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錯。”
安亞從王座上站起身來，對南極總院的黑桃洛表示嘉獎，似乎在說黑桃洛這六年來做的不錯，在北歐這場局也設計得不錯，口吻透着一種剛睡醒的慵懶味道。
她確實剛睡醒。
包括李小森在內，所有人都在揣測着夜行始祖這六年來在做什麼，其實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六年前李小茜強行分走了安亞的一部分力量，因爲安亞需要睡眠，纔好恢復實力。
至於六年來，傳下各種始祖能力、鼓勵族內挑戰催生戰將人物、圍攻南極總院、圍攻北歐職業圈……等等，所有這一切，其實都是黑桃洛的手筆！
“應該的。”
南極總院，黑桃洛對着北方，躬身答道。
李小森還是低估了這位“完美血族”。
黑桃洛，終究還是比第二戰將小白龍厲害多了，他在六年前，就學會了安亞睡前交給他的幾乎全部始祖能力。
戰將們的始祖能力，其實是黑桃洛傳授的。
黑桃洛自己則更進一步，在所會的諸多始祖能力裡，選擇了一個，進行更進一步的深入鑽研。
精通一項始祖能力，達到將之完全變成自己的能力，原來是以通曉各項始祖能力，作爲基礎的！
如果小狼王此時沒有墮入通幽古路的話，這時候估計要破口大罵了：“所以害得我做了幾年的種馬，暗無天日地只能不停繁衍的人，也是黑桃洛你，而不是始祖大人嘍？我幹！”
安亞起身之後，伸了個懶腰，她和李小茜的容貌一模一樣，但氣質完全不同，透着古老、至高、妖異、又冷豔的味道。
像是站在世界之巔，俯瞰世人的血之女王。
“趁我睡覺的時候，跑到我眼皮底下來鬧騰，日行者聯盟的各位，是不是有點太調皮了？”她輕笑着，眨了眨眼，人還在北極的王座上並未移動腳步，目光落向北歐的羽化雲、李幸倪等人。
目光到的時候，安亞的力量也到了。
她的力量，似乎若有若無地籠罩向了風鈴……不，是籠罩向風鈴懷裡的昏迷中的茜茜。
一瞬間風鈴就感到呼吸困難，心跳停頓了，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死死摁住。
面對這樣的力量，風鈴沒有任何可以做的對抗，她只本能地用力抱緊了懷裡的茜茜。
沒人想到，安亞醒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對一個不相干的小丫頭下殺手！
正因爲想不到，所以沒人反應得過來，羽化雲等人一個個如臨大敵，暗自戒備，怎麼會想到安亞會突然對茜茜出手？
轟的一聲巨響！
就看到李幸倪的身子，在刻不容緩之際，攔在始祖力量和風鈴、茜茜之間，硬抗下這一擊。
“哦，有點厲害哦，李幸倪你算計我這麼多年，實力也越來越強了。”安亞發出讚賞的聲音。
李幸倪從通幽古路里出來之後，實力的確更進一步了，就像是憑空暴漲了一截，她自己都不太理解，但這或許就是謙對李小森所說的巨人之道吧，放下孤獨的瞬間，人真正的潛力纔會迸發出來。又或者說李幸倪本來就這麼強，之前反而是因爲她自己封閉了自己，而屏蔽了自身的一部分實力。
但，即便如此，李幸倪在抗下安亞的突兀一擊之後，身子搖晃了兩下，還是一頭從空中栽落下來。
“院長大人！”
林婉趕緊衝上去接住李幸倪，卻見李幸倪臉色慘白，人還清醒着，但滿臉痛楚，說不出話來。
這讓林婉心頭駭然：“這是什麼實力啊？院長大人剛剛表現出來的實力，感覺都不比李小森差了，竟然連安亞的一擊都接不住麼？”
李幸倪沒死，但剛剛還在愧疚之下大殺四方的她，轉眼間也和小白龍一樣，被打趴下了。
風鈴抱着茜茜，被琳達拉到隊伍的後方。
衆人這才知道：安亞恐怕不是真的要殺茜茜，而是以這樣的方式，勾出日行者衆人的破綻！
“如果安亞直接對院長她出手，未必能輕易傷到院長，但她突然對茜茜下手，反而一擊就讓院長大人喪失了作戰能力！”林婉咬牙。
老實說，她甚至覺得這一手貌似簡單的、但讓人細思極恐的戰術手法，很“李小森”。
在安亞眼中，並不存在一個單獨的對手，她直接把北歐的所有人看作一個整體，而茜茜，就是在她眼中，所捕捉到的破綻之所在。
這種對戰鬥的理解、領悟，這種戰術哲學，是戰鬥法師的風格！
“所有人，集中起來，不要分散，不要給敵人逐個擊破的機會！”羽化雲大聲喝令。
之前阿大使出“波動斧”的時候，衆人忙不迭地分散開，這時則趕緊重新聚攏。
然而安亞一擊就打傷了李幸倪、又讓衆人如驚弓之鳥之後，反而目光一轉，力量也隨着一轉，不理會北歐職業圈的日行者們，而是落在了那通幽古路上。
無形的力量變得有形，化爲一隻血色的巨掌，狠狠拍按在那深淵之上！
“見鬼的，安亞這魔頭，瘋了麼？”
“她到底要做什麼？”
所有人不得不飛身離開那座山峰，退到無名港，回頭再看那山峰的時候，不由呆了——
只見山峰依舊，完全沒有損傷，白石堡也好好的。
但白石堡背後的通幽古路，那處深淵，卻是被安亞一巴掌拍得崩塌了。
安亞當然不可能毀掉通幽古路，但她這一掌，可說是把通幽古路的出入口，給徹底堵死了！
“李小森……李小森還在那通幽古路里邊啊！”蕭情和林婉對望，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憤怒和無力。
安亞爲什麼要堵上通幽古路？
小狼王可也還在那古路里邊啊。
雖說那條路是一條近乎沒有生還希望的絕路，但萬一小狼王能活着出來呢？安亞等於堵死了李小森的回頭路，也堵死了小狼王的出路啊。
這到底是爲什麼？
“哈哈，你們……你們這些白癡…………不是很容易理解麼？因爲……我們血族，用不到那條路啊！”
小白龍奄奄一息的，剛剛羽化雲等人看在他還未成年的份上，把他也帶出來了，只聽小白龍虛弱但依然惡意地說着，“而且始祖大人之所以在歷史上沉睡這麼多次、這麼多年，反反覆覆地死去又蘇生，還不都是這條路害的？堵死了這條路，就堵死了你們日行者的成聖之路，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能威脅到始祖大人的存在了！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你閉嘴吧。”卡茨一巴掌打暈了小白龍，嘟噥道，“我本來以爲我當年夠討人厭了，和你比起來，我才發現我屬於人見人愛的類型啊。”
羽化雲則臉色沉凝，道：“這麼說來，血族的最高境界，其實不到聖境？那條路對血族沒用麼？所以安亞她本人……其實並不是聖境？！”
安亞的一個舉動，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太大了，是否血族其實不入聖？月族呢，月族能否入聖？
但沒時間給人思考了。
安亞用計重創了李幸倪，又揮手間封堵了通幽古路，從此世間再無此路的入口，只有此路的傳說。
隨後安亞的目光，再次轉回到羽化雲等人身上，這一次，她的目光中，終於流露出了嗜血、飢渴的味道，這纔是人類熟悉的惡魔安亞——
她睡了一覺剛醒，現在，她餓了，需要血，很多很多的血！
不只是北歐這邊，日行者完全落入下風，在始祖安亞面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與此同時，南極總院這邊，黑桃洛這位六年來實際負責夜行者一切事務的代理皇帝，也全力迸發出自身的實力。
各式始祖能力環繞在他周身，同時背後一隻巨大的血焰手掌橫空，彌天極地，好像恐怖的血色陰雲，黑壓壓的，壓得總院所有人都心頭髮慌。
六年來持續進行的圍城戰，此時進入到最激烈的階段。
總院特有的各種職業混合編制的聯合部隊，在和夜行者的軍隊，瘋狂廝殺着。
李小森人在通幽古路之中，而且出口被封死了，能否生還，實在是機會渺茫，但他的存在感依然在，因爲這混合編制的模式，正是當年他前往北美之前，給李幸倪提過的建議。
黑桃洛卻看都沒看下方交戰的雙方軍隊一眼。
他只淡淡看着從總院中迎出來的琉璃、唐心、海洋、時與砂等人，平靜說道：“結束了。李小森不在，李幸倪喪失戰鬥力，羽化雲人在北歐，剩下的你們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頓了頓，又着重看向琉璃：“琉璃你的實力很強，換了不久前，你或許真能抵擋住我。但和李小森一戰之後，我又有領悟，現在你在我面前，只有一條路，就是死。”
琉璃點頭，坦然承認：“不錯，我打不過你，我充其量和當初的柳長生差不多實力，但你已經達到了更高境界，你不是聖境，甚至連職業七級都不到，你和其他親王、戰將級血族一樣，等級只是職業六級。但你的戰鬥力已然是完全的聖境水準，而且不像琴嵐大人那樣受到天地鎖鏈的束縛！”
說到這，琉璃很認真地看着黑桃洛，讚道：“雖然你是敵人，但天榜之中，以你居首！柳長生也不如你。”
被琉璃如此高地評價，黑桃洛卻是絲毫不見得意，依然淡淡的：“投降吧，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做沒意義的戰鬥和殺戮。”
琉璃微笑，緩緩搖頭。
黑桃洛皺眉：“明知道打不過還要打？就算你們不怕死，也爲你們身後總院裡的人想想吧。始祖大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個人而言，只要你們投降，我不會妄加殺戮。”
海洋冷笑道：“別說得好像自己很仁慈啊！”
唐心輕聲道：“讓我們像豬狗一樣地活下去，比殺了我們還殘酷。”
黑桃洛不接兩女的話，還是看着琉璃，問：“你怎麼說？”
琉璃輕嘆道：“我……我覺得我領頭的話，我們這些人打不過你，就算加上羽化雲也不行。但換一個人帶隊的話，今天死的人，會是黑桃洛你。”
只見一個身影從琉璃的身後走出來，是謙謙。
黑桃洛不禁呆了呆。
他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但眼神裡依然流露出一股不以爲然。
謙謙這些年來實力進步很大，但她和海洋一樣，和琉璃、唐心這樣的天榜人物相比仍有一段差距，琉璃居然說謙謙能帶領衆人，打贏他黑桃洛？
這不是開玩笑麼！
謙謙也不廢話，她的站位很奇特，並沒有站到琉璃前方，琉璃依然是隊伍最前邊的人。
謙謙站到了衆人的中間。
隨後，她那狐狸般漂亮的臉龐上，居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是的，她笑了，在如此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她居然流露出了一個乍看來有些不合時宜的笑。
這種時候，不該臉色嚴峻，嚴陣以待麼？
黑桃洛畢竟是黑桃洛，他的謹慎是天生的，本能感到輕視之後，很快警惕起來，開始認真審視。
但無論怎麼看，這笑容，就只是個平凡的笑容啊，不平凡的只在於笑的人真的美，以及笑得時機場合貌似不太對。
這笑容，真的很平凡，很樸實，就像是妻子迎接回家的丈夫時的笑容，爺爺接放學的小孫子時的笑容，新生兒第一次睜眼看世界時的笑容，甚至像狗狗對人類露出的憨厚可愛的信任親近的笑。
這是謙遜的笑容，善良的笑容，純真的笑容……
這就是最最普通的，也最最珍貴的，發自內心美好感受的——
一個最最真實的笑容！
黑桃洛本來想說：“你對我一個敵人，露出這麼美好的笑容，真的好麼？”
但接着他發現：謙謙並不是對他笑，也不是對琉璃中的某一個笑，謙謙是在對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上所有還堅守着善良的人，露出這個笑。
轟的一聲！
謙謙身上，陡然間迸發出讓黑桃洛都爲之震驚的力量！
但那不只是謙謙自己的力量，相反，謙謙自身的氣息，反而在這一刻，顯得很是低調，不起眼，就像是她的名字：很謙虛很謙虛。
在她身上的力量，有琉璃的，有唐心的，有海洋的，有總院裡的大批高手的，甚至有一絲遠在北歐的羽化雲、林婉的！
謙謙自身的力量，依然和黑桃洛印象中的差不多。
但謙謙此刻動用的不只是自身的力量，她集合了衆人的力量——而且和古代書生不同，她集合的，不再只是同一種職業的力，統兵訣也能聯合衆人力，兵陣就是這麼發展出來的，但兵陣只能統領士兵的力量。
此刻的謙謙，統納了各種日行者職業、甚至包括林婉這個血族的力量。
讓各種力量，在她的身上，得到了調和！
“……這是什麼？”
黑桃洛的臉色完全凝重起來，他感受到了真實的壓力。
“其實沒什麼稀奇的，你應該已經猜到了。”
謙謙輕聲說，嗓音柔和，“是李小森交給我的書院傳承啦。”
黑桃洛不由又是一呆，在他心目中，李小森這個人，其實已經算是死了。
李小森墮入通幽古路，本就很難走出來了，更何況安亞如今堵死了通幽古路的出入口！
在黑桃洛這麼高冷的人的心底，都忍不住有些得意：六年前自己敗給李小森，六年後的今天，李小森終究還是踏入自己在北歐安排的殺局，被安排死了啊！
他和小狼王不同，他從不強求要正面廝殺中，什麼堂堂正正地擊敗，算計死對手，也是一種勝利。
但聽到謙謙的話，黑桃洛突然有種不舒服的感受：怎麼李小森的存在感，仍在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