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多年,可雪狐從未見女子有過如此歡欣嬌憨的小女兒情態,行走如飛,就連眉眼彎彎間都蘊滿了星光般璀璨的笑意。一個擡首,一個低頭,蘊藉的都是對那人滿滿的深情與溫柔。
記憶中的她,是如九天神女般不可侵犯的威儀,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雪狐便一直以爲,她只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神袛,可從沒想過她也有這樣令人愛而生憐的一面。
儘管雪狐不願承認,但卻不得不從承認,顧傾城纔是那個可以走進她心底的人。
雖然受了極重的傷,可顧傾城卻覺得養傷這段時日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日子。每日一睜眼便能看見那張迷人的笑顏在跟前,所有他的事務,事無鉅細,她都親力親爲,從不肯假手他人。
而知他如她,比任何人都瞭解他的需求,有時他疼痛難受,又或者是瘙癢難耐,根本無需開口,她便能察覺。一個眼神便遠勝千言萬語,幸福來得這樣晚,卻又那樣甘甜。有時即便兩人什麼也不做,只是相對靜坐都覺幸福無比。
或許是心情大好,夏寧微的傷寒亦在一夜之間神奇地好轉起來。每日精神奕奕,照顧完了顧傾城,她便着手安排齊王與鄴城兩邊的事,馬不停蹄的,竟是片刻也不得安歇。
終於這一日,顧傾城午間睡醒,撞見一向神采飛揚的女子累倒得伏在案前睡着,這一剎他心痛如刀絞。在晚間她來給自己喂藥過後,握住她的手徵詢道:“微兒,你近來要操心的事太多,實在不必對我的事親力親爲,交給侍女們去辦也是一樣的。豈不知看你這樣勞累,我心裡有多心疼內疚?”
夏寧微怔愣片刻,隨即揚起淳美笑靨道:“不妨事,能看着你一點點好起來,我心裡比什麼都高興,就一點也不覺得累了。眼下你的任務便是好好養傷,其他的不必你操心,我自會辦得妥妥帖帖的。”
顧傾城深知她的脾氣,蹙眉想
了想,便道:“那麼,將你的煩惱與我說一說,雖然我如今是半個廢人,可腦子卻還是好使的。你一個女孩子家,總這樣逞強可不好。”
這話聽得女子一陣心酸,險些又要落下淚來。她溫柔而鄭重道:“傾城,在我們的家鄉的戲曲裡,流傳着這樣一句話。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彩祥雲來娶我。而在微兒心中,你就是那唯一的蓋世英雄。爲了你,縱與天下爲敵我也無懼。可如若沒有你,縱將整個天下捧到我的面前來,我也不會覺得快活。傾城,我所有所有的幸福,全系在你身上。只有你好,我才能好,所以就算是爲了我,你也要安心養病,快些好起來。我還等着……娶我爲妻呢。”
說完,她輕輕靠在男子雙膝,臉上泛起的溫柔笑意足以將一個七尺男兒溺斃。
這樣的一番話,感動得顧傾城無以復加。就連簾外正要進來送上飯後甜點的青鸞和火鳳都不覺紅了眼眶,悄聲退了出去。
歲月靜好,璧人如斯,又何須在意其他的名利富貴?
是夜,服侍了顧傾城睡下後,夏寧微便披衣來到案前查看日間送來的情報。在展開雪碧送來的親筆信時,她不覺眉目飛揚,喜盈盈道:“好,真真是太好了。”
青鸞爲她奉上一盞甜羹,笑道:“雪碧姐姐給主子傳遞了什麼好消息,竟把主子高興成這樣?”
夏寧微低頭凝思片刻,很快提筆寫了回信,塞入信鴿腳下放飛,這才捧着甜羹吃起來。瓷碗很快見底,她擱在一旁,遠眺窗外如霜月色,眉眼放光道:“雪碧等人已然成事了,正在探龍衛的護送下回到據點與寧遠會合。而芬達與可樂憂心我安危,將很快與蒼狼他們會合,奔波鄴城。到時候兩邊各行其事,萬無一失。”
青鸞喜不自勝地跪下道:“恭喜主子賀喜主子,多年籌謀,一朝心願得償。”
雪碧的成事,讓夏寧微一掃心中
愁緒,她扣着手指算日子,當下難掩興奮道:“如今我再無後顧之憂,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鄴城這邊的事,可謂是身上膽子輕了一半。青鸞,派人遞話給敏妃,我要她提前十日完成密道的趕工,且將佈防圖一齊奉上。”
青鸞蹙眉:“眼下咱們在楚國屋檐下,只怕敏妃未必肯言聽計從。”
夏寧微眉間溢出一股清冷殺氣,淡聲道:“若她不聽從,那麼本宮不介意給她增加一點威脅感。例如,斷了她得寵媚藥與天香丸的供應,又或者另推選得力之人上位。”
青鸞便省得該如何恰如其分地傳話給敏妃了。
而敏妃只命人帶回來四字:王后安心。
很快,密道如期建成,敏妃親自帶人陪着夏寧微走了一趟,確保四處無虞,這才鬆了口氣。
回到棲鸞殿,接過敏妃遞給自己的楚軍佈防圖展開略略過目,夏寧微的心纔算是落到了實處。她道:“敏妹妹放心,你許諾我的事情已做到,我也必會信守諾言。待事成之後,我自當與傾城退隱山林,不再入世。”
敏妃嫣然欠身,“如此,敏兒便在此先預祝姐姐得償所願了。”
夏寧微還以一禮:“多謝妹妹。”
確保密道無問題後,夏寧微第一件事便是請求顧傾城先行離開此地,而他自然是堅決不同意的。
苦勸無果,夏寧微竟不惜跪在了榻前,橫刀於脖頸道:“我求你先離開這裡,不是爲你自己,而是爲了我。你若留在險境,只會讓我分心旁顧,無法全力施展開來。而倘若你安然離去,我再無顧忌,必定可順利依計行事,平安與你會合。”
顧傾城猶自掙扎,“你不顧安危前來鄴城救我,我如何能先行離開,置你一人於險境?微兒,我不能這樣做。”
夏寧微咬一咬牙,橫下心來道:“要麼你聽我的先走,要麼我即刻自刎在你跟前。你選一個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