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男童的話，沒人會當真。
李氏到底心軟，留下了環兒。於家家境殷實，養了五個丫鬟兩個小廝。多養一個幾歲的小丫頭，多費些米糧罷了。
環兒初來乍到，十分乖覺，每天跟着八歲的於六姐。
於小少爺於竣，每天要去私塾讀書，等傍晚回來了纔會一起玩。
於小少爺比環表妹大了半歲，很有兄長的樣子，不但關心環表妹的吃喝，私下還教環表妹讀書認字。
表兄妹兩個，十分親密。時常頭靠着頭說悄悄話。
李氏看在眼裡，忍不住對於老爺說道：“倒像養了個童養媳。”
於老爺哈哈一笑：“童養媳有什麼不好。自小在眼前長大，好生教導着，和我們的竣兒一起長大感情好。比娶一個不知性情脾氣的兒媳強得多。”
時下養童養媳的人家十分常見。還有的早早定了親事，也送去婆家養着。
李氏一想也對：“竣兒自小就不愛和同齡的孩子親近。和環兒倒是格外投緣。先慢慢養着環兒，等過幾年長大了，看他們是否有做夫妻的緣分。”
……
日子一晃，就過去六年。
十二歲的於竣，身高陡然竄高了一截。虎頭虎腦的長相，慢慢變成了少年郎的模樣。算不得如何英俊，卻也英姿勃勃。
於竣在私塾裡讀書六年，功課一直最好。秦夫子將他視爲得意門生，時常給他私下開小竈。
可惜的是，於竣早有了童養媳。不然，秦夫子很樂意讓得意愛徒變乘龍快婿。
“於竣，你小媳婦來給你送飯了。”
到了正午，有不安分的學生已經巴着窗口張望，瞥到一個苗條身影，立刻擠眉弄眼的笑嚷。
於竣不客氣地敲了同窗一記後腦勺：“什麼小媳婦，閉上你的臭嘴。”
同窗嘿嘿一笑：“如果不是你小媳婦，你這麼護着做什麼。要不然，讓你的環表妹以後嫁給我……誒喲！”
後腦勺又被重重敲了一記。
於竣不理會起鬨的同窗少年們，笑着出去迎環表妹。
環表妹小時候瘦瘦小小的，這幾年在於家好吃好喝地養着，如柳條一般舒展長開了。一張鵝蛋臉，眉眼秀麗。看着他的目光裡，有他熟悉的愛慕和親近。
“竣表哥，”環表妹俏生生地上前來，將食盒塞進他手中：“我給你送午飯來了。”
於竣笑着數落：“我不是讓你別送了。私塾裡有午飯，我和同窗們一起吃就是。”
環表妹抿脣一笑，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這裡的飯菜你哪裡吃得慣。我閒着沒事，親手燒了你愛吃的紅燒肉。你快些趁熱吃。”
竣表哥看着隨和，其實十分挑食。
這幾年，她逐漸摸索出了他的口味，爲他練出了一手好廚藝。
於竣也笑了，強忍着伸手捏她紅臉頰的衝動：“好，我這就去吃。”
他目送環表妹離去，轉頭將紅燒肉吃得乾乾淨淨。
這一年，於竣參加縣試，一舉考中了童生。
喜訊傳來，於老爺高興得差點當場撅過去。然後大擺流水席。
隔年，於竣考了府試，中了秀才。 十三歲的秀才公，在南陽縣裡聲名鵲起，想結親的人家比比皆是。就連南陽縣主簿都派人來於家暗示了一回。
於老爺李氏十分心動，喊了兒子過來，剛一張口，於竣就道：“爹，娘，我打算後年考舉人。這兩年裡，我要去府學讀書。趁着這幾日有空閒，先將我和環表妹的親事定了吧！”
於老爺和李氏都被兒子的話驚住了。
去府學讀書，意味着要離家兩年。先不說夫妻兩個舍不捨得寶貝兒子離家，兒子這一張口就要和柳環兒定親，是不是也太順口了？
夫妻兩個輪番勸兒子。
這個誇主簿家的姑娘才學出衆，那個說柳環兒什麼都好就是沒爹沒孃福氣淺薄了些。
於竣定定地看着這一世的爹孃，緩緩說道：“如果爹孃不同意，我就帶環表妹走，以後再不回來。”
於竣看着溫和好說話，實則極有主意。從十歲過後，自己的事就自己說了算。
夫妻兩個哪裡還敢說別的，連連應道：“同意同意。環兒是我們看着長大的，相貌好，女紅廚藝出衆，還讀書識字。這麼好的兒媳，我們滿意得很。”
“你們還小，先定下親事，過幾年長大了就成親。”
於竣這才展顏笑了：“多謝爹孃。”
於竣走出書房，見到目中泛着水汽的環表妹。
“對不起，竣表哥，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環表妹一臉羞窘地解釋：“我來送點心給你，沒曾想舅舅和舅母也在……”
越說臉越紅。
她沒想到，表哥娶她的心意這般堅定。
她的心裡，像喝了蜜水一樣甜。
她的竣表哥，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低聲道：“環表妹，你什麼都不必解釋。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她顧不得害臊，連連點頭：“當然願意。我從小就喜歡錶哥，這輩子除了表哥，我誰也不嫁。”
他的心中，如開了一朵花，溫柔旖旎。
舉行定親禮的那一日，於家熱鬧非凡，沾親帶故鄰里鄉親都來慶賀道喜。最可惡的是柳家那邊的人，竟也厚着臉來攀親。
於竣沒客氣，直接令人將柳家人攆了出去。
“環表妹，以後不必爲這些不相關的人傷心難過。”於竣握住未婚妻柔然的手，柔聲低語：“過兩年，你及笄了，我就娶你過門。”
“以後，我們朝夕相伴，長相廝守。一輩子都在一起。”
對一個十三歲的懷春少女來說，一輩子這三個字有些遙遠。眼前滿目都是她的少年，纔是真實熱切的。
環表妹臉頰紅紅地嗯一聲，然後悄聲問道：“竣表哥，你不娶主簿家的小姐，執意要和我定親。以後，會不會後悔？”
少年笑了起來，伸手輕撫她嬌嫩的面頰：“從六歲那年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決心以後要娶你做媳婦。現在就要如願以償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後悔。”
環表妹，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再次遇見你。
這一世，我心裡沒有別人，只有你。
這一世，我堂堂正正地娶你爲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