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欄杆邊的女子彷彿也輕輕鬆了口氣,她看着如彩蝶般飛撲到男子身側的蘭陵公主,看着無數人將他扔到半空中歡呼。
這一刻,勝利與榮耀都重新回到了這個靜默如玉的男子身上。而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但只要知道他安好,一切便已足夠。
身後傳來男子陰惻的聲音:“孤的王后可真是能幹。”
夏寧微轉身,眉宇間滿是沉默的倦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此刻我什麼也不想多說。”
擦身而過之際,齊王拽住了她的手臂,頗有些糾纏不放的意思。而她不過擡起頭來,輕輕說了一句:“倘若你想讓所有人都看見帝后的笑話,你便繼續抓着我不放罷。”
手腕上的禁錮緩緩放開,她走了沒多遠,便聽見男子陰冷而堅定的聲音:“此生此世,孤都不會放開你的。你便死了這條心罷。”
女子足下微頓,但很快重新舉步離去,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輕而緩,卻沒有半分遲疑。
夏寧微從不認爲,有人能左右她的命運,即便強大如齊王,也不能。
雪碧扶着女子的手緩緩而行,寂夜之中,耳畔除了草叢裡蟲兒的不時鳴叫,便是兩人的步履聲。她忍了一路,終究沒有忍住問:“主子彷彿有心事?”
夏寧微背對她坐在一塊大石上,她的背影沉默而憂傷,彷彿快要和這個漫無邊際的黑夜融爲一體。許久許久,她纔將臉埋入手掌悶聲道:“雪碧,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忽然覺得心底好失落。我和傾城,怎麼忽然之間就隔得那樣遠?旁人都可以去親近他,祝賀他,唯獨我只能遠遠旁觀。尤其是看着蘭陵,看着蘭陵那樣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與他分享着所有的喜怒哀樂,我便覺得既嫉妒又心酸。是我親手
將他從我的身邊推開,可他真的另娶她人了,我還是做不到淡然。”
沉浸在傷心中的她,並沒有發現有一道頎長的身影正在走近自己。直到那道陰影將她罩住,夏寧微怔怔擡頭,纔看見了和自己同樣滿臉傷心的男子。
他站在那裡,朝着自己伸出雙手,而她幾乎不曾遲疑便站起來撲進了男子的懷中,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一聲聲喚:“傾城,傾城,傾城是不是你?”
顧傾城的聲音低啞而溫柔,一遍遍答:“微兒,是我,我是你的傾城。”
她和他,原本該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一對,卻在命運的陰錯陽差下生生分離,從此成了天涯陌路。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鴻溝,不是旁的,是他們各自的夫婿與嬌妻。除非她能放下此間的一切,否則兩個人絕不可能重新在一起。
顧傾城小心翼翼地摟着懷中的女子,彷彿一鬆手,她便會消失不見般惶然,他近乎懇求道:“微兒,放下這裡的一切跟我走罷。這天地如此寬闊,總會有我們的一個容身之處。我不知道你爲何執着於來齊,但我知道你並非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微兒,跟我離開這裡好麼?”
一番話,卻如冷水倒灌而下,瞬間令女子恢復了神智。
她緩緩推開面前男子,眸光歉然道:“傾城,對不起,我不能。”
顧傾城卻不肯罷休,拉着她的手追問:“爲什麼不能?你心裡明明還愛着我,而我心中亦只有你一人。我們兩個兩情相悅,爲什麼不能拋開一切遠走天涯?難道說,你是舍不下這裡的榮華富貴,舍不下齊國王后的尊榮?”
夏寧微輕輕搖頭,道:“傾城,對不起,我不能離開這裡並不是貪戀此間的錦繡繁華,而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顧傾城顯然不信,“哦,什麼樣的苦衷,竟不能告訴我?微兒,你知道的,我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鑑。但凡你有什麼心願或是爲難的事,我都願
傾盡全力地爲你辦到。哪怕最後爲此丟了性命,我也無怨無悔。可是微兒,你總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想做什麼?”
夏寧微滿臉的遲疑與爲難之色,只是道:“傾城,這件事牽連甚廣,三言兩語並解釋不清,而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聽到這話,顧傾城滿臉難掩的失落,愴然笑道:“我顧傾城這一生真是失敗,傾盡所有對一個人好,可到了今時今日,她卻還是不能信任我。心中有了爲難的事,寧可推開我一個人去做,也不願讓我與她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我,我真是這天底下最失敗最沒用的男子。”
被他這麼一激,倘若夏寧微再不肯坦誠相告,只怕就真要傷了這個傾心愛戀她多年的男子了。她沉吟了片刻,方緩緩道:“好,既然你執意要問,那我便告訴你。”
迎着男子激動而疑惑的目光,她緩緩開口:“其實,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遙遠的未來。只是一次意外,靈魂附身在了剛剛出生的夏國嫡長公主的身上。而我的家鄉,是一個與這裡截然不同的地方,那裡男女平等,人人都可通過自己的能力來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和平與安定是我們那兒的主旋律,比起現在的這個亂世,我更向往我們家鄉的新鮮與熱鬧。最要緊的,是我們那裡一個男子一生只能娶一個妻子。當然,也有人恩愛中道絕的,但只要兩個人尚未分開,他便無法和另一個女子在一起。剛來到這兒的時候,我一度很抑鬱,無時無刻不想着回去。可漸漸的,回去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我便也漸漸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打算在這裡好好地生活下去。直到去年,我在外遊歷時遇見了一個故人。”
話說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了。
但顧傾城卻知道,去年夏寧微遇見的這個人,或許便是導致她左右爲難的原因。
“你去年遇見的那個故人,是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麼?他,是不是你曾經的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