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中,楊宗保坐在牀邊,盯着楊文廣一動不動,如同雕像一般。就連穆桂英端着飯菜進入房中,楊宗保也沒有一絲的反應。
將飯菜放到桌子上,穆桂英才輕輕地走進內堂來到楊宗保的身邊。發現楊宗保的神色比起回來之時更加的憔悴,穆桂英心中不禁地雙手扶着他的肩,柔聲地說道:“都餓一天了,先吃飯吧。”
穆桂英如此溫柔的聲音要是放在以前,楊宗保不知道得多美。可如今,楊宗保卻感覺到更加的難受。
“你會不會怪我沒有照顧好文廣。”楊宗保的身體終於動了一動。慢慢地回過頭,眼中深深的內疚自責印在了穆桂英的眼中。
“如果我不是我沒有看住文廣,他就不會被人擄去,受到了驚嚇。我不僅做不好這個大元帥,就連自己的兒子也保護不了,我……”
楊宗保越說越多,越說越沮喪,而且,眼神也有些渙散。這讓穆桂英的不由的心中一驚,明白再不將楊宗保‘叫醒’,他很有可能走火入魔。想到這兒,穆桂英也顧不得只留下楊文廣一個人了,連忙將楊宗保扯了房間。
在將楊宗保拉到帥府中的演武廳時,穆桂英還特意讓人卻叫楊排風來照顧楊文廣。而那時,楊八妹、楊九妹還在楊排風的房中與她說話。聽到穆桂英派人來傳話,三人便一同出了房,準備幫忙照看楊文廣。
“宗保被桂英拉到演武廳去了?”楊九妹心中詫異,不明白楊文廣剛剛纔平安,兩夫妻怎麼會這麼有興致地去練武。可看到楊八妹凝眉的模樣,才醒悟道:“難道桂英怪宗保沒有照顧好文廣,要與宗保‘切磋’一下?”
楊九妹可是知道,在天波府時,只要穆桂英心中的有氣,肯定會叫楊宗保到校場‘切磋’的。這已經是楊家公開的秘密了,楊家之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楊排風對穆桂英的印象一直是很好,所以有些不太相信地說道:“不可能吧。如今可不是在天波府,桂英不可能不顧宗保的名聲。”
“可能是宗保出了什麼事。”楊八妹見楊九妹與楊排風不解,全解釋道:“難道你們沒有發覺,今日的宗保與之前很不一樣嗎?”
“是有點兒不一樣,”楊九妹回想在府衙時的楊宗保,不禁點點頭地說道:“我還從沒有見過宗保如此慌張過。記得剛剛知道六哥被賜死時,宗保也只是躲在屋子裡,沉默了幾天。”
“那怎麼會一樣。”楊八妹輕輕嘆了一口氣,又道:“那時的宗保還小,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纔會餓了自己幾天。可現在的宗保是平叛的大元帥,而且還是出師不利的主帥。”
……
演武廳是楊宗保特意準備出來習武的一間房子,這裡除了一些擺着各式兵器的架子,還真沒有什麼裝飾,所以顯的很大,很空曠。
穆桂英將楊宗保扯進演武廳之後,卻將窗子還門都關的緊緊的,纔來到呆站着的楊宗保面前。看着沒有一絲神彩的楊宗保,穆桂英很想哭。不過,穆桂英也知道此時不是哭的時候。如果不盡快將楊宗保的心結解開,他很可能從此一蹶不振。
其實,楊宗保此時的情況就與穆桂英剛剛殺了人後的那段時間很像。只不過,那時的穆桂英有黎山聖母這個道家高人師傅開導,才慢慢走出了那個困境。否則,穆桂英很有可能一輩子窩在穆柯寨,永遠會被‘自己是殺人兇手’這個原因所困住。
至於楊宗保自跟着楊六郎初上疆場,也就是在大破天門陣時,做過先鋒官,統領過一些兵將。可那時的楊宗保先有楊六郎這個父親的圍護,後有穆桂英的調遣,根本就不明白身爲大元帥與普通將軍的不同。
這次南下平叛,楊宗保才明白做大元帥的不易,心中肯定會有壓力。而到了桂州之後,急於改變自己心態的楊宗保,便吃了敗仗,更是讓他拉緊了心中的那根弦。當然,這也與楊宗保知道趙恆故意冷落楊家的事有關。他知道,自己打了敗仗,很有可能讓趙恆有機會再次爲難楊家。
之後,楊宗保以自己爲餌,雖是賭注,卻何償不是孤注一擲,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本來,楊宗保已經打算就是戰死,也要托住信成福的大軍。而讓嶽勝等人攻下宜州,打個勝仗,以解楊家之困。
可穆桂英的到來,卻是讓楊宗保大大的鬆一了口氣。直到在穆桂英的計策下,小勝了南國一回,楊宗保心中的‘弦’總算鬆了下來。
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楊文廣在楊宗保的手中被擄走,卻是將他心中的‘弦’給扯斷了。從而將他之前在心壓着的衆多事,全都激發出來了。所以,穆桂英的很明白,今日之事只是一個導火索。
“楊宗保,你看看你這副樣子,那裡還有當初在穆柯寨面前豪氣,那裡還有在穆家鎮比武擂臺上的勇武,那裡還有破天門陣時的熱血。”
“當初意氣風發的楊宗保,如今就被小小的挫折給打倒了,你還是楊家將嗎,如果父親知道了你這副樣子,他該如何的失望。”
“楊宗保,你看看你的兒子。他才只有四歲,可被人抓走後,都沒掉一滴眼淚,難道你連個小娃娃都不如?”
“楊宗保,你難道就忍心縮在自己的心裡,不顧平叛大軍的死活了嗎,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大着肚子的女子去面對南國的大軍”
終於發現楊宗保的眼神有了一絲鬆動,穆桂英立刻在心中長長的出一口氣。可沒有想到,楊宗保所說出的話,卻讓穆桂英氣的七竅冒煙。
“桂英,我不行的。我不適合做這個大元帥,也不是一個好爹爹……”
‘啪——’沒等楊宗保再次說完,穆桂英便揚起手臂給了楊宗保一記響亮的耳光。劇烈的疼痛,終於讓楊宗保有了一些思維。
穆桂英眼中的悲切與決然,讓楊宗保立刻忘記自己剛剛捱了耳光,心中突然涌現了一絲恐懼。可他卻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是喃喃地說道:“桂英,桂英……”
“楊宗保,我穆桂英雖然很有本事,也很有才智。但我也是一個女子,我也需要有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可依靠。既然你認爲自己很無能,那麼,我們和離吧。”
穆桂英任由淚水自眼眶中涌出,不住地流下。可她臉上平板的神情,語氣的淡漠,卻真得讓楊宗保明白穆桂英不是在說笑。
想到穆桂英離自己而去,不在與他朝夕相對,楊宗保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地刺了一下,便再也感覺不到心的存在了。一時之間,與穆桂英過往一幕幕全部擠在了楊宗保的腦子裡。
穆桂英卻看也沒看他一眼,慢慢地走向房門處。就在穆桂英要與楊宗保擦身而過之時,楊宗保突然拉住穆桂英的手,語氣很是落寞:“你真的決定了?”
“是,既然你不能給我依靠,我就去找個能可我依靠的男人。”穆桂英輕輕掙脫楊宗保的手,頭也不回地繼續走向房門口。
其實,穆桂英的心中也非常地忐忑,剛剛她是故意那樣說來激楊宗保的。如果楊宗保真的任由她離去,那楊宗保可就真得回不到從前了。所以,穆桂英表面上很是決然沉靜,實際上,她的手心中便是汗水。而且,在她的心中卻是不停地喊着,宗保,你快攔住我,宗保。
可直到穆桂英的手放在了門閂上時,還不見楊宗保出聲。頓時,穆桂英無比的灰心,不由的輕輕一嘆。也就是這一嘆,卻讓楊宗保的身形猛然一動。隨後,他便轉過身,飛快地來到了穆桂英的身後。
狠狠地抱住穆桂英,楊宗保才感覺到自己的心還在,不由的說道:“桂英,你是我的,不許走。我纔是可以給你依靠的那個男人,我纔是。”
聽到楊宗保語氣中的霸道,穆桂英再也支持不住,無力地靠在了楊宗保的懷中。她的眼中雖然還閃着淚花,可嘴角卻也揚起了笑容。
不過,楊宗保讓穆桂英如此的費心神,穆桂英卻不打算這麼放過他。很快隱去了笑容,冷漠地說道:“楊宗保,如今正是平叛的緊要關頭,我就先放過你。等回到汴梁城之後,我就與你和離。”
“你休想。”楊宗保抱着穆桂英,就感覺到自己的心滿滿的。同時,他也越加的肯定,剛剛的楊宗保一定是得了失心瘋。不過,穆桂英的性格,楊宗保還是很清楚的,忙道:“進了我楊家的門,就休息再出去,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看着你的。”
楊宗保沒有向穆桂英表示自己已經重新振作起來,穆桂英也沒有逼着他表態。俗話說,過猶不及。夫妻之間,有些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是無須用擺在明面上的。因爲,即使知道,也不說,卻可能保全對方的一些面子。
房外,偷看到這兒的楊八妹與楊九妹,也紅眼睛微笑着,悄悄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