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了房間。魯世明看到我後,把頭歪向一邊。顯然他不想搭理我。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牀頭掛着吊針,水滴從鹽水瓶裡一粒粒的掉下來。一秒鐘滴兩滴,有一會是三滴,我在心裡讀着秒。人不是那麼容易瘋的,不是說瘋就瘋的,不是想瘋就能瘋的,沒那麼容易的,我暗想。
牆上掛着一副畫,畫的是花花草草。我走過去,把畫拿下來,牆上什麼痕跡也沒有,我用手摸了摸,牆面光滑,有點像女人光滑的後背。
我把畫放好後,發覺魯世明在注視着我。
“你是警察嗎?”魯世明問。
我點了點頭。
“有人被殺了,你怎麼不去現場看看呢。”魯世明說。
誰被殺了?
“就在集賢大街上,好多人都在看呢,有個人的頭被砍掉了,好多人都在圍觀。”魯世明說。
魯世明說完這話讓我吃了一驚,難道他說的是蒼蠅?
“什麼人被殺了?”我問。
“你還不知道?你是警察嗎?警察都知道的。”魯世明說。
“我不知道,他怎麼被殺的?”
“真是時代進步了呀,在他砍頭之前,政府允許先他彈曲子,那個曲子可真好聽,那個圍觀啊,人山人海的。”魯世明說。
“什麼曲子?”我問。
“那曲子很有名的,叫《廣陵散》,全曲共有四十五個樂段,分開指、小序、大序、正聲、亂聲、後序六個部分。”魯世明掰着手指說道。
我點了點頭。
“在刑場上,他俯視圍觀者後,席地撫琴,琴音錚錚,慷慨激昂,”魯世明接着朗聲念道:藻泛蘭池,和聲激朗,操縵清商,遊心大象,傾昧修身,惠音遺響,鍾期不存,我志誰賞。可惜這曲子失傳了”。
“你說的是哪個朝代的事?”我問。
“昨天的事啊,我去菜市場買菜的路上看到的,他彈琴看到我後,還衝我微微點了點頭。”魯世明說。
“不好意思,我腦子有點亂。”我說。
“我看你腦子是有點亂,你今天吃藥了嗎?如果沒吃的話,我這有藥給你吃,不收錢的,免費的,這是公立醫院贈送的。”魯世明說道。
“被砍頭的這個人叫什麼名字?”我問。
“他叫嵇康,嵇中散,他有幾個朋友都很出名的。”魯世明說。
“你說的是竹林七賢吧。”我說。
“是的,沒錯。”魯世明說。
“你說的是魏晉時的古代人,不是現在的事。”我說。
“現在不是魏晉朝代嗎?你腦子糊塗了?”魯世明驚訝地看着我。
“魏晉時代有這個嗎?”說着我把手槍拔了出來。
“手槍!嵇康也有一把這樣的槍。”魯世明說。
“他的是左輪手槍嗎?”我問。
“是的,沒錯。”魯世明說。
“嵇康是販賣槍支被砍頭的吧?”我問。
我問完,魯世明大笑,笑了一會說:“。老兄,你真搞笑,嵇康是不願意當官,不願意和政府合作被殺的。”
“看來你對他很瞭解。”我說。
“那當然,他是我們隔壁鄰居,小時候,嵇康他父親死的早,家裡困難的很,他母親下崗失業,在包子鋪打雜,嵇康放學後,常去菜市場去撿人家丟棄的菜葉子拿來吃。嵇康這小子當然上不起大學,他是自學成才的。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嗎?”
我搖了搖頭。
“嵇康他相貌堂堂,身長七尺八十,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爲龍章鳳姿,
天質自然,魯世明吐了一口氣說:“後來,嵇康就去鐵匠鋪打鐵,邊打鐵邊研究文學,玄學,音樂,終成名士大家,懂了吧。”
我看了看窗外,心想人難道這麼容易瘋嗎?
“你在聽嗎?那個嵇康有個朋友叫山濤,是在中央政府裡做事的,山濤就推薦嵇康當個部長什麼的。但嵇康很不高興,覺得在侮辱自己的人格,嵇康就寫與他斷交的文章,從此斷絕和他往來。再後來,有人說嵇康有意醜化政府形象,有謀反之心。就昨天吧,他被砍頭了。”魯世明說完嘆了一口氣。
“看來人言可畏啊!”我說。
“這個案子你能破嗎?能找出幕後的兇手嗎?”魯世明問。
“這個破不了。”我說。
“破不了,還當什麼破警察!”魯世明說完把頭歪向一邊。
我打了一個哈欠,實在是坐不下去了。魯世明牀頭櫃上有個小鏡子,我拿起來照了照自己的臉。我覺得自己瘦了很多。我看到枕頭邊有一本翻開的書,書頁上有一行字,用圓珠筆寫的:我不想死。
魯世明閉上眼睛,嘴角似乎有一絲詭異的微笑。我提了提腰帶,出了門。
“怎麼樣?有沒有瘋?”陳小莉問。
“對酒當歌,人生幾毛?”我說。
“什麼意思?”賀珍珍問。
-“看好他吧。”我說。
“他真得瘋了?”賀珍珍說。
“這個還真不好說。”
“那可怎麼辦!好好的一個人被打後變成了這個樣子。”賀珍珍說着掉下了眼淚。
“他還能去學校教書嗎?”陳小莉問。
“書看來是教不成了。”我說。
我回頭對賀珍珍說:“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你,有什麼情況,立刻給我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