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誅魔

銅宮外人聲鼎沸,一叢叢的篝火如同盛開的紅棘花,在夜幕下熱烈地燃燒。族裡的青年圍繞着篝火載歌載舞,以盛大的儀式迎接帝都貴客的到來,等待着盜寶者獲得自由、脫離控制和奴役的一刻。

在沸騰的人羣頭頂,金色的伽樓羅金翅鳥帶領着無數的風隼,如陰雲一樣浮動在烏蘭沙海上空,冷冷俯瞰着這一羣狂歡的盜寶者們。

戰雲密集的中心,一個身穿銀黑兩色軍服的滄流軍人默默而立。他的身側站着一隊士兵,不過一百多名——看着周圍強壯的盜寶者們,個個緊張得握緊了刀柄。

只有那個身穿銀黑色軍服的軍人面色平靜,側首望着那一叢叢篝火出神。

那樣的舞姿似乎讓帝國元帥回憶起了什麼,眼神在一瞬間變得遼遠而寂寞。軍人筆直的肩背鬆懈下來,殺氣似乎也有了微妙的緩解,他定定地看着那邊的歌舞,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某處傷痕。

“抱歉,讓帝都的貴客久等了!”忽然,耳畔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銅宮在火的映照下如同璀璨的黃金一般,巨大的宮門無聲地開啓了,一個魁梧的男子大踏步走出,擡手示意——瞬間,整片大漠陷入了寂靜中。所有的盜寶者都停止了喧鬧,單膝跪地,低下了頭:“莫離大人!”

莫離朗聲宣佈:“少主出帳,恭迎元帥!”

“拜見少主!”整個大漠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盜寶者們將酒碗舉過了頭頂,對族裡的英雄表達最高的敬意。男性粗獷、嘶啞的聲音猶如風暴一般席捲而來,震撼了黑暗的沙漠。

那一行帝國軍人猶自佇立不動。戰士們握緊了刀,警惕地簇擁着主帥,而云煥卻是面無表情,只是隨着衆人的視線一起轉身,看向了那扇巨大的宮門。

黑色的穹門下,出現了一個蒼白而瘦弱的少年,披着金色的猞猁裘,靜靜地站在那裡,直視着篝火中那個佇立如槍的滄流軍人。

那一瞬,雖然隔了上百丈,兩人的視線卻準確地落到了彼此身上。無論是帝都來的破軍,還是統治西荒的盜寶者之王眼裡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一閃即逝。

“貴客前來,有失遠迎。”終於,主人首先伸開了手臂,“以天神之名,歡迎您的到來。”

在他伸開手臂的瞬間,一道紅色的光從黑色的門內迅速蔓延開來,精準地穿過了喧鬧的人羣,一路向着那邊軍人的方向奔去。

“少帥小心!”隨行的戰士發出了低呼。

“不必。”然而破軍卻是冷冷地一擺手——戰士們的劍拔到了一半卻忽地停滯了,彷彿虛空裡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而來,腕骨發出了“咔”的脆響,拔出一半的刀劍瞬間入鞘。

就在這一瞬,紅光就滾到了他們面前。

此刻滄流軍人們纔看清,那道紅光居然是一卷華美的紅色毯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手段,居然能一氣鋪上百丈的距離,準確地抵達客人足邊!

毯子是用最好的羊絨織成的,厚達一指,上面交織着精美的金色花紋,在夜色裡璀璨生輝,宛如一條美麗的河流。而河流的盡頭,則是一朵巨大的蓮花圖案。

不等那些軍人鬆一口氣,那捲鋪到盡頭的紅毯裡忽然跳出了一個人!

刺客?然而,想要拔劍的戰士們發現手依然被定在了那裡,正自驚慌時,卻看清楚了從中跳出的居然是一個披着金色纓絡的美麗女子。

那個美麗的少女被裹在毯子裡一路滾來,在毯子鋪完的瞬間從中輕靈地躍出,宛如一朵花兒突然怒放一般。四周牧民的歌聲悠揚而起,擊節踏歌。篝火旁,美麗的少女踏足在金色的蓮花上,向來客深深行禮,然後開始舞蹈。

“歡迎貴客,以赤毯起金蓮之舞。”莫離的聲音再度響起。

少女的舞姿如夢一般,金色的纓絡錚然作響,面紗在火光裡如同一道虛無的風——在周圍盜寶者的叫好聲裡,她舞得越發熱情,用大漠上的肢體語言向來客表達着敬意。然而面紗後面,那雙眼睛卻是冷漠如冰。

是否……曾經在哪裡見到過呢?那一瞬,破軍有些失神。

多麼像很久以前的某個夜晚啊……他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最後的夜晚,也曾是歌舞歡樂,篝火如星。一個恍惚間,鼓聲歇息。一曲方畢,少女匍匐在蓮花的中心,雙手捧起了一物,遞到了破軍面前——卻是一碗琥珀色的美酒——也不知在方纔的疾滾和舞蹈裡,她是怎樣讓這一碗酒不灑出分毫的。

“貴客遠來,敬酒一碗!”莫離朗聲道——同時,穹門下的音格尓也捧起了一個金色的酒碗,遠遠地對着來客點頭示意。

雲煥漠然地將手腕一翻,琥珀色的美酒全數灑入了沙漠中:“在下不能飲酒。”

盜寶者們面面相覷,隨後便有無數刀兵出鞘和低叱聲——對方的舉止顯然是毫不將主人放在眼裡,在大漠兒女看來,這無疑是極大的侮辱!盜寶者們都是虎狼一樣的脾氣,怎容得下這樣公然的挑釁和侮辱?

遠處的穹門下,音格尓的手也是頓了一頓,眼神凝聚。

然而,在所有人都等待着少主一聲令下時,卻意外的聽到了音格尓的一聲低笑——少年的聲音並不洪亮,但卻比莫離中氣十足的嗓音更加清晰,每一個字都抵達了方圓十里內每個人的耳畔:“呵……是麼?可我的確曾經見過少帥飲酒,就在空寂之山的古墓前,”音格尓的脣角噙着一絲笑意,“是否因爲今日尊師不在,所以少帥便不肯賞臉了呢?莫離,你去請她一起出來聚聚可好?”

“住口!”一聲厲喝,黃沙忽然騰起!雲煥眼裡的殺氣驀然爆發了,隨着他的這聲厲喝,刺耳的裂帛聲裡,那道長達百丈的紅毯忽然居中裂開,彷彿被一道看不見的利刃破開,一路朝着穹門下的音格尓逆襲而去!

無形的利刃在音格尓面前一寸處生生停下,蒼白病弱的少年冷冷地站在那裡,不閃不避。

破軍的眸子已經變爲了璀璨的金色,他左手擡起,只是輕輕一揮,便一舉撕裂了百丈的紅毯!然而,他看着轉入室內的莫離,手定在半空中,可怖的力量在手指中凝聚,卻不敢催動分毫——黑暗的銅宮裡,簾幕的深處,隱隱有純白色的光透出,在帷幕上投射出一個靜坐於輪椅上的人影。

那樣熟悉的側影,只看得一眼,便讓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再給少帥滿上酒。”音格尓淡淡開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客人遠來,無酒不歡。”

雙方這一兔起鶻落的交鋒,令旁觀的盜寶者們驚駭無比,那些豪爽的男子按着刀,根本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猶豫不前。只有那個披着金色纓絡的少女默然站起身,從旁拿起酒壺重新倒了一碗,捧到了雲煥面前。

“請。”音格尓重新舉起了酒碗,在銅宮的穹門下遠遠致意。

雲煥擡頭看了對手一眼,充滿了殺意的左手緩緩伸出,接過了那碗琥珀色的酒,不作聲地一飲而盡,隨即捂住嘴低聲咳嗽起來。

“好!”音格尓擊節,轉頭吩咐,“既然少帥已經賞臉了,莫離,就不必再驚動幕後的那位貴客了。”

“是。”莫離從帷幕後轉出,隨侍一側。

將酒一飲而盡,雲煥仍是一臉平靜,喉間卻似有極大的不適,只覺心中有火一路燃起。他冷冷地看着遠處的盜寶者之王,一鬆手,掌心的酒碗居然一瞬間化爲了齏粉。

“請。”音格尓微微側身,向着銅宮內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雲煥不看任何人,大步沿着碎裂的紅毯走去——憤怒和憎恨在他的心中堆積,令他的眼眸變得璀璨如金。魔的聲音又在內心深處蠢蠢欲動,呼喚着他釋放那種毀滅一切的力量。

然而,銅宮深處的那個白色影子壓制着他,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把你們從古墓裡帶走的東西還給我,卑賤的盜寶者。”一直走到了音格尓身前一丈的地方,他才停住了腳步,單刀直入地開口道:“否則,你們會爲此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音格尓卻是微微一笑:“少帥你可真是心急。先兌現你的諾言吧——盜寶者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只要你如約給予了,就不會有人動你的師父一根手指頭。”

雲煥眼裡的殺意急速凝聚,左手再度緩緩握緊。

“哦,是這樣的,”音格尓眉梢一挑,“只要你動手,我立刻便會引爆火藥,這裡所有的人都將會屍骨無存——我打賭不會比你慢,你不信的話大可試試看。”

握緊的左手微微戰慄着,死亡的力量凝聚到了極限,卻無法釋放出來。

“放輕鬆,少帥,”音格尓轉身向內,引導來客入座,“何必如此劍拔弩張?”

雲煥冷冷斜視着音格尓,彷彿想從這個臉色蒼白的少年身上看出什麼來。然而最終他還是鬆開了手,短促地回答了一個字:“好。”

“那麼,請立刻舉行儀式,敬告天神——從此帕孟高原上的盜寶者將獲得自由,不再受任何人的統治。”音格尓坐上了鋪着狻猊皮的座椅,示意雲煥入座,聲音平靜無波,“同時請將你的人馬撤走,後退一千里,離開四荒的邊界。”

“好,”雲煥欠身入座,“立刻舉行。”他擡起頭,伸出左臂平舉,掌心向上——懸浮於上空的伽樓羅金翅鳥忽地一聲發出呼嘯,如巨大的浮雲一樣消失在了帕孟高原上空。同時,雲集的徵天軍團彷彿也接到了號令,分爲九部迅速後退。

只是片刻工夫,遮天蔽日的軍隊便撤的乾乾淨淨了。

雲煥放下手,手邊金盃裡的酒猶自溫熱,他側頭冷冷看向盜寶者之王:“音格尓少主,現在是否應該讓我看一眼我想要獲得的東西?”

“按理說應該如此,”音格尓微笑頷首,“只是在此之前,我們還爲少帥準備了一份非常珍貴的禮物——我相信少帥看了一定會更加滿意。”

雲煥蹙眉,看向音格尓。

“這是我們特意準備的,”音格尓忽地收斂了笑容,“少帥看了,便會知道我們盜寶者是有誠意的,也是很公平的——我們是準備拿少帥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取我們最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雲煥冷冷反問。

“少帥如今富有天下,又有何物不能擁有?但世間總有一些東西並非力量可以挽回的,對如今的少帥而言,最珍貴的便是‘感情’了。”音格尓看着宮門外載歌載舞的族人,淡淡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全然不顧一邊的滄流元帥臉色驟變,又有怒意流露。

“愛恨都是很珍貴的東西。所愛的,自然會在契約完成後交給你帶走……但所恨的,”音格尓輕聲開口,忽地擊掌,“可以讓你現在便一筆勾銷。”

隨着他的擊掌聲,方纔那個舞蹈的美麗女子走了上來,低首屈膝,手裡捧着一個錦盒。

雲煥卻沒有動,因爲憑着直覺,他感到那個盒子裡裝的定是某個詭異的東西,他試圖通過靈力去感知,然而結果卻出人意料,他居然無法感知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東西,冷冷開口:“打開。”

少女低着頭,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個盒子,毫不畏懼。

——沒有任何異常。在盒子打開的瞬間,沒有機關,也看不到法術或結界,那個充滿詭異氣息的錦盒如其它普通盒子一樣地打開了,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然而云煥卻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臉色劇變。

“這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顫抖着伸出手去。

盒子裡是一顆潰爛不堪的頭顱,已經看不出相貌——然而那一隻獨眼卻怒睜着,碧綠的眼珠彷彿深邃的大海一般,充滿了不甘和憤怒,直直盯着眼前的滄流軍人。

湘!這竟然是湘的頭顱!

“這是我們好不容易從空寂大營一同帶回來的禮物,”音格尓面不改色微笑着喝了一口茶,“聽說,當初正是她給少帥帶來了諸多麻煩,是少帥在這個世界上最爲憎恨的人——所以那一日我們離開空寂大營時,順便也將這個給……”

“刷!”語音未落,一道黑色的閃電忽然憑空架在了音格尓的頸上——雲煥眼裡充斥着再也無法控制的殺意,他盯着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盜寶者之王。“爲什麼?爲什麼!”破軍的眸中金光閃爍,幾乎是在低聲嘶吼,“爲什麼殺了她!你們……你們竟然敢在我之前殺了她!該死!”

音格尓愕然,轉頭看着這個奪得了雲荒霸權的軍人——對方的眼裡居然失去了平日裡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和神采,變得頹喪而虛無。他和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對視着,似是在自語,眼神卻極其可怕。

音格尓眼裡又一次閃過一絲冷笑——是的,是的,這個冷酷無情的人被摧毀了,他正在逐步陷入混亂和不受控制之中。破軍的內心並不是銅牆鐵壁,只要找準了缺口,只要輕輕一擊便能讓他崩潰。

外面的盛典還在繼續,從帝都帶來的宣禮官正在有條不紊地按照冊封程序,一道一道地舉行儀式,只等着由最高的掌權者進行最後的移交儀式。

然而,破軍卻在銅宮內出神地注視着那顆可怖的頭顱,對身外的一切置若罔聞。他忽然低低苦笑起來,手指漸漸收緊——他掌心裡的那顆頭顱漸漸扭曲,竟然被無形的力量一分分地化爲了齏粉。

“你們居然敢殺了她!這是我畢生的仇,你們怎麼敢替我報!”破軍收緊十指,將鮫人女戰士的頭顱捏碎,厲聲咆哮,長身而起——他眼裡的神色極其可怕,金色璀璨猶如妖魔一般。在對方雷霆一怒、即將翻臉的瞬間,音格尓斷然厲喝:“莫離!”

“是!”莫離心領神會,撩開了銅宮深處的帷幕。

厚重的絲絨帷幕背後,明亮的燭光散射出來,一瞬間照亮了這座恢宏而森冷的銅質宮殿。柔和的光線驅散了銅宮內森冷的空氣,剎那間將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籠罩住。

雲煥定定地看着燭海之中的某處,彷彿被這樣驟然而來的光耀住了眼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擡起手擋住了眼睛。

——萬點燭火之中,一襲白衣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面容寧靜,彷彿只是睡去了。

他只是無法直視,踉蹌着向後退去,然而心裡卻有一種渴求在逼着他上前,想再看一眼那張蓮花般的素顏。在這樣冰火交煎之中,魔一樣強悍的滄流元帥居然不知如何是好,雙手不受控制地發着抖。

音格尓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這位來自於帝都的破軍在這一刻的驚慌和震撼,看着他是怎樣在一瞬間泯滅了殺氣,失措地後退,卻又頓住了腳步,最後在光芒中踉蹌地跪倒在燭光之下,不敢仰視,以手掩面。

——原來,慕容修的計策是這般精準:僅僅只是古墓裡的一尊石像,居然就有了摧毀破軍的力量!在這座石像面前,魔一樣強悍的破軍,居然失去了控制力,就這樣一步一步陷入了被動,被牽引着走到了他們設下的圈套裡!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盜寶者之王一瞬間也有些恍惚,居然忘了現在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任何一點差錯都將導致整個計劃的全盤覆滅,導致整個雲荒命運的轉折!

“少主。”莫離低聲在旁提醒了一聲。

彷彿有冰雪從頭頂潑下,音格尓眼神一肅,立刻集中了精神。

“開始!”他發出了一聲低喝,右手一揚,一道金光射出,長索“啪”的一卷,擊中了燭海中心的那支巨大的蓮花狀白燭。

“咔”的一聲,密門打開,三十六名黑衣的薩滿法師從銅宮大殿上方無聲地降下,迅速守住了燭海的三十六個方位,各執法器、以血塗面,開始念動咒語——在祝誦聲裡,石像附近排布的燭火彷彿活了一樣,迅速開始旋轉,將破軍圍在了中間!

雲煥跪倒在石像前,久久地沉默着,任憑周圍的薩滿法師不停地念動咒語——那是一羣西荒最強的法師,居然卻在此刻全數雲集在盜寶者的銅宮,聯手對抗天地間最強大的魔。

這……是沙之國上古流傳的伏魔陣?

數以萬計的燭火被咒語操縱着飛速回旋,星辰一樣地流轉,在雲煥身周織成了強大的結界。燭光漸漸不再是透明的,彷彿被咒術凝固成了有形有質的薄紗,一分分地收緊,宛如巨大的繭一般,向着陣法中心的破軍裹去。

毀滅的力量壓頂而來時,雲煥只是無聲地擡起頭,深深地看了輪椅上沉睡的人一眼,似是在無聲而痛苦地祈求着什麼,然後恭敬地低下頭去,親吻那隻擱在輪椅扶手上的冰冷的手:“原諒我,又在您面前殺人。”

“破!”與此同時,三十六位薩滿法師齊齊咬破了舌尖,隨着祝誦聲,血箭噴在了手裡的法器上,法器上迅速騰起了血紅色的光芒,三十六件法器在同一時間揮動。整個銅宮都被這巨大的力量震顫,發出了低低的鳴動。

上萬支蠟燭在這一瞬間光芒大盛,化爲一團耀眼至極的血紅色火球,將雲煥包圍在內。

紅色的火焰在一瞬間燃燒到極致,然後迅速地熄滅了。

——這種“熄滅”是詭異的,彷彿空中有個黑洞被打開了,將那些紅蓮之火都吸入了另一個空間裡。火紅色的火焰漸漸消失,一種黑色的光從火焰中心透了出來,由內而外地吞噬着什麼。薩滿法師們臉色大變,腳下迅速移動,試圖踏往不同的方位,操縱陣法轉移。

然而,彷彿被無形的釘子定住了腳面,無論法師們如何努力,身形居然一動不能動!

紅色的火焰逐步被黑色的光芒吞沒,燭陣裡的人重新露出了身形——在這樣駭人的集體攻擊之下,雲煥居然毫髮無損,連同他身側的石像,在血和火的沐浴後居然渾然無事。

他緩緩地從輪椅旁站起身來,一手扶着輪椅,另一手虛握成拳,掌心裡彷彿有黑色的洞打開,將那些紅色火焰都逐步吸了進去。

“就這樣?”破軍發出了低低的冷笑,看着音格尓,“就這樣麼?”

音格尓的臉色微微一變,眼裡終於有了震驚的表情——這就是魔的真正力量?

“不好!”他聽到大法師發出了一聲驚呼:“暗魔蝕月!”

在呼聲裡,三十六位法師齊齊一震,想從陣法上離開——然而云煥站在燭陣的中心,臉色冰冷陰沉,他手心裡釋放出的黑色光芒,源源不斷地將諸位法師的靈力吸了過去。

燭光在劇烈地搖晃,一分一分地暗淡下去。大漠上最強大的薩滿法師們在竭力掙扎,他們知道自己若不能掙脫出去,身上的靈力便要被對方吸取殆盡——但越是掙扎,身體裡力量流失的速度就越快。

終於,所有的法師們身體齊齊一震,如受重擊一般,一口血從喉裡吐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慘呼!與此同時,火焰熄滅了,他們的身體上忽然騰起了一陣血霧。彷彿惡夢一樣的情景出現了——三十六位靈力高強的法師轉瞬間化爲了齏粉,消失在了黑色的光芒之中!

雲煥霍然握緊了左手,冷冷地擡起頭。他看着蒼白而瘦弱的少年,金色的眼睛裡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殺戮表情,忽地一笑:“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請我來必然不會只是爲了裂土封王——音格尓少主,你是要置我於死地吧?”

“不錯!”音格尓看着站在光芒中心的滄流少帥,揚眉道:“誅魔亦是我所願。”

“誅魔?”雲煥忽然大笑起來,“你以爲自己是神麼?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不只是我,”音格尓聲音平靜,雖然面臨着如此可怖的強敵依舊不曾慌亂分毫,“破軍,在這個雲荒上,想誅滅你的人實在太多了,當這些力量凝聚在一起的時候,便可以逆轉天地!”

“螳臂擋車的螻蟻!”雲煥冷笑道,帶着不屑的表情,“你們知道什麼?你們連神都尚不清楚,又知道什麼是魔?殺戮最多的那一雙手就必定是魔之手麼?”

“這個自然。”音格尓淡淡道,“讓天下動盪、生靈塗炭者便是魔物!”

“是麼?”雲煥忽地收起了笑聲,眼神冷肅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少年,“殺人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世道和人心。人心易朽,世道糜爛,三百年必有大亂。與其看着這世界腐爛,爲何不摧毀六道,將一切化爲齏粉,然後再重建萬物,還大家一個潔淨如初的世界?”

雲煥的語調波瀾不驚,然而眸子裡的金色卻璀璨無比。這一瞬,音格尓忽覺得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說話的,究竟是雲煥本人,還是隱藏在他身體裡的魔。

“正是因爲我對雲荒尚有眷戀,所以才毀滅了這個不潔的世界——因爲毀滅之後纔是重生。”雲煥站在燭光之中,冷然道,“音格尓少主,你可知道什麼是‘大道無情’?”

“你……”音格尓被這樣出乎意料的一席話所震驚,一時間無言反駁。

“謬論。”許久,他才低聲道,然而聲音明顯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決然和肯定。

“呵呵……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願承認。那也無所謂——如果不是你在師父面前指斥我,我本來也沒必要和你多說這些。”雲煥微笑道,眼神卻是冷定而不容置疑的,“但是,當我清掃完這個雲荒的所有罪孽與黑暗之後,定將它光彩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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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格尓看着眼前的這位軍人,不可思議地喃喃道:“這是你攫取這個天下的最終原因麼?”

“當然!不過在這之前,所有阻礙我的人都得死!”雲煥陡然厲聲道。

“不!”短暫的失神後,音格尓重新恢復了鎮靜,“一派胡言!什麼大道無情?什麼有破有立?我只知道一句話:殺人償命,善惡有報!”短刀錚然出鞘。

銅宮外的盜寶者看到少主的示警,立刻一擁而入!

“好個殺人償命!”雲煥大笑起來,看着面前無數的敵人,緩緩擡起了左手,“我倒是要看看,等我殺完了這裡的沙蠻子後,還有誰找我償命?”

“少主小心!”莫離看到對方重新擡起了左手,連忙上前護住了音格尓。

“不必擔心,”音格尓卻鎮定地攔下了下屬,“封魔之咒已經生效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雲煥發出了一聲痛呼,捂住了自己的左腕!

掌心凝聚的黑暗之劍未能凝聚成形,便因爲劇痛而消散了,破軍第一次覺得身體裡面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痛苦,彷彿體內有一把利刃將他的左手整個切了下來!

“這,這是……”雲煥踉蹌地後退了一步,捧着手腕,只見左手正在變色——那些血紅色的光是從他的身體裡浮凸出來的,耀眼生輝,佈滿了他的整個左手,彷彿一個詭異的封印死死地封住了他左手的力量!

那個美麗少女的聲音卻分外可怖,彷彿被烈火焚燒過一樣,沙啞得不似人聲——已經沒有人可以分辨出,這就是當年以歌喉名揚大漠的曼尓戈部的摩珂公主!

“魔鬼!你逼我吞下炭火,毀掉我的歌喉;用鐵釺敲斷央桑的腳踝,毀掉她的舞步!”摩珂撩起面紗,步步緊逼,眼裡露出瘋狂的仇恨光芒,“你在我們的父親面前拷打我們,屠殺我們的族人——這些,你都忘了麼?”

雲煥終於想起了面前這個蒼白的少女,神色反而平靜下來,冷冷道:“是你們,你妹妹央桑呢?”

“央桑死了,”摩珂厲聲道,“爲了報仇,死了!但願她的靈魂能看到你痛苦死去的那一刻!”

然而,音格尓彷彿擔心她會說出什麼,開口截斷了她:“破軍,你知道她是誰了吧?被你屠戮的曼尓戈部的倖存者流亡到了這裡,今日甘冒大險,親自向你敬酒。”

“不可能,”雲煥搖頭低聲道,“那酒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問題,我怎麼會把一碗有毒或者施了符咒的酒直接端給你呢?少帥雖然暴戾,但也是個精明的人。”音格尓笑了笑,看着被封印住了力量的破軍,“那酒本身確實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在……”他頓了一下,看向了雲煥的左手。

“湘?”破軍一震,脫口低呼。

“不錯。”音格尓點點頭,眼神平靜,“酒裡面只是藥引,真正的符咒下在湘的頭顱裡——我們料到你看到她的頭顱後,一定會忍不住拿起來查看。在你拿起湘的頭顱的一剎那,左手上便結下一個秘密的封印!”

雲煥低下了頭,攤開左手,看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浮現在掌心上。

“湘捨棄了生命,也就是爲了這一刻——只有封印了你的力量之源,才能將你殺死。”音格尓緩緩開口,“當然,這還不是全部——除非你首先發動攻擊,使用魔的力量,否則這個封印還不會被真正地啓動。”

“所以你不惜以三十六位法師作爲引子?”終於,雲煥冷笑起來,“少主,你也是個狠毒的人啊……”

音格尓抿緊着嘴脣,蒼白俊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真是很周密的計謀,”雲煥捧着手腕嘆道,“甚至一開始就爲了避免族裡的傷亡,你就已經派人從秘道里送走了親眷和婦孺。”

音格尓渾身一震,霍然擡起頭,臉色蒼白。

“但你忘了,無論做得多隱蔽,都很難逃過空中俯瞰全境的伽樓羅的眼睛。”雲煥看到對方驚訝的表情,眼裡隱約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現在,你癡呆的母親和年輕的妻子該怎麼辦呢?少主,你猜猜看?”

“破軍!”聽對方提及自己的母親和閃閃,音格尓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你威脅我麼?”

“威脅?”雲煥冷冷笑道,“你不是也拿走了我最珍視的東西,逼迫我來到了這裡麼?”他轉身看着身側那一座靜靜沉睡的石像,眼神複雜地變幻着,忽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冷笑,“但我比你幸運,少主——師父已經回到了我身邊,而你珍視的人,卻將永不回來。”

“住口!”音格尓只覺得身上一冷,漸漸心浮氣躁起來。

“我在離開徵天軍團的時候已經下令,讓他們密切監視整個帕孟高原的動靜,如有試圖離開銅宮的人一概不要放過,”雲煥的眼神越發冷酷,聲音裡隱隱帶着嘲笑的意味,“如果天亮之前我不能從銅宮返回,那麼,整個帕孟高原都會被摧毀——連同你最愛的人。”

莫離的臉色也是一變,回頭看向少主。

——不放破軍,毀滅的是全族;但如果放走破軍的話,毀掉的可能就是整個雲荒!這樣兩難的決定,音格尓少主又將如何選擇?

“不能放他走!”摩珂看到音格尓沉默下去,嘶啞地出聲,“絕不可以放這個魔鬼走,少主!我們,我們已經封印住他的力量了……一定要趁機徹底地毀滅他!否則,否則……”

“不要得意的太早,女人。”雲煥冷冷道,忽然擡起尚能活動的右手,從背後拔出了一支銀質的燭臺,當作長劍握在了手裡,“你們以爲真能困住我?”

“小心。”音格尓將摩珂拉到了背後——是的,破軍同時也是空桑劍聖的傳人,就算被封印了魔的力量,依舊具有無敵於雲荒的劍術,不可小覷!

雲煥忽地擡起頭,只聽頭頂傳來一聲奇異的嘯聲。他笑道:“聽到了麼?伽樓羅說,已經找到了你們轉移出去的婦孺。”

此話一出,所有的盜寶者的臉色都不由得一變。

——如果徵天軍團返回,哪怕是伽樓羅金翅鳥不動手,只要半個時辰,從高空傾瀉下來的血和火就能將烏蘭沙海覆蓋!

留下的盜寶者都是刀頭舔血、悍不畏死的漢子,本來已經作好了和少主同生共死、斷頭瀝血的打算。但他們同樣有着妻兒父母,在得知親人陷入危險後內心不由得動搖起來。

“音格尓少主,我想你該清醒地做一個抉擇了,”雲煥右手執劍,神色冷酷地看着盜寶者之王,“你可以選擇和我血戰到底,爲此賠上所有族人和親人的性命,也可以在此刻終止你愚蠢的計劃讓我和師父離開。”

音格尓沉吟不答,所有盜寶者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只要你此刻放下刀,我依舊會封你爲王,賜予盜寶者自由。”雲煥的聲音冷靜而沉着,左手痛得顫抖,握着燭臺的右手卻不動分毫,肩背筆直地站在燭陣中心,守護着那座石像。

音格尓終於擡起了頭,開口道:“好。”

“不!”摩珂大呼起來,聲音淒厲,“不能!不能放了他,他是魔鬼!”

然而音格尓聲色不動,只是微微擺手,莫離便上去拉住了摩珂,不顧少女激烈地掙扎將她從銅宮裡拖了出去,只留下一路的慘厲呼聲。

“我很清楚,盜寶者的力量不足以和徵天軍團對抗,我亦不願自己的族人白白送死。”音格尓靜靜地看着雲煥,“但是我不能相信一個嗜血成性的人——你需在你師父面前發誓,遵守你此刻許下的諾言。”

雲煥的臉色微微一變,然而,他還是在輪椅前跪了下來,低聲道:“弟子云煥在師父面前發誓——只要盜寶者讓我們安然離開,便赦免他們此刻所有的罪,依舊封音格尓爲大漠之王,賜予盜寶者全族自由。”

頓了頓,他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如有所違,令我死後無顏見您。”

石像依舊面容平靜,宛如睡去一般。

音格尓點了點頭,明白這最後一句話的分量。他看了莫離一眼,輕輕擺手。頓時,所有簇擁在銅宮外的盜寶者紛紛收了刀劍,讓出一條路來。

雲煥站起身來,恭敬地對着石像行了一禮,轉到背後,推動了輪椅。

外面的天色透出一種深邃的藍,似乎可以看到黎明的曙光了。那一場寡衆懸殊的戰鬥已經結束——他帶來的那一行戰士在盜寶者的圍攻下全數戰死,倒在了銅宮前。

雲煥在走過他們的屍體時微微頓了一下,擡起手按在了胸口正中,對着那一堆血肉模糊的戰士行禮致意。然後彎下腰,將石像連着輪椅一起抱起,踏過了堆疊的屍體。

他在銅宮前的廣場上停下腳步擡手指向夜空,發出了一聲呼嘯。

遠遠地,立刻傳來了一聲鳴動,伽樓羅的尖嘯聲如同滾滾春雷一般逼近。

“不!不能放了他!不能就這樣放走他!”摩珂嘶啞的聲音還在夜空裡迴盪,淒厲可怖,“不能讓這個魔鬼走,少主!他會毀掉一切的!他是魔鬼!”

盜寶者紛紛爲之動容。然而音格尓擡頭看着天空,蒼白的臉上神色莫測。

風很大,沙子一粒一粒被吹拂到了她的盔甲上,錚然作響。雲煥低下頭,凝視着那座石像,眼神重新變得溫和而順從。他微微俯身,擡手去擦拭石像衣襟上方纔濺到的幾滴血痕。石像依舊沉默着,然而不知是否因爲跳躍着的篝火的映照,那雙閉合的眼睛忽然微微動了一動。

“是時候了。”莫離突然聽到少主嘴裡吐出了這樣四個字。

什麼是時候了?莫離回頭,卻看到少主眼裡一掠而過的雪亮光芒,心下猛然一跳!這種目光……這種可怕的目光只在多年前他爲了母親重返銅宮、推翻兄長一舉奪回族裡的霸權時纔有過!

那是孤注一擲、義無反顧的決絕殺意!

“少主!”莫離脫口驚呼,然而話音未落,音格尓已經不在原地。

盜寶者之王恍如一道閃電掠向了破軍,手裡拿着一把新的短刀。蒼白的少年剎那間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方纔的隱忍退讓一掃而光,眉間燃燒着濃烈的殺意。

盜寶者們目瞪口呆,連摩珂都捂住了嘴,不可思議地看着這急轉直下的一幕。少主……少主居然動手了!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屈服、已經爲了保全親人作出了苟活的決定後,他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動手了!

那一瞬快如疾風閃電,其它的盜寶者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音格尓已經掠到了破軍身側。

在刀尖堪堪刺入肌膚的剎那,雲煥霍然轉身。“叮”的一聲裂響,他手上的燭臺斷爲兩截!

“找死。”雲煥眼神一變,璀璨的金光再度籠罩了眼眸。

他在獵獵沙風中看着盜寶者的少主,彷彿看着一個不自量力的螻蟻,“本來我還真的不願違背誓言殺你,但既然如此……還是讓我成全你吧!”

他轉過手腕,斷裂的燭臺猶如一把尖利的銀色短劍——或許因爲壓抑了許久的憤怒,雲煥的出手極其簡潔,只是一擡手,就使出了“天問劍法”中最後的“九問”!

“少主小心!”莫離失聲叫道。

凌厲的劍氣逼人而來,幾乎要割裂音格尓蒼白的面容。盜寶者之王用盡全力對抗——許多年前,機緣巧合,他曾經看過空桑劍聖遺留下的一卷劍法書,所以在今日乍然對敵之時,不曾一開始就被這樣駭人的劍法壓住氣勢。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一道銀光從懸浮在頭頂上的伽樓羅的機艙裡射出,釘在了廣場的石板上。銀色的長索垂落下來,末端落在雲煥的身側。

同時落下來的,還有一把金色的利劍。

“主人,”瀟的聲音從艙室內傳出,“鏡湖上空有空桑軍隊出現,軍團在與他們戰鬥,大家都在等您的返回!”

然而此刻躲過方纔一擊的音格尓已經反擊襲來,雲煥反手拔起那把劍,與盜寶者之王開始了搏殺。

沙風烈烈,在伽樓羅巨大的陰影裡,兩條人影乍合又分。天問劍法如同暴風驟雨一樣揮灑而落,精妙凌厲。音格尓手裡的短刀被再度擊斷一截,然而奇蹟般的,他居然接下了連續而來的九問!

沒有人看清雙方交手的具體情形,只知道在一輪迅速的對攻之後兩個人的身形忽然又停住了,宛如兩道風般忽然凝定了。

黃沙還在呼嘯,雲煥站在伽樓羅的機翼下,冷冷地看着對手,眼裡露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緩緩擡手捂住了右肋,有血從指縫裡滲出,染紅了沙漠。周圍的盜寶者們發出了一聲響雷般的歡呼,雖然誰都沒有看清楚究竟,但卻明白是少主佔了上風。

“不愧是盜寶者之王。”雲煥低聲道,眼神亮如閃電。

音格尓微微苦笑,彷彿想說什麼,但剛一開口,一口血就從喉嚨裡急衝而出。他身子一晃,再也無法支持,跪倒在沙地上。

“主人。”伽樓羅發出了柔和的低喚,釘在地上的銀索在鳴動,召喚着破軍的歸去。

然而云煥的眼神已經被殺戮所籠罩,他顧不上瀟的再三示意,甚至也顧不上身側師傅的遺體,他放下了滴血的左手,右手提起那把金色的利劍,大步走向不支倒地的音格爾,毫不猶豫地擡起了手,對準他的後心霍然刺入!

“少主!”莫離發出了驚呼,不顧一切地奔來。然而,已經遲了——利劍刺入了音格爾的後背,血飛濺開去。雲煥緊抿着脣,眼神冷酷而殘忍。這一瞬,他的眼睛是純金色的,完全回到了當日屠戮帝都血洗門閥時的顏色!

“少主!”莫離只覺得全身冰冷,怒極大呼。

但在這個瞬間,發出痛呼的居然不是音格爾。

在利劍將要刺穿音格爾心臟的一剎那,雲煥忽然向前一個踉蹌,感覺整個身體被什麼東西刺穿了——強烈的痛苦讓他低下了頭,看到了從心臟正中冒出的一道白色光芒。

這道光芒是他極其熟悉的,凝聚了劍氣,可以刺穿世間一切虛無和真實的東西。

——劍聖之劍!那從背後刺來的一劍,居然是劍聖之劍!

這一瞬,因爲極度的震驚和狂喜,破軍全身顫抖,垂頭定定看着胸口正中的那把光劍,無法言語。

彷彿是幻覺,大漠上所有的人都看到這樣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在篝火明滅之中,在音格爾力竭幾乎被殺的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色劍芒忽然騰空而起,刺穿了破軍的心臟!

——而發出這一劍的居然是輪椅上的那座石像。

“主人!主人!小心!”伽樓羅陡然射落下如雨的金光,將那些試圖圍上來的牧民化爲齏粉,“快回來!快回來!”

雲煥沒有動,站在那裡,任憑血從衣襟上流下來,染紅了半邊身子。音格爾也沒有動,他擡頭看着雲煥,眼裡露出某種冷酷的神色。

“看啊,”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字道,“連你的師父,都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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