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秦黛心都晝伏夜出,白天她一副精神不濟睡不飽的模樣,夜晚卻如精靈一般神出鬼沒,不但熟悉了周邊的一些地形,還探聽到了不小秘密。
比如前兩天,她從公孫錦處得知了蘇氏懷孕的消息,本來她還擔心蘇氏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重新回到秦府去,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就要被徹底的打亂了,還好接下來秦鳳歌對公孫錦道出了實情,怕是暗中與方婉茹動了些手腳,所以看情形自己回秦府的事情要暫時告一段落了,當然,這也是她樂於見到的。秦鳳歌假如知道了她無意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會不會氣得吐血?
這母子二人心術不正,一計不成,又施一計,雖然不知道她的計劃,但相信見招拆招也能玩死她,所以秦黛心倒也並不擔心。她最擔心的還是懷了孕的蘇氏,身處這樣一個內鬥不斷的宅門裡,她能平安嗎?能保往腹中骨肉嗎?
自打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她見到了太多虛情假意之人,她們面上熱忱,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甚至是恨意。對於這些,她原本是不在意的,前世的她,難道還看得少嗎?
可當她對上那張滿是焦急的臉時,心裡的一角卻突然崩塌了,是說不清的酸楚。那美婦眼裡盛滿了擔心,寫滿了自責。那是他沒有看過的,哪怕在那個人眼裡,也沒有看過,他也許是心安理得的吧?他是那麼自負的一個人,只有恨,沒有愛。
甩掉腦海中的過往,秦黛心正視起現下的問題來,如何保往蘇氏的骨肉。自己不得已的取代了她女兒的位置,總該幫這個忙纔是,總得爲她留住屬於自己的那滴血脈纔是。
正當她思緒飛轉的時候,外室簾子一挑,卻是春麗擺飯來了,小丫頭們手腳利落的擺好杯碟碗筷,不待春麗吩咐,便各自退下了。
秦黛心本就在惱火秦鳳歌母子的手段,正在這時,卻見一桌的青菜蘿蔔,頓時惱了起來,天天就給吃這個,老孃晚上哪有力量訓練。
啪~
秦黛心一臉烏雲,摔了筷子。一旁服侍的春麗不明就理,嚇得連忙跪了下來。
“去把廚裡的婆子叫來,就說我有話對她說。”聲音的溫度明顯比往日裡來的低。
春麗點頭應諾,起身去叫人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簾子先後兩次挑開,第一次進來的是如意,見秦黛心動了怒,卻不知如何勸,只得想着靜觀其變,看看情況再說。第二次進來的,正是去叫人的春麗,後面跟了個瘦高的婆子,一身粗布麻衣,身上還扎着圍布。
主子召見,卻是這般打扮,可見這個主子的地位了。
“小姐,廚裡的婆子來了。”說完向邊上跨了一步,露出那婆子的真身來。
這婆子姓馬,正是之前如意說過嗜酒的那一位,在秦府的時候,她一直都待在西邊的小廚房裡,供着三位姨娘的飲食,平日裡活不多,有得是時間渾水摸魚,打個小牌,喝點小酒,日子別提有多逍遙了。可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指了她跟着三小姐,來了這鄉下的地方侍候,酒沒得喝,牌也沒得摸,整日活得憋屈萬分。想起這些,婆子難免生出了幾分怨氣,把握得不好,竟然在臉上帶了出來。
馬婆子行了禮,規矩的往邊上一站,低頭等着聽秦黛心的示下。
秦黛心的火眼金睛,哪裡看不到她那幾分怨氣,心裡更是冷笑起來,別管以前的三小姐如何,現在的三小姐,可不是誰都可以拿捏的。
“馬婆子,這是你做的菜?府裡上下都傳你的手藝好,就做出這?”秦黛心也不惱,只是聲音冷得出奇,讓春麗聽着就忍不住想要打顫,小姐可從來沒有發過這樣大的火,哪怕以前摔碗摔盤子罵人,也沒有現在來得可怕,太可怕了。
如意不解,小姐從來沒在乎過這些呀!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秦黛心,見後者從容沉靜,竟是沒有生氣的樣子,心裡便有了底。
馬婆子不以爲然,回道:“小姐,不是老奴的手藝差,實在是沒東西可做。太夫人可是讓您茹素的,我總不能違了太夫人的命令吧?”
好一個成了精的皮婆子,拿太夫人壓她。
“太夫人讓我茹素不假,可也沒有讓你天天頓頓的青菜蘿蔔吧?淡而無味,連點油花也不見,你難道不知道我大病初癒,身體該好好滋補一下?”秦黛心聲音不大,語調也不是很高,氣勢上明顯有些弱。如意,春麗二人聽得清楚,這明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機會擺在眼前,可要珍惜。
馬婆子卻不明真像,還以爲三小姐是個沒主意,軟弱可欺的,熟不知這只不過是個假像。
馬婆子在心裡誹議了一下,回道:“虛不受補,小姐吃了三個月,怎麼偏要這會兒補?奴婢手裡食材匱乏,怕是做不出小姐想要的味道。”言外之議,就是不伺候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誰給你的狗膽,敢這麼跟我說話。”秦黛心猛的加重語氣,渾身更是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她眼神凌厲,似乎是尊殺神一樣,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如意和春麗二人,從沒見過秦黛心這副樣子,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這回小姐怕是真生氣了,可這陌生的氣勢,也太嚇人了。
馬婆子只覺得自己被一隻狼緊緊的盯住了,渾身上下的汗毛都不禁戰慄起來,彷彿對方的一個眼神就能置自己於死地。連忙跪倒在地,顫抖不止。
秦黛心的目光,是生死淬鍊得來的,是身經百戰,無休止的殺戮換來的,那種冰涼和無情,死忘的味道已經深入血液,深入骨髓,她若想掩飾,便會沉入眼底;她若想釋放,便會甦醒徹底。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馬婆子嚇得連忙跪了下去。
“不敢?”秦黛心冷笑,自己給過她機會,只是被她自己放過了。“誰給你的好處,讓你如此對我?”
馬婆子心裡微顫,卻堅決道:“小姐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不明白?”大病初癒,營養**,長期下去,就算病好了,怕是會落下毛病。“怕是沒有人比你再明白了,你若是不明白,也好辦,只需回我一個問題便可。”
馬婆子低着頭,沒敢吱聲。
“姨娘給你的百年人蔘哪去了?喂到了誰的肚子裡?”
秦黛心聲音不大,可這句話聽在馬婆子耳朵裡,卻如旱雷轟頂一般。人蔘的事,她怎麼會知道?
心裡的恐慌越來越大,跪在地上的馬婆子越來越不安起來,抖如篩糠。
當初在秦府時,蘇姨娘得知自己會跟到鄉下伺候,曾暗中派人找到自己,特別吩咐三小姐身子剛好,需要進補。雖然太夫人那兒還生着氣,但畢竟也不能拿姐兒的身子賭氣,所以給了她一根百年的人蔘,讓她偷偷的放進湯裡,給三小姐進補身子用。蘇姨娘爲了封她的口,特意包了個紅封給她,吩咐她無論如何在飲食上照顧好三小姐,回來另有重謝……
這是天知地知,她知自己知,三小姐是如何知道的?難道姨娘把這事與她說了?若是如此,三小姐爲何到今天才發難?
“小姐說什麼人蔘,老奴……老奴不知,如果三小姐還不相信,大可讓人去搜。”馬婆子堅信她只是在詐自己,也許只是湊巧而已。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能說。
秦黛心笑得讓人發寒,如意和春麗二人只覺得冷風自後背而上,後頸間的汗毛都堅了起來。這個三小姐,她們不認識。
“搜?”秦黛心挑眉,這奴才,好大的狗膽。
“老奴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馬婆子咬緊牙關,不信這個三小姐能拿她怎麼樣。
秦黛心道:“怕是早早的賣了,還了興富賭坊的賭債了。”這個秘密本是不爲人所知的,這事本就保密至極的,若不是秦黛心最近常去各個院子“串門子”也不會聽到了馬婆子酒醉後的胡亂說話,得知了這人蔘的事。
愛人不私賞,惡人不私罰。
秦黛心正是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纔沒有讓如意和春麗迴避。
這句話一出口,馬婆子當下腿一軟,癱在了地上,興富賭坊的事,當家的都被她瞞得死死的,三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這下完了。
馬婆子有些發懵,自己做這種事情向來是滴水不漏的,怎麼會走漏了消息,讓三小姐知道了呢?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關鍵是怎麼樣能渡過眼前這關。
如果不是賣了人蔘還債,怕那些惡棍早就找上門了,姨娘和三小姐也算是自己的恩人,如今三小姐怕是有事要自己辦,不見得真想要了自己這條老命。
馬婆子在府門裡待了這麼多年,雖然心思全在酒裡,牌上,可一些事情的彎彎道道她還是知道的。也難怪她這個時候突然機靈起來,忙不跌的討饒:“小姐,小姐饒命啊!”馬婆子骨碌一下子爬起來,跪到秦黛心面前一直磕頭:“老奴錯了,老奴知罪。姨娘給的人蔘是被老奴拿去還了賭債,老奴也是不得已,是爲了救命啊!求小姐開恩,老奴願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說完又不住的磕起頭來。
如意心裡不住的打着顫,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