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藥袋桑難道是怕我們的關係被傳出去影響不太好嗎？”
源賴光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女孩笑了笑，再次給自己倒了杯茶稍抿了口，感受着濃郁的茶香在味蕾迸發。
茶師有高下之分。
茶葉當然也有。
他自己當然沒研究過這東西，只知道有紅綠黑不同顏色的茶葉，至於品質高低好壞憑肉眼完全看不出來。
當然喝的時候還是能喝出來的。
畢竟喝茶不光看茶葉品質，更與儲存方式和泡法有關。
這家茶室就在京都放送局的不遠處，處於上京區一棟大廈的頂層，不是那種古典庭院式的茶屋，但格調和門檻也高到普通人見不着邊。
源賴光也是今天詢問了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月江常務，在他的親自推薦下才有資格辦理了茶室的會員。
據那位月江常務所說，這間茶室的主人是京都本地極有勢力的人物，能出入茶室的就證明身份非同凡響。
這再次讓源賴光感嘆了下。
階級的固化體現在生活的各個方面，哪怕只是娛樂項目都已經有門檻之說，這裡哪怕有錢恐怕都進不來。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
就連議員的票倉都能繼承。
還有比這更驚掉下巴的事嗎？
即便已經被拆解了一遍，可最多能稱得上換了個模板，骨子裡刻着的東西一樣沒少，最多披上了層外衣。
幕府換成了國會、華族換成了財團、武士換成了東大精英集團...
這換起來可真沒違和感。
不過他倒是已經被這所謂的糖衣炮彈給完全包裹，源賴光也不會邊享受邊去咒罵這些東西，作爲利益既得者該有的覺悟他自己還是有的。
“其實你也不必有這個顧慮，我這個人嘴還算嚴實，提出那個要求也只是出於個人喜好，你也可以理解爲怪癖，並沒有到處去宣揚的無聊嗜好。”
源賴光的聲音再次響起，對自己剛纔所說的話進行着解釋。
語氣平靜到毫無波瀾，就好像這一切都理所應當，給御藥袋茶音一種哪怕說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感覺。
源賴光的聲音就猶如魔音，一步一步瓦解着她的心裡防線，哪怕是聽起來再厚顏無恥的話語，到了他這裡好像也就是一件不足爲奇的小事。
“而且都已經是現代社會了，一些不太好的價值觀姑且不提，可女孩子談過幾次戀愛說出去也挺正常的，畢竟誰還沒交往過幾次呢？”
“其實我感覺御藥袋桑所拒絕的原因，大概是覺得所謂清白還算重要？亦或者是你們女生說的，無論是第幾次都跟第一次一樣重要？”
“要是這個說法的話我並不苟同。”
源賴光的聲音之中並沒有刻意的奚落，彷佛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但卻把清白都給直接擺在了檯面上。
清白的確在任何時候都重要。
自己認爲清白重要也沒錯。
但要是某些人想用每一次都跟第一次那麼重要當藉口的話，實際上聽起來就有那麼點倒人胃口了。
就像有的茶師喜歡標榜自己，剛交往時說自己清純無比，就連男生的手都沒牽過，然而等到真正體驗的時候，那呲熘一下的鬆鬆垮垮太明顯。
哪怕知道上當受騙也晚了。
畢竟被選擇的大多都是老實人。
等到付出了真心之後，對方再哭的梨花帶雨的解釋，自己曾經受過多少欺騙，騙他也是因爲太愛他了。
然後就會發生很多解釋...
《我喝多了什麼都不知道》、《我保證他是真的戴了》、《趁我不注意才摘了》、《完事我就立馬吃藥了》、《孩子絕對是你的》...
事實上在此之前，如果在不明晰源賴光的身份之前，換成任何一個男人對着御藥袋茶音說出這樣的話，她恐怕早就把熱茶潑到了對方臉上。
但無論是很巧合的初次相遇，還是後面短暫的交流，她都知道對方和想象中的那種浪蕩公子並不相同。
哪怕是提出交易的這種說法，也沒有用強迫的手段逼迫自己，在這一點上就和月江健介完全不同。
源賴光的身上纏繞着層看不透的迷霧。
就好像並不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但又能夠從自己身上獲取些他需要的東西，至於這種東西是什麼...
她弄不清楚。
也不確定是不是在玩。
但就剛纔源賴光露骨直白的話語而言，御藥袋茶音在醇香的綠茶中恢復了冷靜，擡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
並且紅脣輕啓闡述了個事實。
“我沒有交往過。”
御藥袋茶音放下手中的茶杯，雖然手指扔在有些輕顫，但臉色儘可能平靜的說道：“而且第一次還在。”
“還在嗎？”
源賴光聞言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指腹摩挲着光滑如玉般的瓷杯，用狹促的眼神笑着說道：
“說實話，以御藥袋桑的品性，實在很難令人相信你的話，我的要求也並不非得包括這一項，我記得之前你還說過真誠是兩人交流的基礎。”
“你可以帶我去醫院檢查。”
御藥袋茶音似乎知道他會有所懷疑，下一刻就語氣很是篤定的提出建議，這份底氣確實讓人難以生疑。
這的確是很難騙人了。
哪怕有所謂的修復技術，但真要去檢查的話也可以輕易的查出來，更何況她現在見識到了自己的權勢。
也不可能有自己去證明然後買通醫生的可能性，這樣的手段在他面前就太幼稚了，被拆穿簡直易如反掌。
所以...
大概率是真的了。
源賴光又給自己倒了茶，發現茶壺裡竟然沒了，這茶壺屬於小巧精緻的類型，的確乘不了幾杯熱茶。
就像所謂有格調的餐廳，過程整的花裡胡哨的，但吃到嘴裡的份量卻是極小，付出的代價那可就大多了。
但這不妨礙他放下杯子，用手指敲擊起來桌面思考，沉吟了片刻後出聲問道：“所以你是願意把...”
“我不願意，只是證明。”御藥袋茶音輕抿紅脣，杜絕了他提出的想法。
源賴光笑着沒有再說話。
但心裡卻暗暗爲曾經那些和宗師交過手的同胞們暗自可憐了起來。
就憑她這一身深厚的功力。
沒有一百起碼也得接觸過幾十位男性了，只憑言語和攻心妙計把人家玩的團團轉，卻一口肉都不肯給吃。
可真摳門啊你！
短暫的互相沉默之後。
氣氛開始轉變起來。
似乎是話題變的沒那麼現實和物質，才讓兩人本來有些僵硬的氣氛有所緩和，當然根本的問題還沒解決。
“我聽說御藥袋桑精通茶藝，不知道能不能展現一下？”源賴光將精緻小巧的茶壺推了過去。
雅文吧
“可以。”
御藥袋茶音聞言驚疑不定的看着他，似乎想瞧出他有什麼格外的意圖，但看了會兒也沒看出來，最終還是伸出了自己纖細潔白的雙手。
倒水、沖泡、蓋碗...
纖細的手指捏住茶蓋，在瓷杯的杯口轉了圈，行雲流水的翻手倒扣。
一道道沖泡茶葉的技巧在潔白無瑕的手掌上使出，可觀賞性並不比專業女茶師差多少，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御藥袋茶音的更有吸引力。
畢竟服務的人選不盡相同。
一雙細手將茶杯遞到他的面前。
再次品鑑了下這次的茶水。
“好茶。”
源賴光剛讚歎了句，卻突然話音一轉道：“可好茶也有被衝澹的時候。”
然後他放下茶杯，望向女孩：
“所以還是不能決定嗎？如果不能的話就算了，說實話我也只是臨時起意，交易的原則就是雙方自願，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怎麼對付你，我還不至於那麼沒品，就當我們沒有接觸過。”
這發難來的實在太突如其然，讓剛坐下的御藥袋茶音有些措手不及，就感覺自己像是心神鬆懈時被偷襲。
只不過源賴光卻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只是在宗師轉瞬間驚詫的神色下繼續保持微笑，說出了一句話：
“當然，之前的情況會恢復原樣。”
然而就是這句話，讓本來開始緊守心裡防線的宗師再次鬆懈。
因爲這讓她想起剛纔的某件事。
“只是三個月的女朋友嗎？”
御藥袋茶音忽然問了句。
源賴光擺了擺手，補充道：“是既聽話又隨叫隨到的隱形女朋友。”
似乎是怕有歧義，他又添了句：
“當然我不會全天讓你陪着我，頂多會讓你請個假之類的，但我想這情況大概也不會有，畢竟我也挺忙的。”
源賴光當然很忙。
除去和各路茶師切磋拿獎勵的上班工作之外，他自己也有一堆事需要處理，日常的瑣碎已經足夠頭痛。
人活着當然不是隻爲了自己，哪怕是他也容易被人際關係所禁錮，比如小木晴明的事還沒弄清楚，和咲初小藤的關係正在轉變，亦或者父母要是有事自己也需要義無反顧的幫忙...
人畢竟是社會性羣居動物。
沒有人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寄託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更別說宗師這會兒在他眼中只是座礦山。
哪怕這座礦山資源很豐富。
也算得上沒人染指過。
但要說挖完礦還要負責填坑之類的責任行爲，在雙方都沒有付出感情的情況下，他自認爲還沒這個覺悟。
相比於源賴光的風輕雲澹。
此時的御藥袋茶音卻再次陷入了無邊的掙扎之中，手指再次深陷在自己的大腿內側，但這次哪怕再掐也有些不能冷靜，因爲她有了種感覺。
就拿剛纔源賴光說出類似最後通牒般的話語開始，她就感覺對方的耐心似乎已經耗盡，留給自己進行選擇的時間也不算多了。
其實他的要求不算過分。
不過是臨時當他三個月時間見不得光的女朋友，在被他需要的時候隨叫隨到的出現，然後不能單方面撕毀交易的內容，否則就會招來反噬。
除了這些硬性條件外——
自己最關心的身體其實只是個附加項，相對於曾經接觸過的那些男人而言，這一點在他面前似乎不重要。
就好像得到了還算高興。
不得到但也不覺得太過惋惜。
這甚至都讓她產生了自我懷疑。
乃至於有些擔心源賴光以此爲籍口接近，達成交易後再進一步的達成目的，這種可能性倒也並不沒有。
但只憑現在他開的條件來看。
絕對可以說是寬鬆。
寬鬆到御藥袋茶音不得不認爲源賴光有些居心叵測的感覺。
而他所說的等價交換...
御藥袋茶音感覺沒那麼簡單。
可即便是再壞的結果，她也早就有所預料，只是不願接受而已，哪怕到了現在的境地，仍然還是拒絕。
但只是基本條件的話...
良久之後，妝容澹麗的女孩擡起了頭，眼底遮掩着反覆掙扎之後的疲倦，終於給出了自己的這種答桉：
“除了身體接觸外都可以。”
“正常的也不行嗎？”
源賴光緊接着問道。
御藥袋茶音下意識的回答道：“如果只是普通情侶的那種，比較正常而不涉及到隱私地方的話...”
她這句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了。
然後便眼神警惕的望着源賴光。
差點就被繞進去了！
源賴光見狀也沒覺得有什麼，只是看着她繼續問道：“比如有什麼？”
“牽手。”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
也非常簡短。
御藥袋茶音給出了答桉。
“沒了？”
源賴光挑了挑眉。
“沒了。”
御藥袋茶音認真的點了點頭。
在她竭力抑制略微不安的心跳之時，源賴光敲擊着桌面的手指逐漸停下，同時也對着她露出了個好看的笑容，伸出了自己那隻同樣修長的手：
“那就成交。”
御藥袋茶音下意識也伸出手。
兩隻手掌輕握了下。
溫度互相傳遞了過去。
好熱，好大。
這是御藥袋茶音握手時的想法。
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
因爲源賴光把手很快抽了回去。
動作快的似乎不想長握。
竟讓她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相比這那件事才更算迫在眉睫，在稍微猶豫後還是決定說了出來。
“我還有件事要拜託你。”
“哦？說來聽聽？”
源賴光喝茶的動作頓了下。
“因爲我父母的原因，再加上已經臨近畢業季，他們開始極力逼我去相親，而且我也抵抗不了他們的要求...”
在他有些驚訝的眼神下，御藥袋茶音微低着頭，強忍着某種不適感說了出來，並且到最後便說不出來。
可這意圖也已經非常明顯了。
是個傻子也能聽出來。
源賴光放下茶杯，感覺舌頭都喝苦了，但還是表情略微古怪的問道：“所以你想要我假扮你的男朋友？”
“沒錯。”
御藥袋茶音點了點頭。
“那可就是另外的價格了。”
源賴光意味深長的說道。
不知道爲什麼。
在看到源賴光臉上這種神色的時候，御藥袋茶音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產生，但自己似乎也沒辦法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