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這麼堅強,我趴在那石桌上,夜涼如水,伴着那沒停止的蕭聲,聞着那淡淡的野菊花香,坐到天矇矇亮就去了冷宮。
我在擔心,下了那麼久的大雨,不知道那小院落如何了,只怕是大雨過後,百花殘傷,那裡的小白花一定會滿院子都是,那紫色的天珠,可千萬不要有事,那是寧妃的命根。
每天一早進冷宮,都能聞到這清冷的味道。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打着精神往小道上走,遠遠地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樹林裡跑着,邊跑邊叫:“有鬼啊,昨天晚上有鬼啊。”
後面有宮女打着呵欠不奈地說:“這紅嬪又發什麼瘋啊,有鬼怎麼不把她給掐死了,省得讓我們待在這冷宮裡。”
“就是。”另一個和着。
我不想停下來再看紅嬪,她的聲音很悽慘,陳嬤嬤說,她是因爲不太正常,就送到了冷宮。
我對她的事不好奇,冷宮,能有什麼好事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酸啊。
我往小院裡走去,輕輕地推開了門,卻看見陳嬤嬤坐在地,一臉的痛楚,一張老臉,沒有半絲血色,我嚇得趕緊跑過去:“阿嬤嬤,你怎麼了?”
她擡起頭:“完了,完了,初雪,什麼都完了?”
我嚇了一跳:“嬤嬤,怎麼回事啊?”別嚇我,爲什麼說這樣的話啊。
她指指一邊無力地說:“你自個看吧。都完了。”
我轉過頭一看,也覺得心在瞬間停了一樣,美麗的紫色天珠,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卻是滿地都是,殘枝亂葉,四處都紫色的小珠了,連根,也拔了起來,還折了好幾斷,天啊,這是誰幹的,爲什麼會是天珠。
“陳嬤嬤,怎麼會這樣子?”我心裡,生出一股無法說出的痛啊。
“有人不想要寧妃好起來啊。”她似乎老了很多一樣,用着蒼老的聲音說:“寧妃今天還會看天珠的,怎麼辦,初雪,她會受不了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是,乾着急,幹看,不是辦法的。
“有什麼需要就說一聲。”我耳中浮現出了林司記的話。眼前一亮:“陳嬤嬤,我去找林司記想想辦法。”
她卻抓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扼着我手腕都發痛:“不許去找她。”
我忍住痛,看着她,她的眼裡,有着一種狠狠的神色:“寧妃的事,都不能去找她。”
“爲什麼,嬤嬤。”我不解地說:“林司記說,寧妃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她,她會想法辦幫忙的。”萬不能讓寧妃娘娘看到,她會崩潰的。
“我說不能就不能。”她厲聲說着:“把院子打掃乾淨,讓寧妃娘娘不出來,就不出來。”
我點點頭:“是的,嬤嬤。”
宮裡的事,有那麼多的禁忌,我不能去挑戰。我沒有那個能耐,但是,我真的不想讓寧妃娘娘出什麼問題,她是如此好的一個人好啊,爲什麼還有人要這樣子。
我掃着滿地的落花,滿地上的紫色天珠,雙手捧着昨天還開得正豔的天珠,我心在抽痛着。
我天天照料着它們,別說是寧妃的命根子,我也生出了感情啊。
“嬤嬤,怎麼辦呢?”我好難過。
“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她怔怔然地說着。
我搖頭:“嬤嬤,紙是包不住火的。”
“都是平貴妃讓人做的,都是她。”陳嬤嬤帶着一絲的恨意:“初雪,你現在明白了,爲什麼昨天我要那般說你了,不然,今天的天珠,就是你的下場。”
“嬤嬤,我不會怪你的,你說什麼,都有你的原因,可是,寧妃都在冷宮了,爲什麼還有人要將她心愛的東西連根拔掉呢?”就因爲她病好轉嗎?就這樣,也招人恨了,寧妃,她多可憐啊,誰竟然還下得了手。
但是,宮裡的事,焉是我能管的。
“有些事,你是不明白。”她看我一眼:“你現在就進去守着寧妃娘娘,讓她不要出來,我去想想辦法,要記得熬藥給寧妃娘娘喝。”她說完,就直直地朝門走去。
我咬着脣,滿心都在痛,這些天珠,漂亮的天珠,可愛的天珠,種了幾年了,一朝就讓人這樣毀了,這不是一株平凡的觀賞之物,是這寧妃的命根子啊。
我現在也終於知道紅嬪叫着有鬼的事了,大概,她看到了什麼?這天珠根上泥,尚是溼的,是凌晨的時候拔的吧。
我也不知道陳嬤嬤的想想辦法是什麼辦法,我卻期盼着她能早點回來,不知道,能不能想出,但願,再能求到一株天株,再栽回去,寧妃也不會有什麼感覺的。
她在宮裡這麼多年,應該有一些人永脈吧!
我心驚膽戰地侍候着寧妃娘娘,果然她又叫着,要去看天珠了,那眼神裡純純的渴盼,是對那天珠的多重視啊。
我搖搖頭:“娘娘,不能去啊,你身子纔好,就要更好一些,想到那裡去就到那裡去,也不會只悶在房裡了。”
“是啊。”她嘆着氣,支着腦袋,漫不經心地問:“初雪,陳嬤嬤呢?”
“娘娘,陳嬤嬤請教張御醫,要怎麼才能讓娘娘好起來。”我撒謊,我進宮,我就不停地說謊。
她點點頭:“初雪,陳嬤嬤真好。”
“是啊,娘娘,來,喝了這些藥,陳嬤嬤回來看到會很開心的,娘娘喜不喜歡看小孩。”
“喜歡啊,我們破雪,就很可愛,都已經九歲了,很可愛的,初雪,我給你說,你畫出來。她來了興致。”
我不知道誰叫做破雪,不過,寧妃眼裡的光彩,是一種母性的。
“我們破雪啊,最乖,最聽話了,不過,等你出去,你要叫他皇子哦,他是排行第十七,樓破雪,好不好聽,皇上好喜歡這個名字的,就把這二個字賜給了我們破雪。”
我有些吃驚,沒想到寧妃娘娘這般虛弱的身子,也曾生育過,還是個皇子,那就可以想得出,那以前必是風光受寵的。
可是,就算是生兒子又如何呢?寧妃娘娘還是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獨守冷宮,皇上不會再來見她,只會看到她兒子的時候,想一想,那曾經很溫柔的女性。
“好的,娘娘,我們就畫十七皇子。”皇上的血脈何其的多。
“我的破雪啊,他的眼睛可漂亮了,圓圓的,很有神,昨天我似乎感覺他來看我了,可是,我沒看到,他好小啊,他走路都不穩,摔倒也不哭,初雪。”她擡起頭,一臉的哀傷:“我要快點好,我要出宮去看着我的破雪,如果他哭,我也可以在他的身邊扶着他一把。”
我心裡有些哀傷:“是的,寧妃娘娘,好起來了,就可以出去了。”我只能,如此安慰,我怕她會嚷着要去看天珠,我盡心盡力地做她所喜歡的事,我要她把天珠給忘了,就不會想着去看。
天下間,父母最關心的,永遠是自已的孩子,一談起這個,她倒也沒有再說去看天珠,她的眼神似乎回到了從前,我認真的描述着她腦中的十七皇子樓破雪的樣子。
畫出來了,有幾張,一張是小小的,還是個小孩子,有一個是他五歲左右的,還有一張是六歲左右的,她的記憶也就到這裡爲止。
是個漂亮可愛的小男孩,和小靜差不多,我卻悲哀,寧妃娘娘記得十七皇子多少歲,可是,他的樣子,卻是描述不起來了,九歲的孩子,已經是個大小孩了,爲什麼她這幾年都不曾有記憶呢?十七皇子也曾來看過她啊,我知道的那一次,卻是寧妃睡着了,也就是昨天。
中午的時候,我侍候着寧妃娘娘喝藥,睡下,甜鄉夢中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幾重天。令我擔憂的是,陳嬤嬤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趁着寧妃小睡,去挑了水,也不敢走遠,就在院子裡洗了衣服,我神經豎起來,我就怕她突然推窗,看見那不復存在的天珠。
這大概真的會要了她的命,她如此的虛弱,不堪一擊。
我一顆心,一整天就沒有再放下過,到了傍晚,月色下沉,寧妃正在用晚膳,皺着眉頭:“爲什麼陳嬤嬤還不回來啊?”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不能讓她操心。
“寧妃娘娘,陳嬤嬤……”我真的想不出理由,陳嬤嬤去那了呢?爲什麼還不回來。這真是急死人了,幸好天黑了,寧妃就算推窗也不會看到天珠不見了。
正在我難以回答的時候,外面的門輕輕一響,我放下心:“寧妃娘娘,是陳嬤嬤回來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帶回來好消息。
可是,很久之後,她都沒有進來。
寧妃娘娘問:“陳嬤嬤,你怎麼不進來啊?”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傳來:“娘娘,嬤嬤染了點風寒,就不進去了。”
她垂下臉,有些嘆息,自言自語地說:“我這破身子,一點什麼病都怕。”
“娘娘,沒事的,娘娘用過藥早點安睡,明兒個早上,陳嬤嬤就會好多了。”
她倒也是聽話,喝過大碗的藥之後,就上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