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輾轉反側,橫豎睡不着,樂時起身蹬上了鞋子,在院子裡瞎晃悠,忽一陣飄渺的琴音入耳,樂時尋着聲音走着,不多時行在一雅苑的門口,止住了腳,與其他處簡單素樸的陳設不同,這裡四下都是水沒有屋舍,靠牆處隨意的長着幾顆青竹,水面上僅靠幾塊石頭鋪路,院子中間一塊四方平整的木板上架着古琴,那人白皙修長的手撥弄着琴絃,寒夜細風帶來一陣清爽,那人衣衫隨風飄飄,撥絃起聲聲卻遲,琴音繞響難訴迴腸。

雲影淑卷,指下琴音未斷,悠揚而悲傷那人眉心緊蹙,似是憶起了昔年目目,忽眸色一沉。指間撥動的琴絃戛然而止,尾音嗡沉。他擡眸正對上樂時忽閃忽閃的雙眼,樂時率先開口道。“這麼晚了,公子還沒睡啊。”

“你不也沒睡嗎?”剎那間景之暗沉的眸子沾染上了笑意,看着眼前的琴輕嘆口氣,溫聲笑道。“太久沒碰了,都有些生疏了”

樂時並未移步,只遠遠的站着,將景之眼裡的變化盡收眼底,遂眉目染笑道。“滿苑詩境纏細竹,繞徹琴聲愁思轉,公子謙虛了。”

沒曾想她竟還會些詩,本在洛鳳那兒喝了些酒,有些醉了,但還存些許意識,懶懶道。“過幾日,便是人間的上元節,花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你隨我一同去杭城逛逛吧。”

“公子,我不喜熱鬧,便不去了吧。”樂時心裡一緊,往後退了半步,遲疑的開口道。

景之眉頭一皺足尖輕點,便穩穩落在了樂時跟前,腳步未停直奔自己的院門而去,不容置疑的話音傳來。“你既跟了我,便不能輕易駁回我的話,回去好生歇息吧,早點養好傷,才能玩的盡興啊。”

樂時怔怔的看着景之遠去身影,拒絕的話梗在喉口吐不出來,再回過神,人都不見了,遂又在院裡逛了一會兒,便回屋睡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上元佳節,從傍晚到入夜,杭城內店肆林立燈火通明,處處笙歌,在今日各家戶都會攜老少出來遊玩,就連湖面上一眼望去也少說得有幾十只船隻,歎爲觀止,再從夜遊賞月燃燈寄情,到百戲踏歌迎紫姑等等等等,好不熱鬧。

樂時緊緊的跟在景之身後,生怕慢了半步,景之身着一身藍袍,手搖摺扇,在前頭走的飛快,街上人流熙攘,饒是樂時跟的再緊,還是被人流阻隔開來,樂時咬咬牙焦灼的看着景之逐漸遠去的背影喊道。“公子...公子等等我...”

樂時的聲音被繁鬧聲覆蓋其中,幸得景之耳力極佳,聽了樂時的呼聲轉過身來,穿過人流對上樂時焦急的眸子,彎眸一笑朝樂時招了招手,示意人趕緊跟上。

她擠開人羣趕過去時,景之正站在一玉飾小攤前,手裡挑挑揀揀的看着,周身卻不見擁擠,就連一旁思慕的姑娘們也只遠遠的討論着,不敢上前,樂時喚道。“公子?”

未待景之回話,小攤老闆卻極有眼力見,見樂時過來,便料得他們二人相識,而這眼前的公子,只看這一身行頭,就知道肯定來頭不小,忙在一旁諂媚道。“我瞧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在這杭城內啊,有一說法,在上元節贈相思之人玉簪,即代表寄情心意,二人便可終成眷屬...”

景之本是無聊便隨意的看看,不想這老闆如此熱情,他是仙界之人,姻緣都是月老牽的線,自然不信這些寄情託思的說法,叫了樂時便要離去。“走,我們去前面看看。”

樂時雖不是凡人,但畢竟是個百歲出頭的小姑娘,面上無波,可心裡到底是有些相信的,畢竟也是個好寓意,遂多看了幾眼,應道。“是,公子。”

老闆是什麼人,經營多年,這種事遇見得多了,樂時的眼裡隱隱的期待自然躲不過他的雙眼,不屑的瞥了眼景之,趕忙安慰道。“姑娘如此落雁之姿,不必神傷,若早日脫離苦海,必會遇到對姑娘有情之人。”

老闆話剛一出口,樂時便暗道句不好,果然剛走了幾步的景之腳一滯,眉頭一皺又回到攤前,摺扇一收指着攤裡的玉飾,看向樂時道。“挑一個。”

“公子,我並不喜歡這些玉飾,我們去逛逛其他...”這下樂時連看都不看那小攤一眼,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開口道。

“挑一個,還要我再重申一遍嗎?”

不容置疑的語氣出口,饒是這次樂時真的不想要也得要了,她這纔看向攤子,隨意挑撿了一個點綴着銀紅色的玉簪道。“公子,就它吧。”

還沒問價錢,景之便已掏出碎銀幾塊,往攤上一放,牽起樂時的手便大步離去,只留下一句“不用找了”。

那小攤老闆還沒見過如此出手闊綽的主顧,全忘卻了方纔說出的那番話,對着二人離去的背影高興的喊道。“公子品貌不凡,樂善於人,定非凡人吶!”

樂時被景之一路拉着,直到距離那攤販有一段距離,才鬆了手,他如此不快的模樣反而讓剛剛侷促的樂時開心了起來,笑意明朗。“原來公子也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那老闆分明是爲了激你故意說給你聽的。”

景之拿着扇子的手敲了樂時頭一下,步履未停,不滿道。“你知道便知道了,說出來做甚?”

“是是是,是樂時唐突了。”樂時吃痛本能的縮了下脖子,沒忍住笑出聲來。不知何時,二人從一前一後變成了並排走着。

沒過一會兒,二人止步在一酒樓前,門框上古樸的匾額寫着幾個金色大字“七色香”。

這酒樓地處最城東的湖邊,就算是熱鬧非凡的上元節,這酒樓的門前也人可羅雀,路過的行人們要麼好奇的往裡看兩眼便匆匆離去,要麼就看都不看,生怕看上幾眼就脫了層皮似的。

入門是個暗淡小隔間,不多時一位姿色美豔的女子走來,恭敬的向景之問了幾句話,便帶領二人左拐,走入了一條長廊,不多時在一個古樸的大門前停下,大門自內打開,如果說剛剛還並不稀奇,可現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樂時一時震驚的邁不出腿來,裡面富麗堂皇雕樑畫柱呂彩鏤金,隨景之往裡走去,身側是來來往往手裡捧着不知什麼東西的侍女們,皆非凡姿。

正中央靠牆的位置有一櫃臺,一位鬚眉白髮的老者站在櫃檯裡“噼裡啪啦”的打着算盤,見有客人來,忙放下手裡的活,上前恭迎道。“景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你那位老朋友已在裡面等候多時了,快隨我來。”

那老者聲音清亮身姿挺拔,到不像是這般年紀該有的模樣,老者說罷便帶着景之二人上了樓,在一門前停下,擡手做請狀。“公子裡面請。”

景之頷首致意,樂時也忙跟着點了下頭,遂景之進去後,卻又是一番別樣天地,只見春色滿園小水潺潺,仙氣繚繞,一青年俊秀坐在其中,笑意盈盈的迎向景之二人。

景之作揖道。“師父。”

師父?樂時驚詫的看着面前的青年,此人氣宇軒昂身姿不凡,看起來不過年長景之幾歲,沒想到卻是景之的師父,不過修成有爲者可施法換顏,但終究是幻術,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化神,容顏會永遠停滯在登神的年齡,樂時父親化神之時已是白髮蒼蒼。

“不是說好你等我,怎麼現在成了我等你?”洛鳳語帶不滿道,忽又看見景之身側還有一女子,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轉不滿爲喜道。“我原來只玩笑你金屋藏嬌,不想你到真給我帶來一女嬌娥來。”

“師父,她是我救回來的...”景之眉頭一緊,方要開口解釋,哪料洛鳳根本聽不見他的話。

洛鳳向來觀察細緻,沒有任何的細枝末節可以從他的眼裡逃過,目光下移,看見樂時的手裡緊緊攥着枚玉簪,讚歎道。“這小子還挺會呀!手腳真快,信物都送上了!”

“師父!”

樂時剛被景之拉着走的急,沒來得及收起,後來握在手裡便忘了,這會兒趕忙將簪佩子入袖中,辯解道。“您誤會了,這是我自己看着喜歡...”

“爲何要說慌?這簪子是我買來,送與你的。”話沒講完,忽被景之沒好氣的打斷,他剛可把樂時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嘴裡說着喜歡,手下卻不停的把它放在衣袖裡,生怕人看見似的,繼續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是你的公子,你是不是什麼都得聽我的?”

“啊?”樂時一怔,眨巴着忽閃的雙眼看向景之,他面容嚴肅,好像有些生氣,便道。“那...那是自然...”

“把它帶上。”

“嗯?”樂時這下更是不敢動,不知眼前的人在搞些什麼名堂,遲疑的從袖裡拿出簪子,是帶也不好,不帶也不好。

“又是啊又是嗯,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癡傻了?”樂時還在猶豫着,景之已經從她手裡拿過了玉簪,爲人戴上,銀紅的顏色襯得人氣色頗好。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