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雨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陸令,就靜靜地聽着陸令講故事。
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動聽的故事,前面的案子驚心動魄,後面這兩年聽起來都有些平淡,但燕雨知道每一件事代表着什麼。
「我以前不該那麼說你。」燕雨輕聲道。
「你說過我啥?」陸令有些疑惑。
「沒跟你說,我和劉儷文聊天的時候,我說你有天賦但是不努力,」燕雨想了想,「這不算背後說你壞話吧?」
「不算。」陸令搖了搖頭,「你說的很對,我雖然抱着一腔熱血過來,但實際上,一開始我並不想當警察,更不想當職業警察。只是,後來我逐漸發現,職業警察這條路非常適合辦理此類案件。
「我也是終於明白了,」燕雨輕嘆道,「這麼說,你來的第一年,你過年沒有回家,選擇了去瀋州、濱城旅遊,都是故意的?那兩個城市,也有渝州的人嗎?」
「有,但是不是常駐人員,真正常駐的,除了我和夏子望,只有那個王金鵬。」陸令道。
「他...」燕雨指了指身後的病房,有些期待地問道,「他讓你不要忘了一個人,是誰?是武玉強嗎?」
「不是,說的就是王金鵬。」陸令輕輕搖了搖頭,「武玉強犧牲了,回不來了。」
燕雨沒說什麼,輕咬着牙,她剛剛還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
「所以,更應該珍惜活着的人。」陸令輕輕拍了拍燕雨的肩膀。
燕雨剛剛看到了夏子望,她看得出來,夏子望的心理狀態依然還可以。這得是多麼堅強,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而現在,陸令也是一樣,心理素質非常過硬。
她也開始理解爲什麼陸令的社會思維進步這麼快,有這種事壓着,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要想得到什麼,就一定會付出什麼。
二人坐在門口,坐了一陣子,期間陸令還打了幾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護士來給夏子望換點滴,只是,陸令沒想到,夏子望已經提前醒了。他似乎有着絕對精準的生物鐘,在這種情況下,睡了一個小時,就醒了。
「他叫什麼名字?」夏子望正在看着天花板出神,看到陸令進來,直接問道。
「武玉強。」
「好。」
「剛剛我收到信息,觀石已經撤了,不來這裡了。」陸令道。
「好,他直接走是最好的。」夏子望點了點頭。
宋觀石,也就是王金鵬的扮演者。
現在,他任務完成,並沒有來見陸令,而是直接選擇了坐車離開。
爲了完成王金鵬這個角色的扮演,宋觀石不僅被拘留了四次,更是徹底融入了這個身份。時至今日,他接觸過多名警察,從未有人想過他的身份有問題。
從第一面見到陸令,他就保持着小賭客和警察的那種淡淡對立感,直至今天,他也沒有以正常的身份來見陸令一面。即便是和陸令單獨在一起,他也沒有放棄過對新身份的扮演。
「我也聯繫了人過來照顧你,一會兒你聽他的安排。我要去審訊了。」
「好。」
就在陸令和夏子望聊天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的是青山和劉儷文。
青山力氣大,如果需要攙扶夏子望,對他來說很簡單,而且,青山也很給人安全感。
劉儷文是隊裡的輔助位,雖然她是法醫,但也是醫生。
「青山,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兄弟,夏子望。」陸令介紹道。
「啊?」青山有些懵,「活過來了?」
「夏子望?」劉儷文嚇了一跳,「這怎麼回事?」
「讓燕雨跟你們說吧,我先回局裡了。」
「行,你先去吧。」燕雨點了點頭。
「等會,」夏子望攔了一下陸令,「你過來,證據,我告訴你證據。」
「好。」陸令本來不着急此事,但夏子望看樣子沒什麼問題,此時能知道,自然是最好的。
夏子望附在陸令的耳邊,一五一十地把他這兩年來獲取的情報,全部告訴了陸令。
四個窩點,30多個小弟的信息,其中有一半的人,夏子望知道住址。
陸令通過這一年半的努力,最終確定了遼省真正的老大是誰;夏子望則深入敵後,把團伙的組織架構、犯罪證據給落實下來。
聽了夏子望的話,陸令是沒有那麼好的記憶能力的。他只能大體聽完,然後說道:「你現在先休息,等你休息完,我們再細細討論這些。」
「沒時間了,去抓吧,晚上兩天,可能就有人會跑。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我走了,但是明天我再不出現,一定有人能發現問題,」夏子望道,「我現在也是一個小組的老大。」
「那行,你說,我們開始抓。」陸令拿出本子,開始記。
看樣子,覃子從父子,還不急着審訊。
夏子望能記下來30多人,並不代表這個組織一共只有這麼多人。根據夏子望的推論,這個組織一共得有七八十人。
這些人裡,有三分之一和向斌有關,剩下的人就是老大直接控制的人。
夏子望做了兩年臥底,也僅僅當了小隊的老大,連向斌都沒有見過,更別提見到老大了。
如果是正規的百人公司,可能員工天天都能看到老闆,而這種組織不行,老闆的身份,只有少數老闆的心腹知道。
而老闆的心腹,夏子望也只認識一個人。
「燕雨,你和儷文照顧他吧,青山我得帶走。」陸令道。
「注意安全。」
「好。」
陸令記下來之後,二話不說,就帶着青山走了。
從夏子望提供的線索來看,這個組織最大的分部,在瀋州,夏子望去過好幾次。
當然,這些人並非長期駐守,很多人都是在不同的區域跑來跑去。
···
「陸哥,夏哥這是怎麼回事?」上了車,青山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個事說起來有些長...」陸令開着車回市局,直到車子進了市局的院子,依然沒有說完,二人也沒下車,直到在車上把前因後果說完,才下了車。
「居然還有這種事!」青山很震驚,「我得捋一捋。」
「不急,事情其實不麻煩,走吧,我先去找局長說一下。
「好。」青山點了點頭,跟在了陸令的身後。
然而,上了樓,就要到局長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青山突然伸手,拉了陸令一把。
「怎麼了?」陸令停下了腳步。
「陸哥,我...」青山想了想,「陸哥,你覺得我抓向斌這一次,做的怎麼樣?」
青山看着陸令,眼神裡還有一些小期待。
「很好,沒有任何人受傷,而且快準狠。」陸令道。
「那...那去瀋州,陸哥,我自己去吧。你現在在這邊,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青山道。
「你自己去?」陸令都愣住了,這還是青山嗎?
「嗯,我去那邊,我和特警總隊的好幾位隊長也很熟悉,我知道怎麼找他們一起去。我不會莽撞的。」青山說到這,似乎有了些信心,畢竟他不需要完全自己決策,只要和那些隊長說清楚,那些隊長也會制定方案。
「倒也行
...」陸令思索了幾秒,「這樣,讓文興和你一起去。你們倆照應着,把這個事和特總的領導說清楚,他們肯定會派出足夠多的人。」
青山能這麼說,實在是讓陸令有些驚訝。倒不是說青山沒有這個能力,而是青山居然願意主動擔起這個責任,這就很不容易。
「好,我這就去找葉哥。」
青山直接就走了,陸令一個人,站在局長辦公室門口,思考了十幾秒,才敲了敲門。
「請進。」
進了林局的辦公室,陸令主動地跟林局把這些事情又講了一遍。
實際上,林局是知道夏子望的存在的,他的密級是足夠的。不光他知道,瀋州那邊也有好幾位領導都知道,不然也不可能派002過去幫助001。
但是,林局也不知道這裡面居然有這麼多細節。
「人沒事就好,」林局也是鬆了一口氣,「遼東這邊的那個據點,我現在就安排人過去拿下。
「麻煩您了。這次我搞這個專訪,是我不對,給您道個歉。我知道您是瞭解夏子望的存在的,但...」陸令看着林局,就知道林局已經徹底理解了,他話說了一半,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放心吧,我是很信任你們的。」林局站起身來,「現在我們就是要乘勝追擊,把你們兩年來的努力變成成果,讓這一切都變得更有價值!」
「林局,按照我們隊伍的安排,我這會兒要去審訊覃子從,您看您這邊還有什麼別的事情要安排嗎?」
「按照你們的計劃行事就好。」林局輕輕搖頭,「沒什麼事,你去忙吧。」
···
從這裡出來,陸令去喊上了寇羽揚,二人一起去辦案區,見到了覃子從。
「好久不見。」陸令把椅子拉了拉,坐好。
「是你?」覃子從有些吃驚,「你不是去了瀋州嗎?」
「很明顯,不是。」陸令語氣有些冷淡。
「所以,你們這次抓我,是因爲什麼?」覃子從依舊冷靜,問道。
「很多事,我都不想問你,我現在,見到你的第一件事,是想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死的?」陸令拿出了武玉強的照片
縱使覃子從再冷靜,看到這照片的時候,也是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當然認識武玉強,更是知道武玉強怎麼沒的。但是,他認爲,武玉強之死,警察不應該知道。
確切地說,警察只能知道和武玉強失聯了,卻不應該知道武玉強死亡的信息。
而警察現在能問出這句話,說明警察在他們內部還有臥底!
是誰?
覃子從居然不知道!
「我不認識這個人。」覃子從說道。
「你不認識這個人?你敢說你不認識這個人!」陸令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很多,他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告訴我,你不認識這個人!」
陸令一瞬間飆升的氣勢,讓覃子從都有些畏懼,他這麼冷靜的人,此刻居然感覺到了緊張。
「別的,我什麼都不需要知道!」陸令聲音非常大,「你們家,你們所有的犯罪的問題,我都可以不問你,畢竟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左證!別的任何事,我都可以不找你求證,但是這個人,你必須告訴我他的死因!」
夏子望也沒有告訴陸令武玉強的死因,陸令壓根就沒問過。陸令知道,如果夏子望很瞭解此事,當初傳回來的信息就不會那麼簡單。
覃子從低下了頭,他承認,這一刻,他發現了自己和陸令之間的區別。
他當然不願意承認任何事。
覃子從是驕傲的。
之前那個騾子之死,時至
今日,案件依然定性爲意外死亡,他覃子從始終逍遙自在。
完美犯罪,信手拈來。
現在被警察抓了,他也不怕,他自認爲沒有什麼線索泄露了出去。但是,他又覺得不對勁。
最大的問題是,警察爲什麼要抓他?他聽說向斌被抓了,難不成向斌把他們供出來了?
現在又多了一個問題,警察怎麼能如此確定武玉強死了?難不成內部有問題?
「惡有惡報,現在時候到了。」陸令一步一步地向着覃子從走了過去。
看着陸令的身影,覃子從異常緊張,他怕陸令打他。
按理說,這個辦案區裡,他最不怕的,就是陸令打他。如果陸令敢打他,他能找律師把警察告得死死的。
但是,他卻怕了。
他一個沒有正氣的人,此時此刻是沒有任何的支撐力的。
他的腰,是折的。
陸令自然是沒有動手打人,而是輕輕把手放在了覃子從面前的鐵桌面上,輕輕叩了叩桌面:「你這輩子,已經沒有機會了。」
說完,陸令轉身,帶着寇羽揚就離開了。
覃子從父子,現在是不可能問出東西的,但陸令這一次也絕對沒有白來,覃子從已經不復當年的冷靜了。
從這裡剛出來,陸令拿到手機,發現手機上有燕雨的未接電話,就連忙打了過去。
「怎麼了燕隊,出什麼事了嗎?」
「那倒是沒有。剛剛和夏子望聊天,感覺他狀態很好,但是,他跟我說,這次等他回去,他要辭職。我想跟你說一下。」燕雨道。
「好事。」陸令沒多說什麼,「我支持他。」
「那你呢?」燕雨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