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
在陣陣宛如炮彈呼嘯般的破空聲中,江大力魁偉身影宛如一尊魔神,手中抓着一名衣衫不整頭髮稀疏的小老頭,撕裂重重霧氣,豁地出現在朱無視跟前。
“江兄!”
朱無視神色震動目視狂風中縱躍而來的江大力,驀然仰頭大笑,“你果然是安然無恙。”
“朱兄!竟然是你!”
江大力神色驚詫看了眼朱無視手中的大力火麟刀,臉上顯露出久違笑容。
“嗡!”
朱無視鬆手,大力火麟刀劃過一道美妙拋物線,宛如一縷焰尾,主動投向江大力。
江大力哈哈一笑,隨手將小老頭扔在地上,一把抓住大力火麟刀慘碧的刀柄,霎時間,整個刀身如火焰騰昇,散發着一般瘋狂而妖異的光芒,像在炫耀着其中潛藏的威力!
縱然失去了破境珠,這把融入了火麟劍之逆鱗以及諸多神兵的寶刀,依舊乃是堪比雪飲狂刀的絕世兇兵,威能不容小覷。
只可惜,江大力亦是清楚,相較於如今他的越來越強,甚至還要超越大力火麟刀的非人體魄,這把刀於他而言,已是情感勝過了實際作用就好似獨孤求敗棄紫薇、棄玄鐵重劍,並非是與這些劍再無情感,而是這些劍於其更爲精深的劍法實力而言,已失去實際用途,對陣同層次甚至更強的頂級高手時,反成掣肘。
“江兄!我之前在與大地晶核交手之時,曾感應到你正遭逢魔羅追殺,現在你既安然無恙,想必那魔羅也已是身死道消了?”
朱無視卓立山坡上,含笑目視江大力悠悠道。
江大力隨手舞出刀花將刀收起,搖頭間目露寒芒道,“那魔羅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狡詐多端,我與他相互利用,最後卻還是着了他的道,與地意拼至重傷後遭他追殺,最後才僥倖逃脫。”
此言一出,朱無視神色動容。
這天下間,從來都是眼前這位主追殺別人的份兒,這次卻陰溝翻船反被人追殺,由此可見那魔羅也無愧是達摩惡念,手段端得是厲害非常。
江大力皺眉道,“你既是與大地晶核交手了,看來也是通過地意進來的,之前我與魔羅聯手將地意重創,這期間一直風平浪靜,沒想到地意竟還有餘力?你可遭逢四大異人首領?”
“四大異人首領?你是指大地晶核內的那四張人臉?”
朱無視腦海豁地電光閃過,目露驚異,神色恍然,“原來控制大地晶核的,竟是異人中的首領?難怪異人們擁有如此多特異之處。”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可以在途中交流,眼下我們當務之急要做的事,便是離開天淵。”
江大力話說到此,突然愣住。
因爲他已從朱無視的臉容間看到了不同的神色,也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中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動。
“地意?”
江大力神色驚詫。
“不錯!”
朱無視臉上顯露微笑,雙目釋放出代表地意的意志光輝,道,“江兄,多虧你昔日在密函中提醒我吞噬天意的可能性,於是這次在前來援助你時,我與笑前輩等人商議後,決定大膽嘗試吞噬地意。最後成功了!”
江大力虎目微瞪,瞬間心中各種念頭掠過。
朱無視含笑負手道,“進入這天淵,除了爲救你,其實也是我主動想要進來,目的便是爲更加深入的瞭解地意。
現在見到你安然無恙,我也可以放心的繼續吞噬地意
自從我進來這裡後,有關地意的諸多訊息,也開始涌入我的腦海裡,我現在甚至已能依稀感應到地意的存在,例如你所說的異人首領,他們應當控制着一部分地意在監視你我。
又例如,還有部分並未被他們控制的地意,還散佈在這天淵各處”
江大力目光一凝,這才知曉原來暗中監視的乃是異人所控制的地意,而非廣成子,但這已不是當前重點,肅然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想離開天淵?要留在這裡吞噬地意?不行!這太危險。”
“江兄。”
朱無視傲然一笑道,“朱某闖蕩江湖這麼多年,歷經大大小小不知多少生死戰鬥,難道如今實力更勝往昔,反倒畏手畏腳懼怕挑戰?”
江大力面布嚴霜,突然感覺朱無視不同了。
好似又迴歸到過去那個野心勃勃壯志凌雲的鐵膽神侯。
但一個男人,尤其是像朱無視這樣的男人,有野心有錯嗎?
當然沒錯。
那麼他的擔心憂慮,又是源於什麼?
吞噬天意地意這條路,不正是他爲對方早就指明的?
“江兄!不必擔心!”
朱無視好似一眼看出江大力神色間的訊息,哈哈一笑,自信洋溢道,“你是擔心我被力量矇蔽了雙眼,這的確是不得不警醒的,畢竟地意何其強大?以我之身,妄圖吞噬地意,等同於一條小溪試圖將江海納爲己有,豈不料最後是江海將小溪吞噬。”
江大力鬆口氣,頷首,“你既然知道就好。”
“關鍵在心!”
朱無視伸手,點了點左胸,肅然道,“實力到了你我這等地步,都知道心靈的重要。心有多大,人就有多強大,潛力也將無窮大。”
江大力沉聲搖頭,“這一點你我俱知,但知易行難。”
朱無視堅定道,“但不行就絕對、絕對一點機會都沒有。”
江大力內心暗歎,已知曉朱無視的心跡和打算,突然首次感到自己是否做錯了?
曾經突發奇想,欲要讓朱無視吞噬天意,這條路,這指引的道路,是否是錯的?
一個人,如果真的有吞天噬地之志,又有什麼能夠阻擋他?
沒有了!
江大力皺眉側身看向遠方,道,“逆天之路,是你昔日引領我入門。吞天之志,又是我引你上道。你既已有決斷,我自不會再勸阻,只希望你真能成功,莫要日後兄弟兵戎相見!”
朱無視哈哈一笑,邁步走至江大力身旁,伸手拍了拍江大力寬厚堅實的肩膀,道,“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永遠!這次出去後,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好素心,她已懷有我的孩子。”
江大力側首。
二人互望一眼,曾共過生死的交情,在這一瞬間,表露無遺,不約而同相視大笑,兩隻大手伸出握在一起,皆能感受彼此心意。
天地曾有變。
人心不變。
只要心不變,便不會在強大的力量中沉淪、墮落。
二人齊齊大笑,並肩同行。
江大力伸手抓起地上的小老頭,喚醒對方,命小老頭帶他前去尋找傳鷹。
朱無視則暫時與之同行。
二人以精神傳感短暫商議後,均已是有打算,先由朱無視對地意的敏銳感應,助他與廣成子離開天淵。
而在此過程中,若遭逢存在地意的區域,江大力便也會出手,助朱無視吞噬地意達到穩固。
二人共同聯手之下,縱是四大世家家主再次操控地意阻止,也會投鼠忌器,甚至根本不敢出現,只能任之由之。
如此共識建立後,所存在的顧慮也便唯有朱無視的心靈能否承受吞噬太多地意,以及在江大力離開天淵後,朱無視又能否獨自在天淵內與四大世家家主較量並存活下來的種種問題。
而與風險相伴隨的利益問題,則更爲直觀。
若朱無視真能以一己之力吞噬足夠多的地意,成爲天淵內與四大世家家主相抗衡的另一股力量,無疑便可在將來成爲他的最大助力,阻止世家對地意以及天淵的掌控,進一步限制世家控制這個世界的進程速度,爲他將來打破所有天地規則,帶着所有朋友一起離開這片扭曲的天地爭取足夠的時間。
目標確定,接下來便是二人共同向着目標努力的坎坷過程
小半天后。
一處灰濛濛的重重斷壁,好似根根狼牙直插天穹。
其中一處斷壁之上,一道魁梧壯碩的身影懸鎖在巖壁之間,好似一個已死去了多年的屍體,懸在崖壁上幽幽掛着,寂寂無聲,也從此寂寂無名。
他是誰?
他犯下了什麼罪行?爲何被鎖在這崖壁之上?
又是誰將他鎖在這裡
一股股地意以及天意的氣息波動繚繞在他的身軀之間,周遭濃稠如墨般的黑霧翻滾,宛如一張張充滿怨毒的鬼面,欲要將他吞噬。
他的身體、他的心靈、他的一切,都已淪爲了天地之意爭奪廝殺的戰場。
在他的頭頂,甚至皮開肉綻,骨頭崩裂,自顱骨之中,幽幽生長出一顆散發誘人氣息的黑色果實。
他竟也是一位扭曲者。
卻並不在扭曲之地內,而是懸鎖在這荒無人煙的崖壁之上,整個天淵內已知有如此特殊狀態的,也僅有一個人大俠傳鷹。
當江大力和朱無視在小老頭的帶領下來到這裡時,二人也不由被傳鷹如今這副悽慘模樣所震驚。
只見其全身多處皮肉外翻,甚至一顆心臟已扭曲到體外,鼓鼓跳動,根根細微的血管在心臟上都清晰可見,其中血液緩緩隨着心臟的起伏而流動。
“這就是你說的被空間扭曲之後成爲扭曲者的狀態?”朱無視龍目微縮道。
江大力眉峰隆起觀察傳鷹,想起生不如死的令東來,搖頭,“他現在這種狀況,還算好的。”
“你來了”
一道精神波動,從黑霧中散發而出,傳入衆人耳中。
明明這段精神波動所有人都感受到,但江大力心靈卻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對方這句話就是對着他一個人說的,彷彿,傳鷹在這裡就是爲了等着他,已經等了他很久很久
沉冷如江大力也不禁微微動容,上前一步,目光鎖定黑霧中看不清面龐的傳鷹,道,“你知道我要來?是廣成子事先告知你?還是你察覺到了我身上戰神內力的氣息?”
傳鷹呵呵一笑,半睜雙眼,緩緩擡頭看向江大力那魁偉昂然的身影,虛弱道,“你可還記得鷹刀?”
江大力雙目一眯,霎時腦海如電光閃過,豁然開朗。
當初傳鷹之子鷹緣將鷹刀交給他時,他在握住鷹刀的剎那,便感到整個人的精神、智能、經驗,完全不受時空限制一般,與傳鷹聯通到了一起。
也是在那一次,他的《戰神圖錄》徹底大成,非但領悟四十九幅圖錄中的所有內容,更是令這部歸真絕學突破到7境層次。
如今這般一想,看來那時的傳鷹,就已隔着天淵的遙遠時空,感受到他這個後輩的潛力與存在。
江大力遙望對方懸鎖巖壁上的景象,由種種痕跡,已看出對方處境,負手間嘆道,“前輩不惜將自己束縛在此,於天意地意侵蝕下苦苦掙扎,就是爲了等晚輩前來,將你解救出天淵?
晚輩昔日受前輩傳功之恩,又於令子鷹緣有緣,若此次能離開天淵,確實可嘗試帶走前輩。”
此言一出,一道提示也已從面板中冒出。
傳鷹淡淡一笑,雙眼好似澄藍的湖水,閃着靈巧智能的光芒,落在江大力骨格雄奇的臉上,道,“我沒有看錯人,鷹緣也沒有看錯人。可惜你縱與廣成子聯手,也未必就能安然離開天淵,若帶上我這一個累贅,就更加不行。”
一旁聽聞這些秘密的小老頭神情渴望又驚恐,才知道自家主子居然是打算與人聯手再次闖出天淵,這種冒險簡直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極端危險之事。
江大力皺眉,“不試試又如何知道?莫非這些年,前輩的心氣也已被天地之意磨平?連嘗試一次的勇氣都不肯給自己?”
傳鷹突然哈哈大笑,笑聲震開陣陣黑霧,顯露出蓬亂長髮下一張棱角分明、天庭廣闊的容顏,倏地笑聲一止,沉聲道,“三百多年前,我意氣風發,破碎虛空而去,卻不料一步踏入這天地陷阱。
我與天鬥、與地鬥,卻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終究是時也命也運也,若非在前輩令東來以及厲兄的掩護下,只怕眼下也難以在此與你說話。
就在一百年前,我趁廣成子再度闖天淵之際,豁出一身功力寄於鷹刀內,破碎虛空將鷹刀送入外面江湖之中,便是希望鷹緣得到鷹刀後,知曉天地真相,莫要在追求什麼可笑的破碎虛空!”
江大力目露驚色,豁然開朗。
他這才知道,原來多年前江湖中流傳傳鷹破碎虛空後又將其鷹刀隔着遙遠時空送回布達拉宮,乃是真實事蹟。
而原本武學天賦超凡脫俗的鷹緣,之所以在得到鷹刀後突然又自廢一身武學,轉爲專研佛學,成爲活佛,應當亦是得到了傳鷹的警示。
只不過,可能傳鷹留在鷹刀內的警示過於隱晦,以免招致天意洞悉察覺,故此連鷹緣也不明具體,只知兇險。
這大概也是當初魔師龐斑苦苦追尋破碎虛空之時,無論如何威逼,鷹緣亦無法說出所以然來,只能道一句此中真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再聯想如今天淵內的狀況,這裡的確真可謂是天地意志中一切醜惡怨念集中的源頭之處,可謂天下間最邪惡之地卻成爲江湖中無數高手夢寐以求的破碎虛空也要到來的終點,當真是可悲、可笑,充滿諷刺的意味!
傳鷹語氣低沉下來,道,“如今我已身負一身邪惡罪孽,天地怨氣已侵蝕污染我的精氣神,縱使離開天淵,也是罪孽深重,我已不奢求離開了”
江大力和朱無視均是心神震動。
傳鷹目露奇芒,凝視江大力語速緩緩道,“你來靠近我我雖已一身污穢,但由我的精神、經驗、智能所凝結的這一顆道果,我想交由給你。助你更進一步!”
“道果,是純淨無暇的是沒有遭受污染的,也是天地意志最覬覦的人道力量。”
“我要你!帶着我的道果回家!”
“我想幹乾淨淨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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