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走出東宮的門,便聽見曉曉那依舊高亢的嗓音,“靠!老孃我就愛繡香囊你管得着嗎?”曉曉一開始還在解釋這香囊是太子的,可是她一開口那盧大人就說,“你這個小宮女被本官抓了還想誣陷太子?你若是東宮的宮女本官還能相信,你一個御膳房的宮女,和太子又什麼關係?!”說着還自行聯想,“哦……我知道了,難怪你鬼鬼祟祟地在牆角里轉悠,你是想把這個香囊丟進東宮,讓所有人都以爲是太子害了蓉妃是嗎?!”
他的話既然說到這步,曉曉也豁了出去,心裡暗想,這個破地方,她堅決不待了!先讓她罵個過癮,再化煙而去,嚇死你這個有頭無腦的傢伙。“別說老孃我是一個宮女了,我就是個太監,我也能帶香囊啊!”
“我看你真是死到臨頭還嘴硬!”盧大人喝道,“你可知害死皇室血脈是要株連九族的!”
“九族?”曉曉一聽仰頭大笑起來,她的九族,恐怕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株的,“你要有這個本事就株了拉倒,不過你的先把我九族找出來才行!”
盧大人真被曉曉這樣的不怕死的宮女給震住了,竟然說不話來。
商棋與韓逸之正從裡面走了出來,看着張揚跋扈的曉曉有點哭笑不得,難道她以爲每個人都和自己一般好脾氣嗎?還是說她真的單純的如此不懂一點人情世故?看着她還很清秀稚嫩的臉,他選擇相信後者,“這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一見太子出來,都趕緊下跪行禮,曉曉見“真兇”上場,大叫起來,“吖……就是你!”
商棋知道她是因爲自己而被牽連的,衝她使個眼色想讓她閉嘴由他來處理,可曉曉可不懂這眼色的意思,而是啐道,“靠,你倒是說話啊,眨什麼眼啊,你眼睛裡進沙子了?”
商棋放棄與她進行眼神交流,直接與那盧大人說話,“我聽說,盧大人說這宮女是兇手?”
“回稟太子殿下,正是如此。”盧大人恭敬地說,“這宮女身上的香囊和兇手遺留在月蓉閣的香囊一樣,而且……”
“而且什麼?”商棋問。
“你看她這樣咄咄逼人的口氣,好像真的是什麼都敢做的人。”盧大人嘆息道,他之前還覺得差一個理由,如今看來,這樣一個瘋子做的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香囊能讓我看看嗎?”商棋笑着說。曉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這傢伙真夠能裝啊!那香囊分明就是他的,而且此時他腰上也確實沒有香囊,他還能裝出如此從容的神色,真是夠狠的。轉念一想,難道真的是她太容易激動了?她不覺得啊,心裡想什麼嘴上就應該說什麼不是嗎?像他那樣憋着多難受啊。打個比喻來說,就是想找茅房的時候卻發現不但沒有茅房,自己還沒帶手紙!
“這就這個。”盧大人恭敬地把香囊遞上,商棋接過一看,果然是自己那隻,但也依舊不露聲色,又把那香囊遞還了回去,隨意地說,“我看這香囊也很普通,我記得在京城裡有家繡莊裡就有這樣的。”說着扭頭對身後的韓逸之問,“是哪家店的?”
韓逸之自然明白此時的狀況,也清楚商棋的心思,配合地接了話說,“是一品綢。上次與太子出宮時有去看過”
“這真是宮外之物?”盧大人對太子向來敬佩有加,他應該是不會亂說話的。
“這個宮女不是上個月才入宮的嗎?”商棋道,“從宮外帶一個進宮也很正常吧。”
曉曉聽出了他是在幫自己,再一想,他這表面是在幫自己,其實是在救他自己,他是怕自己被抓了去,把他這個真正的主人供了出去!雖然她覺得蓉妃的事應該不是他做的,可她更肯定的是,絕對不是她紀曉曉做的!雖然眼下她與商棋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但是還是對他的奸詐表示深深的鄙夷,眯縫着眼看着他,眼神裡寫滿了鄙視。
“再說了……”商棋見她這副表情,揚眉一笑道,“我聽說那咒是昨夜丑時三刻下的?”
“恩。”盧大人點頭,“這是一種木人的蠱術。”他雖然願意相信太子的話,但是依舊對曉曉之前彪悍的話語不能理解,一個小宮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呢。
“那便肯定不是她了。”商棋原本溫和的笑容裡突然閃過一絲狡黠,目光若有所思的從曉曉那張因爲發怒而有點漲紅的臉上掃過,“昨夜,這宮女在我東宮。”
“吖?!”曉曉立刻被驚得張了嘴,商棋衝盧大人使了個眼色,露出一副“我們心知肚明就行”的笑。盧大人一愣,再一看曉曉,這宮女看上去年紀不大,雖然脾氣大了點,但確實長得着實水靈清秀,在這宮裡也算是出衆了。
商棋不去看瞠目結舌的曉曉,對着盧大人繼續說,“這女人嘛,一旦如此,脾氣自然就大了點,盧大人見笑了。”
盧大人心裡一想,首先太子說話一向有根有據,若是如此,那這個宮女自覺自己飛上了枝頭,傲氣一點也是常理,在這東宮轉悠也更是正常了。他看着太子明白地點點頭,“下官明白了。”雖然他一向覺得太子很穩重,可是畢竟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如今又尚未大婚,在宮裡瞧上幾個俊俏的宮女,也是人之常情啊。況且他對蓉妃沒有好感,調查此事也實乃奉命行事,既然物證不足,又有太子做人證,他還糾纏什麼呢!
“這事……”商棋把盧大人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還請盧大人不要在外面說啊。”
“下官明白。”盧大人理解地點點頭,一揮手道,“馬上派人去一品綢徹查!”
曉曉突然被抓,又突然被放,覺得莫名其妙,更不知道這太子爲什麼要說自己昨天在東宮,而且她爲什麼覺得他的表情那麼奸詐?!而且,她就算太子說了她昨夜住在東宮了,那盧大人爲什麼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難道這東宮裡不能住人嗎?
儘管商棋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讓盧大人不要聲張,可是事實證明,盧大人爲官多年,深知話從耳入,不可從口出,只可從臀出,而那些侍衛們卻不知道這個爲官之道。
每個人都這般叮囑自己告訴的人,“我只和你一個人說咯,你可別告訴別人。”
於是繞了一大圈,到了第二日一早,高廚子湊過去對李月白道,“李御廚,你聽說紀曉曉和太子的事了嗎?”
“什麼事?”李月白回道。他前天夜裡潛入東宮偷取了太子隨身帶的香囊連帶那小木人一起放入月蓉閣,到了昨日一早,九鳳才肯服下用碎骨子煎制的湯藥而引發小產,御醫來時她絕口不談吃藥,只把症狀說得離奇非常。此時九鳳與他都在等着傳出太子因爲害怕蓉妃產下皇子而影響自己的皇位而給蓉妃下咒的消息,可是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卻毫無動靜,他心中正在揣測是不是那香囊不夠特殊,倒也沒有去管那紀曉曉,難道她又弄出什麼事了?
高廚子壓低了聲音道,“我可只和你一個人說,你可別告訴別人啊。”
李月白點點頭,高廚子道,“我聽說昨日盧大人在東宮門前撞見了紀曉曉,她身上的香囊正和從月蓉找出的那個一樣,結果太子竟然出面做證,公然說自己那夜把曉曉招入了東宮啊……嘖嘖……那丫頭真不簡單,纔來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女工,如今翻身這麼快……”
李月白一聽愣住了,那香囊明明是他從太子那裡偷來的,爲何曉曉會有一個一樣的?而且他很清楚那天晚上曉曉並未去過東宮,太子這麼說是在幫她,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其中的原因,更不明白的是,怎麼這對母女總是要和太子扯出事來呢!
難道……這也是遺傳?
他正要去尋曉曉問個清楚,這丫頭在宮裡待一日就要惹一個事,突然一名小太監急急走了過來,“李御廚子,蓉妃娘娘召見,說是要告訴您她想吃什麼。”
李月白自然知道在這樣的時候蓉妃找他有什麼事,他揮手招來小秋道,“一會見到紀曉曉,讓她別到處跑,我找他有事。”
“哦。”小秋應道,四下看看,小聲對李月白道,“那個……她和太子的事都那樣了……您還敢支喚她?”
李月白有點無奈地一笑,“沒事,你告訴她就成了。”
月蓉閣。
“我聽說那宮女的事,怎麼您也有失誤的時候?”蓉妃臥在牀上,兩層珠簾懸在內室裡,李月白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知道此時的她心情不好,話語裡帶着譏諷也是正常的,便不予回答。
“哼……”蓉妃冷笑了一聲,“罷了,看來這太子確實命大。雖然那宮女是賤命一條,不過讓她陪陪我的孩子也算湊合吧……”
“她?”李月白回道,“我不會這麼做的。”
“這倒是怪了。”蓉妃的語氣不陰不陽的,“我琢磨着那太子看上了那宮女,死了她讓太子心中難過一番也算值得,怎麼難道連你也看上她了?”
李月白笑了一下,“我好像不記得你還沒有管我的權利……”
“李月白!”蓉妃突然提高了音調,隱約可見她由臥靠在牀坐直了起來,“我被上仙選中的時候你毫無反應,我與人有了孩子你也置若罔聞,上仙讓我流了孩子你依舊如此!我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讓你注意到我……”她的聲音地帶着顫抖,似乎這番話她想說很久了。
她記得自己還是一隻小妖住在妖界的時候,那一日突然周圍洞裡的妖怪一齊出洞,她好奇地問,“出了什麼事?”
“狐仙月白大人來了。”另一隻狸貓告訴她。
“狐仙……月白?”
“恩!”旁邊一隻火狐狸道,“這可是我們狐狸的驕傲啊,聽說他修煉已過兩千年,爲上仙辦事有功,已經升爲狐仙了。”
“還有羽娘你知道嗎?”旁邊一隻綠尾公雞說,“嘖嘖,也被升爲下仙了,所以說做妖的不光要好好修行,也要有機遇啊,一旦被上仙選上,立刻雞犬升天啊!”
“哎……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啊……”
“……”
議論的話有很多早就記不清了,但是那時只有三百年的道行的她卻獨獨記住了那隻被衆妖帶着傾慕眼神而看着的白狐,他白毛如雪,眼碧如玉,帶着一種高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從她眼前走過,甚至沒有回一次頭。
狐仙月白,是她九鳳一生的劫。
她開始四下打聽關於他的事情,知道他後來與羽娘去人間辦事而犯了大錯,剔去仙骨被貶凡間,又知道他戴罪立功抓住了觸犯天條的羽娘而重入仙班,也知道他雖然入了仙班卻只能做一個下仙。
她一直在等,等自己有一天自己能被上仙選中,然後她要和李月白一起完成使命,這樣他也可以領功,也許就可以恢復他上仙的地位,而且……那抹白色的身影,即便在如從前那般高傲的走過,也會回頭向她望一眼……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七百年前的他不會回頭,七百年以後她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他只說,“上仙派我來幫你,請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直至此時,他依舊掛着那抹掩飾一切的笑容,對她說,他的事,她管不了。
相對於蓉妃的激動,李月白依舊平靜地立在那裡,他高挑的眉梢似乎已經迴應了蓉妃那一串激動的話。她知道自己剛纔失態了,輕咳了一聲道,“以前,你與羽娘一起滅世康朝時,你也是這樣與她相處的嗎?我聽說你與鳳仙朝音……”
“我想,我,羽娘和朝音之間的事……”李月白的話說得很隨意,但是語氣確實不容置疑的堅決,“你是不會懂的。”他擡眼看着她,犀利的目光透過兩層珠簾穿射進去,蓉妃竟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繼續說,“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走出月蓉閣,他突然想起那日朝音的話,“羽孃的女兒?那……她發現你是誰了嗎?”也許,現在應該讓曉曉知道他是誰,然後讓她回妖界去,莫要在這人間惹出些事事非非,尤其是和太子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