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將左路軍連夜挖的淺坑,掩埋的全無痕跡。
正是因爲這場大雪,北齊的鐵騎,才被攔在大營之外。
如果沒有這些陷馬的坑,且不說這些騎兵能不能偷襲成功,就算不成,他們也是進退自如,左路軍沒有任何留下他們的手段。
但是現在,這些騎兵全部被逼停,短時間內跑起來,已經有些困難了。
蘇定一直緊緊的盯着戰場,在這些北齊騎兵開始跌倒的時候,他就果斷下令,狠狠揮手。
埋伏在大營兩側的弓箭手,立刻涌了出來,隨着一聲斷喝,一兩千弓弩手開始了第一輪齊射!
箭雨如飛蝗一般,立時密佈天空,又如同雨水一般,落在了騎兵隊列之中。
諾勇眼疾手快,用手裡的單刀格開一箭,他怒目圓睜,咬牙切齒。
“後撤,後撤!”
如果是普通的騎兵,這會兒多半已經亂了方寸。
好在這些騎兵,是邊軍之中的精銳,更是諾勇親手帶出來的,應變能力很是不錯,在諾勇一聲令下之後,將令很快傳了下去,數千騎兵,只有很小一部分在調頭的時候遲滯,大部分騎兵,都很順利的完成了住馬調頭。
然而這個時候,箭雨未停。
幾乎每一個呼吸,都有騎兵在傷亡。
更要命的是,一些馬匹在中箭之後,因爲吃痛,受驚之下,撒起蹄子就在隊列之中狂奔,根本控制不住。
一匹馬受驚,撞到了其他的馬匹,附近的馬匹都跟着狂亂起來,一時間,類似踩踏的效果,在這支騎兵之中發生了。
這個時候,諾勇已經完全無心迎敵。
他憤怒的大聲怒吼:“保持陣型,保持陣型!”
“有序後撤!”
這些騎兵畢竟是精銳,又是諾勇一手帶出來的,儘管局面很是嚴峻,大多數人依舊完成了調頭,開始遠離景縣,往北奔去。
而這個時候,從“交戰”開始到現在,只過去了盞茶時間而已。
少說,有五百以上的騎兵,跌落下馬,被留在了景縣附近。
而蘇定,這會兒正埋伏在兩翼,他一聲令下,兩翼的伏兵立刻衝了上來,在箭矢的掩護下,對着這些騎兵的方向開始衝鋒。
不過爲了迷惑這些齊人,蘇定佈置的援兵,距離左路軍大營的距離很近,等到兩翼的伏兵向前推進,並且完成合圍的時候,大多數騎兵憑藉着機動優勢,已經逃了出去,只留下一兩百騎,被蘇定圍了起來。
蘇大將軍親自披甲上陣,看着被緩緩包圍的近二百騎騎兵,他騎馬上前,大聲呼喝道:“裡面的人聽着!”
“我是淮安軍蘇定!”
“現在,即刻下馬受降,無論胡漢,俱不加罪!”
“若有願意投降我漢家王師的,我淮安軍一律厚待,絕不食言!”
一直到現在,淮安軍都是比較缺騎兵的。
雖然沈毅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了不少戰馬,也訓練出了一支騎兵,但是歸根結底。是一點一點拼湊出來的,整體軍事素質,比起這些北齊的邊軍騎兵精銳,還要差上太多。
這個時候,沈毅也的確需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填進淮安軍的騎兵營裡,把淮安軍的騎兵戰鬥素質,往上拉一拉。
本來,被圍起來的騎兵,還在考慮要不要殊死一搏,但是聽到了蘇定的聲音之後,不少人都安靜了下來,場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淮安軍北伐,已經好幾年了,幾年時間下來,除了沈某人名動天下,被齊人稱之爲沈賊之外,他麾下的三名主將,也隨之聲名大噪。
而蘇定這個名字,基本上所有的齊軍,都已經聽過了。
隨着這些騎兵被圍的越來越緊實的,有人跳下馬匹,壓低了聲音。
“好像是徵南軍那些人說的蘇磨盤…”
對於這些齊軍來說,蘇定是毫無疑問的大人物,這種大人物親自到場勸降,一般來說,都是值得相信的。
至少不會勸降之後殺俘虜。
而蘇磨盤,是齊軍給蘇定取的綽號,意思是跟他打仗,可能剛一接觸下來平平無奇,但是隻要糾纏在一起,他的攻勢就會像磨盤轉圈一樣無窮無盡,直到把敵人全部磨滅乾淨爲止。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因爲打仗四平八穩,被人稱爲凌山谷的凌肅之外,薛威因爲打仗兇狠,被這些齊人,尤其是河南的駐軍,稱爲瘋虎。
薛瘋虎。
有了蘇定出面,再加上已經被淮安軍團團包圍,被圍起來的這些齊人騎兵,很快都紛紛下馬,將手中的兵器丟在地上,跪地投降。
而蘇定,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他的目光看着北邊,已經漸漸逃遠的北齊騎兵主力,深深皺眉。
那個諾勇,比他想象中要難纏的多。如果是尋常將領,襲營之下,驟然吃了這麼大的虧,一個上頭,說不定就留下來跟敵人拼命了,畢竟諾勇剩下的騎兵,戰鬥力依舊不俗。
是可以正面打一打的。
就連蘇定本人,都做好了啃硬骨頭的準備,打算即便多損失一些人,也要把這支騎兵給留下來。
但是諾勇逃得太快了,頭也沒有回!
這種戰場上的果斷,是非常難得的,也是一個優秀將領的必備素質之一。
蘇大將軍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傳我將令,讓騎兵營出去追一追。”
“能多殺一個齊人,就是多賺了一分!”
雖然左路軍的騎兵還不成熟,但最起碼也是騎兵,這個時候,能追上騎兵的,也就只有騎兵了。
再加上諾勇所部,大概率是長途奔襲而來,這會兒往回跑,馬匹體力未必跟得上,這會兒左路軍的騎兵追上去,未必就沒有戰果。
即便沒有戰果,給這支騎兵營增長一些對騎兵的作戰經驗,也是好的。
很快,淮安軍左路軍近三千騎兵,都上馬追了出去,準備趕上前去,痛打落水狗。
而蘇定,則是來到了一直在觀望戰場的沈毅面前,低着頭,面色有些羞愧:“沈公,末將辜負了您的精妙佈置,讓大部分齊人騎兵都逃了!”
沈毅搖頭,笑着說道:“整場戰事我都看了,你的伏兵不能太近,也不好在北邊,圍不住他們很正常。”
“比較可惜的是,這個諾勇太冷靜了。”
沈老爺也微微皺眉道:“如果他能上頭一點,讓我們把這支騎兵留下來一半,這一次就算是大勝。”
在戰場上,士兵的性命是不平等的。
就軍事價值而言,一個騎兵,軍事價值是普通步卒的三到五倍。
而一個訓練有素的騎兵,價值至少相當於五個步卒,甚至更高!
如果能把這五千騎兵吃掉一半,對於整個戰場都大有助益,甚至可以說是今年一整年都少有的大捷。
說到這裡,沈毅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過眼下這樣,也可以接受了。”
“至少…”
沈毅攏手微笑:“至少這個年關,齊人應該不敢來打擾了。”
蘇定低頭:“全賴沈公運籌帷幄。”
沈侯爺啞然一笑,沒有接話。
“走罷,咱們去看看那些騎兵俘虜。”
蘇定再一次低頭。
“末將給您帶路。”
…………
河間府,大將軍府。
狼狽逃回來的諾勇,看着眼前兩個仿若無事的周世忠父子倆,氣的臉色鐵青。
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視周元朗:“你們父子,莫不是與南人私通,陰謀害我!”
周元朗皺眉,開口問道:“大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諾勇怒不可遏,大聲道:“老子帶人襲營,誰知道那淮安軍跟開了天眼一般,提前設伏,讓老子損失慘重!”
他惡狠狠的看着周元朗,咬牙切齒:“是不是你小子,泄露了我軍行蹤!”
“我都不知道大將軍什麼時候領兵出城了。”
周元朗長嘆了一口氣,看向諾勇,語氣有些悲傷。
“沈賊詭計多端。”
“我勸過大將軍您不要擅自去迎戰的的。”
諾勇更加氣急敗壞,惡狠狠拍桌,指着父子二人,氣的臉紅脖子粗。
“老子要參你們!”
“老子一定參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