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面跪着的這一大片的臣子們,娜塔莉突然有一種想要大聲笑出來的感覺。
這是一種多麼可笑的場面?
這些大臣們……這些自己的丈夫曾經私底下埋怨過無數回,整天只想着自己而不會爲國家着想的大臣們,現在竟然全都團體一致地認爲,是一個最尊敬哥哥的妹妹,刺殺了那個最疼愛妹妹的哥哥?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可笑,更加荒唐的事實嗎?再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但是,這樣一個荒唐的事情,現在竟然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呵呵,這怎麼能夠讓人不想要大笑?怎麼能夠不讓人覺得這個世界簡直就像是在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皇后殿下,這一次的背叛,相信陛下的親衛兵中也一樣有人蔘與。畢竟那些親衛兵全都臨陣倒戈,在最後的一刻全都站在了叛軍那邊。這一點,有無數人可以作爲見證。”
“因此,屬下建議先暫時解散皇家親衛兵,進行一番整改之後再重新組建。同時也需要對皇家親衛兵的領導者進行一番篩選,在找出其中的叛徒的同時,也要確保下一個皇家親衛兵不會變成另一個叛徒。”
說這些話的人,卻着實地讓娜塔莉感覺有些意外。
那不是教廷的人,更不是魔法協會的人,而是出自於那位金果公爵之口。
這位整個藍灣帝國內擁有最高爵位的男人,現在的這番話卻是讓娜塔莉突然有了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感開始在這位皇后的心中蔓延起來。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些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想到的東西。
她想到了曾經在這位公爵家中擔任女僕的那段時光,想起了自己曾經受了委屈之後只能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跑到小花園中衝着植物哭訴的時光。
她想到了自己在擔當女僕的時候,曾經受到過的那些鄙夷的目光。同時,又想到了那個和自己一樣擔當女僕,但是現在卻以一種凜然之姿站在了“叛軍”這個位置的那個妹妹!
那個妹妹……愛麗兒·加西亞!
娜塔莉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無比的痛恨這個從奴隸爬上來的女僕……她就應該是一個奴隸!她就是一個從小就被父母拋棄,如果不是運氣夠好被扔到了公爵府的家門前,那恐怕早在十幾年前就應該被凍死在那個冬天,成爲無數同樣被凍死的孩子一樣的沒有人關心的小屍體!
對,她就是一個小小的奴隸,根本不應該會對時局產生多大的影響。而現在,她卻殺害了自己的丈夫……同時,也是讓這位終於擺脫了那種會讓她感覺無比屈辱,無比痛苦的女僕生活,再次回想起那種時候,並且心存恐懼的卑微的奴隸!
娜塔莉覺得自己應該恨她,非常非常地恨她。甚至恨她纔是正確的,纔是自己能夠站在最正義的角度來處理接下來事物的源泉。
但是現在,她卻突然覺得,恨意這種東西好像有些不太值錢。
那是平民百姓纔會擁有的東西,是隻有身爲女僕的時候的自己纔可以去任意揮霍的東西。
而現在,她所需要的並不是單純的情緒上的恨意,而是以恨意爲表象,儘可能地掌握住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東西,纔是最好的選擇!
“親衛兵的事情不重要……篩選人手的事情也不重要!”
在明確了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的時候,娜塔莉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恨意。不過,卻是那種她主動浮現出來的表象情緒——
“那個該死的女人,她殺了我丈夫,也殺了碧藍十四世的父親!那個女人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娜塔莉再次拍了一下椅背,一揮手,說道——
“但是!一個國家不可以沒有皇帝!即便是新皇剛剛去世,我們也必須要維護好碧藍皇室的正統,要保護好整個藍灣帝國的榮耀!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先籌備一下新皇帝的登基儀式。”
說着,她從皇后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旁邊的女僕,一把將漩渦·碧藍這個僅僅兩歲的孩子從女僕的懷中奪了過來。或許是她搶奪的動作有些生硬,那感覺不太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孩子,反而像是在抱着某種可以保佑她的餘生繼續榮華富貴的金磚一般,大聲喊道——
“漩渦·碧藍雖然年紀幼小,但是毫無疑問,他是藍灣帝國的正統皇位繼承人!我們應該先確定他纔是下一任皇帝,然後,我們再以碧藍十四世的名義出征,讓新皇帝打出爲父報仇的口號,堂堂正正地殺向邊際省,踏平那個可惡的叛亂省份!”
皇位——這似乎是一個帝國內永恆的主題。
這些大臣們在聽到娜塔莉的這句口號之後,在那位即將登基的新皇帝——漩渦·碧藍的哭喊聲中,紛紛陷入了沉思。
藍灣帝國現在已經搖搖欲墜,在猛浪這麼一個武力派的皇帝戰死之後,各地的叛亂想必會愈發的嚴重。
甚至於鄰國獵兇座帝國,在聽到猛浪死去的消息之後,會不會趁着這個機會撕毀協議進攻?這肯定是一個問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讓這麼一個年僅兩歲的皇帝登基,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這個問題,在這些大臣們的心中盤旋。
不過,除了這樣的問題之外,還是有不少人的心中開始盤旋起另外一些腦筋。而這些腦筋,也是讓這個本來就顯得陰沉的議事大廳內,顯得更加的壓抑了。
只是,在場的臣子們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對意向。
只不過表示登基儀式需要進行一些準備。因此,暫定於三天之後,進行新皇帝碧藍十四世的登基典禮。
而娜塔莉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強行要求現在就把自己的兒子放在皇帝的座位上,草草宣佈登基。因此也只能作罷,答應了三天之後的登基儀式。
散會,將悲傷留給需要繼續悲傷的人。
而那些不需要繼續悲傷的人,則早早地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
並非過節的時候,瀚海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黑暗。
除了那座水藍色的城堡依然能夠散發出藍色的光芒引導海上那些宛如無主孤魂一般的船隻之外,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與黑暗。
此時此刻,在那水藍城堡之外,在那貴族區,有一棟佔地面積最大的精美房舍構建起了一副完全不同於城堡的不平衡式的建築風格,凸顯出這裡主人的性格獨特性。
只是在今晚,這裡的主人卻沒有什麼悠閒的心情可以去欣賞他最喜歡的歌舞劇,或是指揮他的樂團排練,仰或是親自編排一系列優美的舞蹈。
在那深邃的屋舍之中,一間房子被裡面的壁爐火烤的熱騰騰的,完全隔絕了外界冰冷的冬日寒氣。
但那位主人現在卻是皺着眉頭,顯得有些痛苦地坐在這間房間的辦公桌前,揉着自己的額頭,顯得十分的惆悵。
“親愛的……”
艾莉絲·金果。
這位藍灣帝國第一美人依然保持着她的美麗桂冠。即便她現在表現出了那些許的憂愁,也似乎是在爲這份美更加增添一份別樣的性感。
只不過,這位已經成爲親王妃的女子現在並沒有什麼心情繼續去顧憐自己的美麗,而是將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的丈夫身上。
潮汐·猛浪。
這位親王現在顯得十分的頭疼。
自從得知哥哥的死訊之後,他就有一種麻煩要找上門的感覺。
殺死了親哥哥……殺害了整個藍灣帝國的皇帝的人,好巧不巧地剛剛好是自己名義上的情婦!
這樣的結果天知道會形成怎樣的風言風語?
儘管這個情婦他就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到過,不僅沒有碰過,甚至還有一種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面,把她徹底忘掉的想法。
可是現在,刺殺皇帝這件事情終究還是和他扯上了關係。
他根本就不希望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早知道最後事情會變得那麼麻煩的話,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接受這個所謂的情婦!
唉,說來說去,還是當時沒有想到後面會發生這些事情的緣故。
“親愛的?”
潮汐微微一愣,這才終於聽到了旁邊妻子的呼喚。
他轉過頭,看到艾莉絲那張擔憂的臉龐之時,心中的煩悶卻沒有絲毫的消減,反而有些多了起來。
事到如今,他沒有那種心思再去哄這個依然保持着大家小姐做派的妻子,只想要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當下,潮汐呼出一口氣,說道:“你讓我安靜一點,我現在不想說話。”
艾莉絲的嘴脣略微張開,似乎是想要說些安慰的話語。不過當她看到自己那最爲帥氣浪漫的丈夫現在卻是表現的如此愁苦之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順從地離開了房間,回臥室看看兩個人的女兒去了。
看着自己的妻子離開,潮汐突然有了一種十分羨慕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並沒有那麼聰明的腦袋瓜,在她那張漂亮的軀殼裡面,唯一關心的事情恐怕就只有她自己,丈夫,以及兩人的女兒了。這樣簡單的世界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幸福吧?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只有這樣簡單的思想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將會變得多麼的單純而美好?
潮汐嘆了一口氣,再次揉着自己的腦袋。
仔細想想,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應該是徹底割裂那個倒黴情婦和自己之間的關聯吧?對,等到明天一早,就去和所有人說,那個愛麗兒·加西亞已經不是自己的情婦!相信到時候皇嫂願意相信這種事情,而不要把事情鬧得更加僵纔好啊……
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潮汐顯得有些煩悶,開口喊道:“我不是讓任何人都不要打擾我嗎?趕走,全都趕走!”
只不過,在潮汐下達逐客令之後,房門外面卻並沒有因此而安靜下來。恰恰相反,房門卻是因此而打開,有幾個人也是慢慢地走了進來。
潮汐剛剛想要發火,但在看到來人究竟是誰之後,原本心中的火氣也是立刻削減了下來。
他從座位上站起,說道:“岳父大人?您怎麼來了?還有……麻吉克長老?”
出現在潮汐面前的兩個人,正是魔法協會的麻吉克,以及整個藍灣帝國內唯一的公爵——金果公爵。
這兩個人在看了一眼面前的潮汐之後,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後也是走到壁爐之旁,靠着火,讓身體稍稍暖和了一點。
“殿下,對於在陛下身上發生的事情,我表示很遺憾。”
金果公爵的雙手搓了搓,將身上的大衣脫下,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等到麻吉克也是烤了烤火,讓身體暖和了一點後在潮汐的面前站直之後,這位公爵再次說道——
“爲此,我今天特地帶着麻吉克這個老東西來向你賠罪。他沒有能夠保護好陛下,不管有什麼理由,這都是一項重罪。”
潮汐瞥了一眼這邊的麻吉克,看到他現在低眉順目,顯示出十分愧疚的表情。當下,潮汐也是皺着眉頭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怪大長老,都怪那個該死的魔女!她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我要事先聲明,雖然她名義上是我的情婦,但是實際上我完全沒有碰過她!她和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我明天……不,我現在就宣佈和她斷絕一切的關係!將她重新貶爲奴隸!”
聽了潮汐的這番話,麻吉克和金果公爵互相看了一眼。金果公爵隨即笑了笑,說道:“殿下,您未免也太過緊張了。我們沒有人說您和那個女人有關係。現在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一個叛軍,她利用了殿下您對她的癡情,一個精心僞裝的,以惡魔的名義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魔女。所以,請不要擔心她會對您的聲望有什麼影響。”
潮汐看看旁邊的麻吉克,見這個大長老現在也是這樣的表情之後,心中不由得略微鬆了一口氣。
他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癱坐下來,捂着胸口,長長地呼道:“還好還好……有岳父和魔法協會的人相信我……如果接下來光明教廷的人也願意相信我的話,那麼我就徹底放心了。”
麻吉克長老此時卻是直接一揮袖子,說道:“教廷方面請不用擔心,我認識一些很優秀的聖騎士,他們也知道這次行動的困難度,所以當然會毫不猶豫地相信殿下,擁護殿下。”
潮汐:“嗯,這就好,這就好……嗯?擁護?什麼意思?”
說到這裡,潮汐終於聽出來這兩個人深夜來到自己的居所似乎有些不太對勁。那一刻,原本剛剛鬆懈下來的精神卻是再次繃緊,甚至於,即便是這個平日裡只懂得藝術的親王,也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些什麼……
“潮汐殿下,這次我們前來,除了向殿下您賠罪之外,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突然間,麻吉克一下子就跪在了潮汐的面前,用一個魔法師的禮儀向着這位親王行禮。
這樣的舉動當然是把潮汐給嚇了一跳,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從座位上彈跳起來,緊張兮兮地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麻吉克繼續說道:“親王殿下,現在陛下新喪,藍灣帝國急需要一名新皇登基。本來,按照慣例和律法,我們都應該支持上一任皇帝的直系子嗣繼承皇位。”
“可是,藍灣十三世陛下的子嗣,現在纔剛剛兩歲。如此幼小的年紀根本不可能承擔起整個藍灣帝國的重任!”
“如果真的僅僅憑藉律法而決定將皇位傳授給漩渦·碧藍殿下的話,那麼整個藍灣帝國一定會遭遇巨大的動盪!到時候,肯定會民不聊生,叛亂四起。就連獵兇座帝國肯定也會欺壓我們的新皇年幼,無法行動,所以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在這個時候,整個藍灣帝國最需要的絕對不是一個兩歲的正統孩子,而是一位英明神武的成年人扛起整個帝國的重擔!而在整個藍灣帝國之中,唯一有這個資格的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您——潮汐·碧藍殿下!”
終於,潮汐還是從這個大長老的口中聽到了這句幾乎要讓他窒息的話語。
隱隱約約,他也已經察覺到這個人前來自己這邊肯定是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但是沒想到這番話還是那麼快就說了出來!
剎那間,潮汐只感覺原本輕鬆愉快的肩膀剎那間就變得沉重了起來,一擡頭,彷彿整個世界的重量都開始向着他這邊壓下,將他壓成了一灘爛泥,就連一點點的呼吸都不剩。
“不……不不不不!開什麼玩笑?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
潮汐連連擺手,甚至開始蜷縮在自己的座位上,腦袋好像撥浪鼓一樣地搖晃着——
“皇位應該是我的侄子漩渦的!我……我?我怎麼可以搶過來?娜塔莉嫂嫂也不會同意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