就是葬在那些名與利的廢墟上？
真相大白的時候，心裡反而放下了，在人生的戰爭裡誰敢說自己是真正的贏家呢。
可我們走到了今天，那些風雨相伴的日子還能再回頭來過嗎？
新陽，你不惜犧牲友誼去換取的愛情，可是最終仍要回歸到原點，這是不是很諷刺呢！
然而，誰又能給我一個最終的答案呢！
在公司三年多的時間裡，很少有機會見到周成發的老婆，傳說中那位能統領整個公司的**慧。
今天**慧穿了一件並不顯得華貴的裙子，也只是佩帶了簡單的首飾，卻能顯出她的與衆不同，那種長期在特定的工作場面下養成的高貴氣質，一看就知道此人必是不凡。
我聽她和汪洋說：“帶雪瑩去那邊走走！”
只一句話我便明白了。
汪洋卻一直在人羣中搜尋着我的身影。
我故意神態自若的樣子，只是想讓他不爲我緊張。
汪洋拉我去見他的那些親朋，爲了他我願意應付這場並不想參加的聚會。
這場看似豪華盛大的宴會，一場歡歌過後，誰來收拾散場的落寞？
在回來的路上，外面飄起了小雨，雨絲依然是細細的，在夜色的映照下，遠處一片空濛，夜色中飄蕩的迷霧渾然似夢。
我突然很想念以前住過的房間，吃慣了劉大媽的包子，還有以前我們姐妹三個一起笑過鬧過的日子，如今，新陽不知在做些什麼，莉美還好嗎？那些個我們一起做夢一起歡笑一起流浪的日子，怎麼好像就在眼前呢。
可是，一切已經回不去了，就讓青春的寂寞在這場雨中靜靜沉淪。
卸去了剛纔筵席上的各種束縛，我和汪洋手拉着手在雨中奔跑起來，我們像兩個小孩子不顧夜色里人們的疑惑目光，雨點輕輕地落在我們的身上，雨絲密密地織起了一張偌大的網。
如果愛情是一張大大的網，就讓我們困在網中央吧。
雨過天晴時，路依舊崎嶇，我和汪洋的情路之難箇中滋味又何以爲外人所能理解的。
外面陽光晃眼，我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眼望着窗外面街上的行人發呆。
＂這是鄭依桐的家吧？＂我循着聲音回過身去，纔看到是汪洋的母親。
我疑惑着走上前去，纔看到汪媽媽今天穿件紫色的外套，頭上戴頂灰色的帽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該來的遲早都會來的，我其實預感到汪媽媽此行的目的。
我招呼她坐下來，給她端了杯茶水，遞到她面前，心想她此行無論是友善還是刻薄，都不能慌了陣腳失了分寸。
幾句閒談過後，汪媽媽微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依桐呀，我聽汪洋說了你和他相愛的過程，我這個做母親的不能說不支持孩子談戀愛，但是你也知道我們所處的尷尬……”
我沒有想到汪媽媽竟然這般不留餘地，幾句話，我已經明白了她要說的意思，可是我心裡還是殘存那麼點希望，於是我也看着她的眼睛說：“伯母，我肯求你成全我們！”
我也看到了她臉色瞬間由白變青，眼神裡有着不可違抗的堅決：“你知道嗎？當年我也是不聽父母勸告，執意嫁給汪洋的父親的，可是結果呢，我也年輕過，我相信愛情，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我是過來人，我明白那種走進婚姻之後日日朝夕相對愛情被消磨殆盡的無奈，縱然再相愛也是禁不起漫漫歲月的消磨呀！”
她如此說，我真的無語以對。
難道真如她所說世間所有相愛都禁不起漫漫歲月的消磨嗎？難道我們追求的愛情在那些所謂過來人眼裡都是一場夢境嗎？難道生不同牀只有死才同穴嗎？難道只有我放手才能換來汪洋前途無量幸福無邊嗎？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此時此境，我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句詩的滄涼與無奈，是不是這世上幸福只與物質有關，磨難卻與貧瘠相連呢？
然而我的疑慮與掙扎卻並未阻止汪媽媽繼續毫不容情地說下去：“汪洋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能讓他爲了一個女孩子而失去她的大好前途。”汪媽媽很激動，說着竟然拉起我的手，眼神相當誠懇近乎哀求地和我說：“孩子，愛情的承諾你能給他，可是榮華富貴錦繡前程，你給不了他的，所以，我請求你放手吧……”
到了此種地步，我還能說什麼呢？我無法面對這樣毫不留情的羞辱，我前面的路太崎嶇了，比想像的還要難走。
此情此景，我不能應對。於是，我抽回自己的手，緊咬嘴脣，才勉強說出：“伯母，你放心吧，我會成全你的！”
汪媽媽聽我這麼說，臉上又恢復了常態，臨走時拍着我的肩說：“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
送走了汪媽媽，我一個人茫然地走在街上，此時天空上飄浮着片片雲朵，層層疊疊，彷彿一齊向我壓了過來。
晚上，我回到家裡時，媽媽遞給我一個大大的信封，我疑惑着打開了信封，信封裡有一封信。
依桐：
我知道你恨我讓你揹負了瀆職的罪名，我不想乞求你的原諒。
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裡，我時常想起和你還有莉美我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光，那時候我們初涉社會，有着一塵不染的心靈。可是，又是什麼讓我們失去了最初的情意還有心底那份單純呢？
我愛汪洋是真，我恨你也是真，我們一起在公司裡打拼，爲什麼我費盡心機對馮婉麗百般討好卻始終都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而你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汪洋的真心，富貴榮華指日可待。而我又能得到什麼呢？我豈能甘心。
可是，因爲你離開後汪洋過來質問我，從他對你的一往情深我明白了他對你的真愛，你們的相識在我之先，可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你愛上的網友就是汪洋呀。
當東子對我百般示好的時候，他的執着與堅守驚醒了我一直迷惑的心……因此，在痛過之後，我選擇成全你們。
但是你們的情路也並非坦途，就算汪洋肯爲了你放棄一切成全你的傲骨，前路漫漫你們就真的會幸福嗎？
我這有一張公司裡多年合作的客戶名單，其中還有一個重要客戶是莉美的前任男友，他爲了補償莉美而願意與汪洋合作，這也是你戰勝**宋小芸的唯一辦法。
唯盡綿力，至於結果如何，你自己把握。
**陽
看完這封信，我再次陷入沉思中。
正如宋小芸所說，我前面的路很難走。可是讓我以出賣朋友的舊情去換得自己的愛情歸宿，我就算將來真的坐到了公司的高層，贏得了汪洋的愛情，我就真的能心安理得嗎？
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過後，門前路兩旁的樹木經過秋雨的洗禮，幾片落葉迎風簌簌地落下來，在秋風中旋舞的葉子完成了一季的蔥鬱就要因枯萎而凋謝。
在這個落葉飄零的晚秋，猶如做了一場寂寞而華麗的夢，夢醒之後沒有悲哀，所有經過秋霜的葉子都會再次在輪迴裡走向新生。如果前面註定是刀山火海萬劫不復，我完全可以選擇一條於人於己都算得上是光明的坦途。
決心已下，我沒有彷徨也不再糾結，放愛一條生路，也是給自己重生的機會，這就是繁華過後最好的結局了。
（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