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鹹安宮官學這邊情形的馮霽雯得了想要的東西,又因得來不易,倍感欣喜在馬車裡將書帖一頁頁地便翻了遍兒,回到府裡又在書房中坐下來一字一句仔細欣賞,一邊吩咐了小仙研磨。
她有行草的基礎在,入起門來倒絲毫不難,只是那份神韻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模仿得了的。
在家中練了半日,用罷午飯眼見該到了出門兒的時辰,才戀戀不捨地收了筆,卻又將字帖一道兒帶上了馬車,想着待到了靜雲庵得空再繼續練習。
可事實卻是況太妃聽說了她的來意之後,立即讓玉嬤嬤爲她安排了一系列緊湊的宮中禮儀課程,連個喘氣兒的功夫都不給,更別說是練字兒了。
待熬到了晚上,終於有了喘氣兒的功夫,卻累的連胳膊根本擡不起來了。
沐浴後,馮霽雯整個人散了架一般的躺在牀上。
她雖有運動的基礎,卻也抵不過況太妃加倍的嚴苛對待,光是吃茶的動作便練了整整一個時辰,禮儀方面更是不必提了,全程踩着重心不穩的花盆底兒,真是要多煎熬有多煎熬。
馮霽雯目光渙散地望着牀頂。
但這回是自己送上門兒的,哪怕跪着也要學完。
“喵嗚——”
熟悉的叫聲在耳邊響起,下一瞬馮霽雯只覺腿上一軟,有氣無力地垂眼一瞧,竟是淨雪跳到了她腿上。
“怎麼抱回來了,不是讓它跟淨槐玩兒去了嗎?”馮霽雯看向小仙說道。
“玩兒不到一起去了……淨雪身上的味道變了,淨槐已經認不得它了,半下午的時候還撓了一架呢,奴婢怕淨槐傷着它。就趕忙給抱回來了。”
馮霽雯望了淨雪一眼,伸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它小小的圓腦袋。
“真是個可憐的小傢伙……”
淨雪從她的腿上跳下來,鑽到了她的咯吱窩處,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臥着。
馮霽雯正打算逗它一會兒,卻聽自外間走來的小茶向她稟道:“姑娘,太妃娘娘方纔讓人傳話兒說讓您明日卯時初便去前院學規矩。”
卯時初?
那不是五點嗎?
天都沒亮好嗎?
馮霽雯深知自己壓根兒沒有跟太妃討價還價的餘地,立即不敢再耽擱。讓小仙抱走了淨雪。便熄燈睡了覺。
……
接下來的三日裡,馮霽雯****起的比雞還早。
好在太妃對她的學成的成果頗算滿意,但她只將此歸功於她往前在馮霽雯身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第四日早。課業完成後非常榮幸地同況太妃共進了早飯的馮霽雯,在況太妃一再製止的目光下強行吃了個十成飽之後,帶着同樣肚子溜兒圓的淨雪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途經鑲紅旗的領地之時,馮霽雯想到已許久未見紫雲。加之時辰還早,便讓小仙買了兩包百味齋的點心。順路去了奉恩輔國公府拜訪。
紫雲常常去英廉府,她卻不常常來國公府,上回過來還是因爲紫雲身體抱恙,她從韶九那裡得知後前來探望。
只是上次輔國公與輔國公福晉恰巧都不在府中。反而此次順路前來拜訪,與輔國公福晉章佳氏撞了個正着兒。
她直接去請去了紫雲的居院,原本正在同嬤嬤一起教紫雲做規矩的章佳氏唯有先讓嬤嬤退了下去。
“月牙兒。你來的‘正好’!”紫雲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讓馮霽雯懵了一下,來不及反應便被她扯着來到了章佳氏身前。介紹道:“這便是我額娘——”
馮霽雯連忙斂衽施禮。
“霽雯見過奉恩福晉。”
章佳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露出一個略有些生硬的笑容來,道:“馮大姐大名我早有耳聞了,真人卻還是頭一回見,果真是知書達理,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這話乍然一聽是誇讚,但放到之前慣愛惹是生非的馮霽雯身上便顯然不是了。
馮霽雯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片刻後便恢復如常,輕聲道:“奉恩福晉謬讚了。”
“哪裡,馮小姐當得起。”章佳氏說話間,自椅上起了身來,拂了拂袖道:“只是我另有事忙,便不在此招待馮小姐了,馮小姐不必拘謹,且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便是了。”
馮霽雯沒有多言,低眉應了聲“是。”
章佳氏輕扶鬢角珠翠,微微冷笑了一聲,便帶着幾名丫鬟擡腳離去了。
前腳邁過門檻兒,離了馮霽雯與紫雲二人的視線,章佳氏身側的丫鬟便低聲說道:“這馮小姐瞧起來禮儀周全,文靜守禮的,倒不像是傳言中那般不堪。”
“裝模作樣誰又不會呢。”章佳氏輕輕冷哼了一聲。
女兒一意孤行要跟這種人來往,她竟勸也不勸不住。
既如此,也不能怪她這麼做長輩的方纔沒給她留臉面了。
章佳氏走後,馮霽雯才擡起頭來。
“月牙兒,對不起,我額娘她這個人就這樣兒,說話直來直去的,並非是不喜歡你,你可千萬別生氣呀……”紫雲臉色複雜地向馮霽雯道歉,拉着她坐下來。
馮霽雯自然知道這是圓場的話,這位奉恩福晉喜歡不喜歡自己,字裡行間顯露的真的不要太明顯。
但紫雲既然不戳破,她也不願見她從中作難,只不以爲意地點了點頭。
她之所以忍下來,一來敬重對方是個長輩,二來不願因此影響同紫雲之間的關係,只是日後這奉恩輔國公府,若非必要,她斷不會再來的。
到處都是因爲她的過往而對她懷有偏見的人,她不能一一改變他們的看法,卻也不願自討沒趣兒。
紫雲笑着扯開了話題問道:“對了,你怎麼忽然想到要來看我了?”
馮霽雯不愛串門兒,這點她是知道的。
“這幾日在靜雲庵況太妃那兒住了些時日,今日剛回城,恰巧路過,想到有些日子不曾見你了,便過來看一看。”
“原來是順路呀,我還以爲你特意來看我的呢。”紫雲佯裝不高興地努了努嘴,下一瞬卻真的成了苦瓜臉,哀呼道:“你不知我這些日子有多慘,整日被關在家裡跟嬤嬤學規矩,學不好便罰抄書、罰刺繡,累得我半條命都沒了。如果不是你今日來看我,我可沒這個機會坐下來閒着。”
馮霽雯訝然道:“往前不是也一直在學的麼,可怎麼忽然這麼嚴厲了?”
“別提了,還不是明日的宮宴害得。”紫雲憋着嘴巴道:“我們家不過是個叫不上名號兒的閒散宗室,我自回京後還沒被召進宮過呢,此番是我頭一回進宮,額娘怕我丟了府上的面子,才如此嚴苛的。”
馮霽雯連忙問道:“你說的宮宴該不是明日嘉貴妃設在景仁宮的那場宮宴吧?”
“你怎麼知……”紫雲說到一半便瞪大了眼睛驚喜道:“你該不會也收到了請柬吧?”
馮霽雯笑着點頭:“我聽祖父說這場宮宴大約是爲了明年選秀做鋪墊,故沒想到宗女也要參加。”
“面子上總要有些陪襯的嘛,你明年不必參加選秀還不是同樣要參加,真是討厭。”紫雲說到這裡,又露了一絲笑來:“不過還在你也過去,咱們也好做個伴兒……省得到時候被人落下。”
紫雲雖與京中閨秀來往不多,但也有那個幾個偶爾能說得上話的,馮霽雯便不一樣了,可謂是百搭眼中釘,誰看誰討厭,她本以做好了被人孤立的打算,此際聽紫雲這麼講,直呼還是有個閨蜜好。
“明日咱們一早就拿着請柬進宮去吧。”紫雲眼中隱隱帶着興奮,對馮霽雯說道。
“宮宴不是設在晚上麼,那麼早過去作何?”
“明日可是鹹安宮官學年底考覈,咱們過去湊湊熱鬧啊。”
鹹安宮官學?
別人考試,有什麼好湊熱鬧的?
紫雲見她不動心,便又道:“還有一批學子今年是肄業考。”
畢業考那也是考試,到底有什麼好湊熱鬧的?
“二表哥也要考呢,咱們過去給他助陣!”紫雲再一次說道。
見她是真的想去,馮霽雯便問道:“可鹹安宮官學,是咱們能隨便進的嗎?”
“平日裡不行,可年底考覈的時候只要是能入宮的,便可過去監考——”
“監考?”馮霽雯捕捉到了一個奇怪的詞。
“是啊,鹹安宮年底考覈是出了名兒的公正,爲防止有人捉刀作弊,文考便是設在監考臺上的,監考臺設在鹹安宮南院,四面都有監考廊,誰都可以過去監考的——”
馮霽雯頓時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來。
這樣考試,學子們的壓力會不會有點兒大?
想想那情形,還挺讓人同情的。
“大抵是這樣的,我也不曾去過,都是聽二表哥說的,反正咱們能過去玩兒就是了。”紫雲笑嘻嘻地道:“在家也是閒着,就當出去長長見識。”
經不住她的央求,馮霽雯唯有應下。
只是她此時如何也沒有想到,此次鹹安宮之行,竟令她偶然得知了一個巨大而無法接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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