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情意綿綿,又是怎樣的夢境。
飛紗簾後,紫檀屏風前的榻上,錦瑟睡得正熟,那一頭烏密的泉瀑一般鋪撒在身下。
早已裝扮好的軒轅恪坐在她身旁的紅木束腰圓凳上。他似乎不忍把她叫醒,只是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愛戀地撫摩她的面頰。
半晌,他慢慢的傾身,然後靠近熟睡得毫無防備的容顏,將脣落在了錦瑟的額上。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他警覺的回頭,擡手製止了來人再靠近。他輕輕起身來到簾幕外,負手而立,面向窗外。
“可兒,王妃醒來,要好好照顧她。”
“奴婢知道。”
他拿起侍女奉上的青釉纏枝的茶盞,細細地抿了一口,才擡頭輕笑,“郡主已爲你討了封號,以後不用自稱奴婢了。”
“奴婢……可兒知道了。”
“別忘了讓王妃服藥。”提起裡面的女子,他的眼睛裡浮現了一層暖意的朦朧。
“是。”可兒複雜的看了一眼他,低頭回答。
他再次回頭看着簾內,只是凝視着,脣角恍惚搖曳着溫柔的笑容。很長時間,然後猛然一個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門,消失了身影。
待藥備好後,可兒掀開透明的錦緞紗帳,卻見錦瑟已經醒了,睜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幾番欲言又止,可兒勉強的朝她笑道,“郡主,該喝藥了。”
“可兒,這是什麼藥?”錦瑟笑了起來,眼神卻是淡淡的。
可兒望住錦瑟,眼中忽有淚光閃動,朝她俯??去,“奴婢真的不能不說了,郡主,王爺對你的一片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都看在眼裡。都城裡,多少小姐巴着關係想進王府,奴婢真的怕王爺的心都勾走了!如今王爺對你是百般寵愛,只怕未將子嗣之慮放在心上。可是,郡主,你這樣把他晾到一邊,難保有其他的女子乘虛而入。”
錦瑟酸澀一笑,垂下眼簾,皓腕擡起帶着那金絲繡花的袖,掩住微喘的脣際,芊芊十指上蒼白如蓮的甲透出了淡淡的緋紅,宛若脣上殘留的胭脂,冷冽中有蘊含着淺淺嫵媚:“可兒,這種事,我有什麼辦法,好好的孩子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碗是什麼藥……”她無奈的看着可兒,“你先起來,還有,你現在是主子,不要總把奴婢掛在嘴上。”
可兒這才急急起身,一張嘴卻不饒人,“郡主,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啊。都城傳來消息,那蕭卿憐正在四處走動,處處接近王爺,其用心路人皆知。我只是憂心,郡主與王爺越來越疏遠,日後,假若郡主的身子無法復原,當真不能再生育……王爺遲早會有庶出子女,屆時母憑子貴,郡主可怎麼辦!郡主不可不早做打算,防備在先!”
錦瑟驀然側,卻一點聲音和情緒都
沒有,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情感,沒有焦距地凝視着可兒。“你說什麼,什麼不能生育?”
可兒也怔住,半晌,訕訕的問,“王妃難道不知道嗎?”
錦瑟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偏偏她被蒙在了鼓裡。“可兒,你到底知道什麼?還要瞞我多少時間?”
“郡主恕罪,可兒多嘴。”
“可兒,如果你還要隱瞞我,只怕你所形容的,真的就會成爲了日後的處境。”錦瑟微微地仰着頭,如水的墨色眼波淺淺流轉,顰起的眉尖上漾起了不耐和焦慮。
可兒雙膝一屈,直跪了下去。語聲微微梗塞,“郡主,那日在太后那,那一頓毒打,讓孩子胎死腹中,受到極大的創傷。段公子說,郡主曾經被金釵刺殺,本是極難受孕。卻在機緣巧合下,得上天眷顧,無奈這次又失去了。已落下病根,往後若再有身孕,非但極難保住,且一旦再次小產,就性命難保。
”
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彷彿夢遊般的囈語,陽光在她的身上,映得單薄的衣裙有些冷冷的輝白,殷紅的脣反覆張闔了一下,卻再也出聲音來。
她終於明白可兒在說什麼。
她一心霸着軒轅恪。
所以不會有爭寵之事,雖然生兒育女不會成爲她爭寵的手段,可她懂得不能生育對一個女子意味着什麼。
軒轅恪早已知道,可他竟不肯告訴她真相。
孩子胎死腹中,他獨自承受,只想讓她覺得只是一個意外,不用忍受日日的煎熬。他這樣的護她,可她說了什麼?
他說的對,他視她爲生死相依之人,如今,朝堂中誰不想擁有他的權勢,本該共患難之際,她卻不再信任他,懷
疑他,中傷他。
曾經,她那樣心心念念之人,現在給了她愛,給了她名分,地位,她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甚至這樣的對待他。
到底是怎般的心思?!
她終於知道,那日,由牢中歸來,他會有那般沉痛的表情,甚至對下人大雷霆,一定是在那日,他就知道了他們的孩子已經沒了。
他在她的面前強裝笑顏,爲了怕她傷心,拿掉死胎的藥都一點一點的讓她服食。
現在,她連再次擁有孩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忍受的痛並不她少分毫,而她的自以爲是卻逼得他一讓再讓。
“可兒,我們回府。”錦瑟的聲音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可兒一跳起身,滿目驚喜,“郡主,你說的是
真的。”
錦瑟慎重的點頭,這一刻,她的神情是那樣的平靜。
“馬車已經備好了,我天天都留命人準備着,我們這就走。”可兒絮絮叨叨,見錦瑟定定看她,她才面色一紅,“郡主,你的身子……要不要休息好了,再走。”
錦瑟站起身,自己披起火紅的狐氅,將可兒的神情印在了心裡。
只是心中百轉千回,滿滿的填了那人的身影,心裡早已軟綿一片,只恨不得飛回王府。本欲調侃可兒的話,也生生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