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太廟整修完畢,離任得敬致仕也有半年,但遞補的次輔卻遲遲未出現.
餘景有些急,錢都花去大半自己也沒犯什麼錯怎麼會遲遲無下文.他又去拜訪袁尚義請求對方探探宣平帝,但袁尚義能當首輔多年自然知道進退,拿錢是打壓對手其他的袁尚義可不想多淌渾水.
"天威難測,餘大人應耐心靜候纔是.爲山九仞功虧一簣,指的正是此時."
袁尚義這般說便是不願意出面,餘景再急也不能得罪他,轉身便去求秦翊善.
秦翊善畢竟不像袁尚義那般明瞭宣平帝,同時也認爲餘景任次輔對自己有益無害,於是便答應此事.
秦翊善在五月初一這日以勘驗太廟回報爲由面見宣平帝.
"太廟已修繕完畢,餘尚書掌控支出得宜還餘了些."
宣平帝冷淡地擡頭看了兒子一眼,隨後又低下頭繼續批示奏摺.
秦翊善被這一眼弄得心緒不寧.
"你身爲封地藩王,朝堂之事應當避嫌."宣平帝頭也不擡地說,語氣清淡但話中全是警告.
秦翊善連忙下跪."父皇說的是,是兒臣一時昏頭."
宣平帝揮揮手讓他離開御書房.
秦翊善一路低頭離去看似懊惱但實際是爲了掩飾眼中的怒氣.
果然一回到端王府秦翊善便不再壓抑,將一個婢女打到骨頭斷裂昏了過去才住手.
"要不是那個雜種,我怎麼會只是藩王."
秦翊善又想到自己出生不滿百日的兒子,爲了世代子孫怎能不搏一搏.
幾日後秦翊善又到那個秘密場所與周王世子秦翊韜碰面.
"怎麼又改變心意?"秦翊韜諷刺地說.先前秦翊善認爲自己生了皇長孫得宣平帝歡心或許可以不用就藩.
"鳩佔鵲巢之人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安."
秦翊韜沒說出心中腹誹,反問"你想如何動手?"
"六月初二皇后壽宴."
兩人談了談計劃,隨後便分頭各自離去.
秦翊善一心想趕回王府便勒令馬伕加速,這也導致馬伕與小廝來不及查看四周,兩個人影見馬車離去從巷中閃出,一轉眼又消失無蹤.
梅映雪在端午過後的休沐再次拜訪華陽公主府.
華陽正在忙,梅映雪便先見兩個孩子.
英國公府派來的師傅果真厲害,原先沐明玘十分畏懼,沒料到短短几日已可自己騎在馬背上讓師傅牽著馬慢慢繞馬場而行.
"梅將軍."沐明玘騎在馬背上開心地放開一隻手與梅映雪打招呼.
看著沐明玘穩穩地身姿梅映雪也沒過多擔心.
不一會兒如詩來請梅映雪過去見華陽.
沒想到華陽一臉慍怒.
"姊姊爲何發怒,所爲何事?"
"世子來信會趕在玘哥兒生辰前抵京."世子指的只有一人,沐紹昂.
梅映雪想想路程,約莫是宣平帝同意衛國公世子入京後便日夜兼程趕來,這究竟是怕拖越久華陽告狀將自己抹黑越多還是想盡快趕來挽救?
旁人真不好說嘴,梅映雪挑輕處說"到底是父子,總會想早日相聚."
華陽撇撇嘴"...不說這些,你堂哥還有再上門嗎?"
"這倒沒有."
華陽點點頭"這也好,不過奇怪的是這偌大的燕京怎麼就沒適合妹妹之人,不是年紀太大就是官階太低,不然就是房裡一堆人...你說憑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還挑三揀四,女人只能忍著委屈守著一個早就離心之人?什麼一個茶壺配多個茶杯,多半是愚昧好色男人自圓其說的歪理."
"可不是,一個茶壺配幾個茶杯在於有多少人喝,只有一人卻硬要用三五個茶杯,或是一桌人共用一兩個也是挺奇怪.再說這也跟茶壺裝什麼有關,要是我好喝的纔不跟他人共享,難喝的自當早點發送出去."
華陽腦中竟出現梅映雪說的畫面,噗哧一笑.
"妹妹真是妙人."
梅映雪見華陽轉了心境也暗地鬆了一口氣.
"對了,你認爲太子妃此人如何?"華陽突然問.
梅映雪臉色有些爲難.
"就當我們姊妹私房話,別顧忌.我與殷氏先前只遠遠見過一回,當時她尚未定親還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如今似乎變了不少."
殷素薇再怎麼說也是太子妃,梅映雪怎能把真實心聲說出口.
"太子妃...嬌貴柔美."
梅映雪硬是擠出幾個看似美好的字眼,但華陽公主一聽便知這是在指殷素薇空有外貌但柔弱且不能獨當一面.
"你這話也是中肯."
華陽公主莫名又嘆了口氣.
梅映雪不知華陽公主嘆氣與她有關.原來華陽公主覺得自己與梅映雪投緣,又偶然發現弟弟秦翊衡看梅映雪的眼光似乎有所不同,心中便有搓合兩人之意.但旋即又想到有個太子妃擋在哪,而那太子妃定然也不知秦翊衡的真實身分,此時搓合只會造成梅映雪吃虧.若梅映雪與太子妃處得好還有機會,現在看來還是儘早替梅映雪另尋良緣纔是.
但這世間的因緣豈是這般如人所願.
沐紹昂趕在五月二十二踏入燕京,他雖想盡早見到妻兒但武將抵京拜見陛下是慣例,不能不從.
宣平帝見到女婿不免多問幾句西南一帶與衛國公現況,沐紹昂自當詳加稟告.談了好一陣子,宣平帝才讓沐紹昂告退還不忘告誡他夫妻之間應心平氣和好好坐下談.
沐紹昂內心一驚明白妻子離去前說的話竟然不止是一時氣憤.
"去找華陽吧."
沐紹昂連忙告退立即前往公主府.
但公主府的門房卻恭敬地轉告公主近日到英國公家的莊子遊玩,待小公子生辰前一晚纔會回府.
這分明就是在躲自己,但沐紹昂卻沒辦法只能先回沐府等待.
好不容易到了二十六這日,沐紹昂穿戴整齊帶著兒子的禮物前往公主府.
沐紹昂本以爲只是個小宴來的多是孩子婦女,哪知華陽竟是大辦廣邀幾個出嫁前交好的世家,女賓由華陽接待,男賓則由英國公世子蔚應桓出面.
說沐紹昂不生氣是騙人的,自己的兒子過生辰爲父者竟向賓客一樣出席而非當迎接者,況且明明已寫信告知會提早抵京也親自上門過,這公主府連同英國公府上下一點也沒將自己當成駙馬.
"沐世子竟然趕到,果然愛子心切."蔚應桓語氣真誠並非並非嘲弄.
原來他不知,沐紹昂不動聲色地回答"好一陣子不見他們母子三人,總是掛心."
蔚應桓點頭表示理解,"今日女賓不少,華陽得忙上好一陣子. 玘哥兒他們在馬場玩,沐世子先去那頭看看."
沐紹昂聽到兒子在馬場半信半疑,但當他一到馬場旁見到六歲的兒子獨自騎在矮馬上與三表哥談笑時簡直不敢置信.在他震驚未定時,沐明玘下了馬露著笑臉與三表哥走向一名身穿男子用長袍的年輕女子,幾人有說有笑似乎頗爲熟識.
"玘哥兒."沐紹昂忍不住喊兒子.
當沐明玘見到久別的父親時竟是畏縮了一下,後他轉頭並伸手拉著身旁的梅映雪似乎在尋求勇氣.梅映雪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向沐紹昂.
"玘哥兒,你先前不是不肯學騎馬,爲何現在又肯騎在馬上?"沐紹昂皺著眉口氣嚴肅,認爲先前兒子是故意耍賴.
"我...我..."沐明玘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都快急哭了.
"沐世子, 玘哥兒是與英國公家的小公子一道學的."
梅映雪善意地撒謊,同一個馬術師傅也算是一道學.
"你是?"
"下官梅映雪,久仰沐世子大名."
沐紹昂當然知道梅映雪的事蹟,聽到來者是欣賞的武將火氣不自覺消了許多.
"梅將軍."沐紹昂抱拳回禮表示尊重.
有外人在沐紹昂不好責備兒子,遂將禮物遞出."這是父親早年用過的馬鞭."
沐紹昂不肯說出他對兒子繼承衣鉢的期待,六歲的孩子哪能從禮物明白背後含意,聽到是早年用過的舊物也就沒多大興致.
"多謝父親."沐明玘還做不到刻意表現出喜悅.
沐紹昂對兒子的反應不滿,但又不想發火,忍不住揉眉頭道"去玩吧."
沐明玘一聽如獲大赦,趕忙離去,那禮物也就隨手交給僕人玩去了.
說沐紹昂不失望是騙人的,他心裡直覺認爲是妻子將對自己的怒氣灌輸到孩子腦裡.
但身爲旁觀者的梅映雪卻看得十分清楚.
"沐世子,下官想請問一件事."
沐紹昂將視線轉回來.
"沐世子這一年來稱讚過玘哥兒哪件事?"
"哪件事?我..."
梅映雪見沐紹昂啞口無言後深揖"下官猖狂,請沐世子見諒."說完轉身離開.
沐紹昂頓時失了神,他竟然想不出自己究竟稱讚過兒子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