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的人見不到武驥,便千方百計打聽到一些消息,回到榆林,把這些消息如實相告。
武夫人這才知道,老武家一門武將,竟然出了一個情種。
在武夫人看來,她這個長子開竅晚,不近女色,不解風情,以前還在榆林時,有很多大家閨秀千方百計想要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無奈全都掃興而歸。
後來武東明屬意何苒,武夫人雖然不想要個野心勃勃的兒媳婦,但是她知道如果娶了何苒,無疑是給武氏增加了強大助力,哪怕心裡不滿意,武夫人也沒有意見。
可惜未能如願。
他們不知道何苒是否看上武驥,反正武驥對這位相貌權勢俱佳的何大當家沒有動心。
那時,武夫人還暗暗鬆了口氣,沒有哪個當婆婆的想要何苒那樣的兒媳婦吧。
除了何苒和那些大家閨秀,府裡的丫鬟們也有膽大且躍躍欲試的,但是這些事還只是剛有苗頭,就被武夫人按壓下去,她的兒子品德高尚,無論是納妾還是擡通房,都要等到正室生下嫡長子之後。
可是現在,武夫人後悔得想要給自己一巴掌。
如果她像那些夫人們一樣,早早地就往兒子屋裡塞人,讓他早點經歷男歡女愛,再或者,叫來媒人,找上十幾二十個大家閨秀讓兒子相看,那麼兒子是不是眼光就能高一點,耳朵根子就能硬一點,遇到何淑婷時,不會輕而易舉就被拿捏?
可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武驥和何淑婷雖然成親了,可是在武夫人看來,他們就是無媒苟合。
武夫人不承認這門親事。
她的兒子,含玉匙而生,苦心栽培二十多年,文武雙全,驚世之才。
他的婚姻,要麼是與何苒那樣的女子強強聯手,創下不世之功。
要麼就娶一個出身名門的賢良淑女,相夫教子,外能在貴婦圈裡左右逢源,內能主持中饋,爲丈夫免去後顧之憂。
可是何淑媛,什麼都不是,甚至連一個能拿出手的出身都沒有。
何苒的妹妹?
何苒承認嗎?
派出去的人在西安打聽到的消息,武驥對妻子極爲寵愛,且,懼內!
沒錯,西安城裡已經有了武大公子懼內的傳聞,據說有人給武大公子送了兩名揚州瘦馬,當天晚上,武大公子便把那兩個女子“完璧歸趙”,據那兩個女子所說,何少夫人病了,不肯見武大公子,武大公子心痛不已,便連夜把她們送了回來。
武夫人氣得捂住胸口:“她病了?她用生病來要挾夫君?你們聽聽,哪個正室夫人會這樣做?這分明是小妾姨娘的作派!”
現在武東明把何苒要開戰的消息告訴了武夫人,武夫人差點暈倒。
和武東明一樣,武夫人也讓人去查,看看武驥與何淑婷究竟做了什麼事,令何苒這般憤怒。
兩邊的消息很快便送了過來,驚鴻樓沒有被仇人隱瞞的愛好,武東明和武夫人派出去的人,剛到西安便聽說了驚鴻樓的事。
驚鴻樓那位行善積德的老掌櫃被人害死了,不到三歲的外孫女被活活掐死,驚鴻樓也因此停業關門,而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竟然是武驥夫妻!
消息傳到榆林,武東明吐出一口鮮血。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清楚,就敢去招惹何苒?
武東明讓人扶他來到書房裡,他呆呆地看着那張碩大的書案,似乎看到有個小姑娘笑嘻嘻地把一顆人頭放到書案上。
武東明閉上眼睛,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從那次重傷之後,身體便大不如前,不能在縱橫沙場,武驥沉穩有餘,衝勁不足,次子無論武功還是計謀還比不上長子。
可是這些年來,他們武家卻仍然能夠在這亂世之中偏安一隅,西北百姓也得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
這一切全都得益於他與何苒的結盟。
年景不好的時候,何苒給他送過糧食,韃子犯境的時候,何苒給他送過武器,這樣說吧,如果沒有何苒,他的日子絕沒有這麼好過。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要被打破了,何苒,不再是他的盟友。
武夫人想得比較簡單,她對武東明說道:“何苒與繼母關係不睦,想來對繼母生的兒女也是恨之入骨。
依我看,她就是生氣咱們娶了何淑婷這個兒媳婦,驚鴻樓再受重視,也不過就是個生意。
她現在已經得了大半個天下了,對驚鴻樓又能有多重視?死的那個也只是個掌櫃,她不過就是找個藉口而已。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親自去西安,把何淑婷綁了交給何苒,再說,這件事上何淑婷脫不了干係,讓她一人承擔責任,她也並不冤枉。”
武東明搖頭:“胡鬧,兩國交兵,豈是交出何淑婷就能化解的?你太小看何苒了。”
武夫人不以爲然,男人不瞭解女人。
她都是要當祖母的年紀了,對於小時候在繼母手下吃過的那些苦仍然念念不忘,每當想起來就恨不能把繼母從墳裡挖出來鞭屍。
而她與繼母生的妹妹也是老死不相往來。
何苒想來也是如此,如果她能原諒繼母,當年何淑婷在晉陽時,就不會住在善堂裡了。
沒錯,武夫人專程派人去晉陽,把何淑婷的事打聽得清清楚楚。
何淑婷到晉陽之後,一直都是住在善堂裡,而那家善堂就是何苒開的。
何苒若是當她是妹妹,豈會讓她住在那種地方?
武夫人越想越覺是這個道理,她沒打招呼,悄悄離開榆林前往西安。
她帶了不少人手,必要時繞過武驥,直接綁了何淑婷那個賤人!
武東明得知夫人去往西安的時候,武夫人已經在半路上了。
武東明又急又氣,可是心裡卻隱隱有一絲希冀,或許何苒只是一時氣憤,揪出罪魁禍首,等她氣消了,這件事就能翻篇了。
武駒同樣不認爲死個掌櫃有什麼大不了,但是他也同樣不認爲這件事會馬上翻篇。
何大力也就罷了,何苒可從不會隨意調動符燕升。
是的,自從符燕升駐守大同之後,便沒有挪動半分。
何苒對韃子非常忌憚,哪怕南方戰事緊張,她也沒從符燕升那裡抽調過人馬。
這一次,連符燕升都動了,這場仗能不打?
不可能啊,肯定會打,哪裡會像父親母親想得那麼簡單。
武駒發現,父親是真的老了。
人的衰老不僅僅來自他的年齡他的身體,還有他的思想。
身爲武將,已經多年沒有上過戰場,吹牛的時候,翻來覆去不厭其煩說的都是很多年前打過的幾場仗。
就連苒軍將領,父親看得上也只有符燕升。
因爲符燕升是老牌將軍,與他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至於何秀瓏、陸臻這些年輕人,父親打從心底看不上,掛在嘴邊的就是“不能因爲打了幾場勝仗就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
就在武東明重新燃起希望的時候,武夫人到達西安。
她來到位於西安的武府,到了門口,看到門上的牌匾,武夫人怔住。
“大將軍府?誰給他封的大將軍?”
要知道,何苒在沒有進京之前,也是自稱大將軍,而武東明直到現在也還是大將軍,何苒進京後親封的大將軍有兩個,一個是何秀瓏,還有一個是馮贊。
所以這天底下,有資格自稱大將軍的,不算何苒也只有三人。
當然,周滄嶽除外,人家從開始就繞開了大將軍這個稱呼,自稱大元帥。
而現在,武驥的府第改爲大將軍府,這不僅是自以爲是,還是奪權。
奪武東明的權!
若是以前,武夫人會覺得家中有子已長成,可是到了今時今日,武夫人只覺心中一片冰涼。
她太瞭解武驥了,武驥一向老成持重,他是絕對不會妄自尊大,在自己頭上加封號的。
武驥從出生就是貴公子,他不用爭搶便什麼都有,有錢有錢,要名有名,要軍隊有軍隊,要地盤有地盤,如果不是他後來出走,父親的一切也都是他的。
這樣的武驥,高貴而低調,不會迫不及待就把家門口的牌匾改爲大將軍府。
武夫人握緊拳頭,何淑婷,一定是何淑婷慫恿的,也只有這種上不了檯面的繼室女纔會這樣做。
門子是西安人,並不認識武夫人,但是他認出武夫人身邊的婆子,知道這人上前來過,少夫人下令讓他把人打發了。
武夫人一路奔波,衣衫樸素,未戴釵環,門子根本沒有注意她。
“大將軍沒在府裡,你們改天再來吧。”
武夫人沉聲說道:“你們少夫人可在府裡?”
門子說道:“少夫人不見客。”
武夫人冷哼一聲,使個眼色,一名武婢立刻上前,朝着門子便是一腳,門子被打翻在地,一行人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幾名侍衛聽到動靜衝了過來,其中一人認出了武夫人,大吃一驚,武夫人冷冷地說道:“怎麼,你們還想衝我動手?”
侍衛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武夫人帶着人一路衝到後宅,眼前忽然閃出一人,武夫人還以爲是護衛,正要讓人開打,卻聽那人說道:“娘,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武驥!
看到許久未見的兒子,武夫人一陣恍惚。
“原來你在府裡。”
武驥一臉莫名:“娘,您來了爲何不讓人通傳一聲?”
他是聽說有人闖進來,這纔出來看看的,卻沒想到竟然是親孃。
武夫人萬萬沒想到,自己風塵僕僕,武驥沒有問她是不是辛苦,卻見面便是責備。
“何淑婷那個賤人呢?讓她出來見我!”
武驥臉色一沉:“娘,淑婷是我的髮妻,您污辱她便是污辱我。”
武夫人冷笑:“是嗎?那我問你,何淑婷害死驚鴻樓掌櫃的事,你可知曉?”
武驥眉頭鎖成川字,很是不悅:“娘,您爲何要聽信外間的那些傳言?那是陷害!我問過淑婷,她和這件事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我查過了,那位掌櫃是被自家女婿害死的,至於坊間的那些傳聞,不過就是那個女婿的攀咬而已。
我信任淑婷,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武夫人冷笑連連:“你信任她?你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你什麼都不知道!”
“娘,我和她是夫妻,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隱瞞。”武驥說道。
武夫人的腦袋嗡嗡作響,她耐着性子問道:“何苒下了戰書,她要向你父親宣戰了!”
武驥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武夫人:“怎麼可能?何苒憑什麼要向父親宣戰,就憑那些街頭巷尾的傳言?不可能,她難道就不調查嗎?再說,死的只是一個掌櫃而已!”
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蔓延至全身,武夫人腿上一軟,身子便向下墜去,兩名武婢連忙扶住她,武夫人指着武驥的鼻子,問道:“符燕升已經離開大同,就要往榆林來了,對了,還有何大力,何大力的軍隊也動了,離得這麼近,你不知道嗎?”
武驥確實不知道!
他讓人先帶武夫人去休息,武夫人也確實支撐不住了,在嬤嬤的勸說下,去了客房休息。
武驥正要派人去查查何大力是不是真往西安來了,卻看到何淑婷娉娉婷婷走了過來。
“驥哥,聽說母親來了,我正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武驥心中酸楚,多麼好的淑婷啊,母親連她的面都沒有見過,卻一口一個賤人,淑婷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他。
“驥哥,母親是不是因爲那件事來的?我就知道,肯定會有好事之人,去母親面前說閒話的。”
何淑婷的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轉,強忍着沒有掉下來。
武驥伸手將她摟在懷裡,柔聲說道:“這些年來,父親在何苒那裡受益良多,他們的心思一時半刻轉不過來,這都是正常的,其實若不是你細心,我也不知道那驚鴻樓竟然都是細作,現在好了,驚鴻樓終於被拔掉了,只是委屈你了,爲我做了這麼多,卻還要受到母親的指責。”
何淑婷眼裡含淚,嘴角卻漾起一抹悽苦的笑容,如同一朵在風中飄零的小花,我見猶憐。
“驥哥,你忘了,我們是夫妻啊,只要是爲了你,哪怕被所有人誤會,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