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請君入甕(6)
運河邊的樹下站着十幾位,天還有點冷,有人升了一堆火,大家圍着火堆烘烤着。 三名身材高大的漢子朝着南面而站,翹首眺望。
其中一位身體強壯,眼如銅鈴,天庭飽滿,五縷鬍鬚長及肚上,不是別人正是燕王朱棣。 站在旁邊的一名侍衛似乎發現了什麼,喊着
——來啦,來啦。
只見遠方煙塵漫天,數十騎沿着運河滾滾而來,大地爲之震動。 人如虎馬如龍,衝到近前爲首一人一勒馬繮,駿馬嘶叫着高揚前蹄立了起來。
一名侍衛快步衝上前去,拉住來人的繮繩道:“譚千戶,你總算回來了,等候多時了。 ”
譚淵趕緊滾鞍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朱植面前,跪下行禮:“殿下,末將不辱使命將幾位兄弟帶到。 ”
朱棣滿面笑容,將譚淵扶起,道:“小淵子,辛苦了,來趕緊起來。 ”
譚淵身後幾十人紛紛下馬,走到近前,齊齊抱拳下跪拜見朱棣:“草民拜見燕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
朱棣招呼着各人起來,譚淵在一旁介紹道:“殿下,這位是陳旭,落雁山山寨大頭領;這位是陳賢,大頭領弟弟;這位是張興,山寨第三把交易;這位是……”
朱棣與衆人一一見過,道:“各位千里迢迢前來投奔本王,從今以後便是本王的手足。 ”
衆強人見朱棣親自迎接,又絲毫沒有架子,心中自然感激,陳旭漲紅着臉道:“我等不過攔路剪徑的匹夫,哪想卻得殿下如此厚愛。
大恩不言謝,日後風裡雨裡,但憑殿下一句話。 我等兄弟自?*此老啾ā? ”
朱棣哈哈大笑道:“英雄莫問出處,諸位英雄來幫本王,他日定有一場富貴送予爾等,來啊,隨本王進城喝酒去。 ”說罷,轉馬,撒開四蹄沿運河奔去。
侍衛與好漢們齊齊上馬,跟隨着燕王朝?*獎既ァ?br/
……
“奉天承運。 詔曰,茲有湘王府經歷徐憲,彈劾湘王柏招納異士,妖言惑衆,圖謀不軌,着遼王植,御史解縉代朕問詢,欽此。 ”宣讀完聖旨。
朱植將聖旨捲成一卷,遞向前去。 跪在地上的朱柏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緩緩伸出雙手將聖旨接在手上。
朱植轉身對解縉道:“這代天子問詢,還是請解來吧。 ”說着不管解縉是否答應,徑自走到一邊。 一*坐在椅子上,拿過茶碗喝了一口。
解縉見朱植又做甩手掌櫃,無奈地走到香案後面,道:“下面可是湘王柏?”
朱柏話音有些顫抖道:“正。 正是臣。 ”
解縉道:“臣代天子問詢,殿下最好如實回答。 ”
朱柏伏在地上道:“謝主隆恩。 ”
解縉道:“皇上問湘王,徐憲參汝招納異士,圖謀不軌,可有其事?”
朱柏道:“回皇上話,臣喜好讀,不過是蓋了一座景元閣,與不士的生於閣上讀而已。 並無圖謀不軌。 ”旁邊一位記,正拿着毛筆飛快地將朱柏的話記下來。
解縉又問:“皇上問湘王,是否招納道士,道士們或會武功,或懂相面。 他們做了什麼圖謀不軌之事?”
雖然仍是早春二月,天氣依然寒冷,朱柏額頭上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滴。 這個問題顯然問到了他地痛處。 只聽他道:“回皇上話。
臣愛好道學,號紫虛子。 結交了一些武當的道士也不過是探討道德經而已,至於其中欺世盜名,妖言惑衆之輩已經被臣亂棒轟走。 請皇上明察。 ”
解縉臉色冰冷道:“皇上的話問完了,湘王所說句句屬實嗎?如有欺瞞,可是欺君之罪!”
朱柏擦擦臉上的汗水,頓了頓道:“回欽差,孤所言句句是實。 ”朱植看在眼裡,心中嘆了口氣,朱柏還是隱瞞了一些最重要的事實。
解縉臉上的嚴寒一鬆,口中冷笑兩聲道:“既然如此,臣就據此回報皇上了。 殿下請起。 ”朱柏憂心忡忡地站起來。
朱植道:“怎樣,解大人,話問完了?十二哥外面怪冷的,還是進屋坐吧。 ”說着,伏起跪了半天,腿有點打晃的朱柏。
三人走進前廳,分賓主坐下,朱柏道:“兩位欽差到來,本王還沒招待招待,今日就留在寒舍裡小酌兩杯如何?”
朱植笑道:“好,好,好久沒和十二哥喝過酒了,今日咱哥倆兒要一醉方休。 ”說着用眼神瞟了一眼旁邊坐着地解縉。
解縉微微一笑道:“殿下和湘王殿下敘的是家事,下官不好意思叨擾了,正好今日還有幾個同年要與下官聚聚。 ”朱植見解縉不願意留下,也不勉強。
解縉起身告辭,走了一步突然回身道:“湘王殿下,下官還有一事相詢……昨日下官前往景元閣察看,接到密報,在景遠閣的地窖裡找到了一百多件兵器。
不知道此事殿下如何解釋?哦,此乃下官的疑惑,非代皇上問話。 ”昨天晚上,解縉和朱植已經說過,但當時解縉說的是茲事體大,需要朝廷定奪。
朱植驚訝地看着解縉,這唱的是哪出?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嗎?朱柏被解縉突然襲擊了一下,也一時無以回答,隔了半晌才說道:“這,這本是平日裡本王與侍衛們練武的兵器……”
解縉冷笑着拱拱手道:“是嗎,既然如此,下官告辭了。 ”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朱植看到朱柏地臉變得煞白,看來這一系列的事情嚇得他夠嗆,連忙安慰道:“十二哥,十二哥!怎麼了?這些都是小事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
朱柏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吶吶道:“十五弟不用安慰我了,自己什麼事哥哥心裡清楚。 皇上要削藩。 就怕找不到藉口,如今蒐羅了哥哥這麼多罪狀,想拿下我是遲早的事。
”
看到朱柏被嚇唬成這個樣子,朱植心中實在有些不忍。 在他看來,朱柏此人就是不夠成熟,比較幼稚,對於政治的殘酷性缺乏認識,最多有些行事孟浪。
至於說到圖謀不軌。 真是天大的笑話,就他這樣沒心沒肺,這點事就嚇得半死地人,怎麼是成大事地人。
朱植終於明白朝廷的策略,分明就是柿子挑軟的捏,真正有實力地,比如燕王、秦王、寧王還有他遼王,朝廷一個也不敢動。
想到這裡。 朱植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憐憫之情,繼續勸道:“哥哥何必自己嚇唬自己,這次來前,皇上還吩咐要多念及手足之情,不能無中生有。 雖然弟弟不過是個幌子。
但回到京城之後,弟弟自然會在皇上面前爲哥哥解釋。 ”
朱柏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拉着朱植的手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見。 陪我到花園裡走走吧。 ”朱植只得隨朱柏一起走到花園裡。
二月裡來百,此時花園中幾朵梨花已經掙破殘冬的餘凍,掙扎着綻放着花蕊。 兄弟兩人穿行在花園之中,沉默不語。
朱柏首先打破了平靜道:“弟妹還有三個侄子侄女還好吧。 ”
朱植連忙答道:“還好,三個孩子一直跟在我身邊。 ”
朱柏道:“其實哥哥很羨慕你們一家共享天倫之樂。 只是哥哥沒這個服氣,快三十的人了,連個子嗣都沒有。 說實話,聽說皇上派人來問我。
我就知道,這不過是欲加之罪。 弟弟你想想,我一個連兒子都沒有的人,圖謀不軌有用嗎,就算我奪他地,誰又來繼承這份家業。
”說到後來,朱柏的臉色白如宣紙,眼眶中旋轉着兩滴眼淚。
朱植心中憐憫之心大盛。 是啊。 就這樣一個連兒子都沒有的人,居然被人懷疑想造反。
真不知道黃子澄之流安地是什麼心,不是純粹噁心人嗎?朱植連忙道:“哥哥別說了,你心中的苦,弟弟明白。 哥哥如果不嫌棄,趕明我把貴燮送過來,續上哥哥的香火。
”說到這,朱植是動了真情的人,一個被朝廷*到這份上的藩王,實在令人可憐。 前輩子那股子熱心勁此刻又涌上了心頭,楊榮叮囑地話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
朱柏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地涌了出來,一手抓住朱植的肩膀道:“弟弟地心,哥哥領了。 雖然打小,咱們哥倆不算太親近,可是弟弟地熱心腸哥哥如何不知。
你就兩個兒子,哪裡能過繼給我。 我一個戴罪之人,也承不起這份情,連累了弟弟又於心何忍。 ”
朱植只覺一股熱血涌上頭,道:“哥,話不能這麼說,你我兄弟哪裡有那麼多羅唆話。 這次回京,弟弟一定盡力在皇上面前爲哥哥周旋。 ”
朱柏擺擺手道:“算了,不讓弟弟難做,既然皇上看着兄弟們不順眼,我也不會再耽擱着讓別人提心吊膽。 ”
朱植聽出朱柏話中頹廢地味道,突然想起了什麼,心中着急連忙道:“哥,千萬使不得啊,此事全都是虛言,沒有一樣是確鑿地證據,千萬不能因爲這些哥哥就產生了壞念頭。
”
朱柏慘然一笑道:“十五弟放心,高祖的兒子不會連這點事都擔待不了。 只是你自己也要擔心,照我看,那些皇上身邊的人不把咱們兄弟全削了是不會罷手地。
弟弟你有何打算?”
朱植被他這麼一點,到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得吶吶道:“你說能怎麼辦,他是君你我是臣,他愛削就削吧,做個平凡的人倒落得個清靜。 ”
朱柏擡頭看着遠方的天空,嘆了口氣道:“跟十五弟說句心裡話,哥哥我不是個有大志的人,平日裡只是喜歡玩而已。 如若有四哥和你的才能,我又豈能做而待斃。 ”
朱柏這話如重錘一般敲擊在朱植心頭,讓他不知所措。 朱柏看着朱植的神情,道:“從小你就有個弱點,就是不會掩飾內心,喜怒哀樂都溢於言表。
不過哥哥支持你,無論你還是四哥都不能想我這樣坐以待斃,大丈夫在世寧可站着死也不可跪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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