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東宮時,商棋正在院子裡散着步,見韓逸之走了進來,立刻迎了上去,“可與那丫頭說清楚了?”他是思量到那曉曉公開說自己看上了自己的侍讀,如今自己又立旨要收她爲妾,怕日後再出是非,便要韓逸之去與那曉曉說個清楚,與她劃清界限。
韓逸之雖然得令而去,但說的卻是另一番的話,甚至還得到了曉曉不會嫁給太子的準信,他此時面對商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恩。”
“那她還說什麼了?”商棋問道,本以爲那丫頭得了消息,一定是火燒屁股一般得來找自己理論,他還早早的開始盤算如何迴應,卻不想她這次這麼耐得住氣,反倒讓他失望不少,一直在院子裡轉悠等她來。
樹上的小舒知道商棋這兩日的轉悠所爲何事,她心中焦慮不安,幾次欲變作人身去見他,卻又不知見面如何解釋,只能按捺住性子等那鳳仙的回話。
“她說……”韓逸之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她在家鄉早有婚配,不能嫁給太子您……”
“婚配?!”商棋一愣,即而很快地喝道,“荒唐!宮女入宮前能自行婚配嗎?!惟有出宮後纔可婚配!”
“可是……”韓逸之回道,“她若無心侍奉太子您,強留也未必是好事……”
商棋何嘗不清楚這個道理,他也並非心胸狹隘之人,他可以包容曉曉一入宮就頂撞他的事,可以包容她之前略顯流氓的言論,但是卻不能容忍她對自己的這般不屑。他已公開說她在東宮留住過,她卻還說看上了自己的侍讀,這叫他的面臉望哪裡擱?他明白這樣的事不可強求,可是與生俱來的傲氣不允許他被這樣戲弄。
他商棋再是寬宏,再是大量,也丟不起這個臉面,如今他旨意已下,更是不會更改了,若是更改了,他這個東宮之主豈是在皇宮內貽笑大方了?
“此事已定,沒有商榷的空間了。”
韓逸之也清楚這件事也算是曉曉一手造成的,可她畢竟多年爲妖,哪懂人間的種種,如今自己既然認她爲少主,哪怕她千錯萬錯,他這個屬下也自是要爲她化解一切。“可是以她的性子,我怕這樣下去若是鬧出什麼事來,豈不難以收場了?”
“韓逸之!”商棋喝了一聲,“難道你也是看中了她,所以才這般阻撓?”韓逸之以前向來是言聽計從,從不提出異議的,難道一切果真如此,所以那丫頭也敢當衆說自己看中了他?
“太子明鑑!”韓逸之見此情景,立刻單膝跪下,“我是爲太子着想,紀曉曉並非一般宮女,把嫁於太子視爲一步登天而以此爲榮,她……”
商棋打斷他的話,“那你的意思是說,她把嫁於本太子視爲恥辱?”
“屬下不敢!”韓逸之低頭道,“只是此間利弊太子須認真權衡。”
商棋一揮手,“我既是太子,豈能這點事都做不了主?”
“太子是皇儲,自是未來的皇帝,豈能做不了主,只是事有不同……”韓逸之繼續說道。
“你別說了。”商棋打斷他的話,“蓉妃的事以後,父皇的龍體一直欠安,也不知是不是那妖孽給父皇下了什麼藥,朝局恐有動盪,王丞相也催促我先立個一妃半妾,若是儘快能有子嗣便是更好……”
“太子的意思是……”韓逸之應承道,“要爲皇家傳宗接代?可太子若要選妃,這王公貴族的家的千金哪個不是翹首以待,何須要選紀曉曉不可呢?”
商棋一路踱着步子,已經走回了書房內,“父皇身體欠安,我大肆選妃,你以爲其他那些皇子都是瞎子啞巴不成?既要收妾又要低調行事……自然,也要我看上的人才行。”
韓逸之此時豁然明瞭,早就被太子公開留宿過東宮的曉曉毫無疑問滿足了這些要求,最重要的是,太子看上的,是她。
曉曉聽了那韓逸之的話,在屋裡稍稍平靜了自己的心情,才深吸一口氣,出了自己的屋子,去敲李月白的房門,如果她這麼久不去找那李月白一次,刻意避開豈不是更明顯?曉曉覺得她還應該時時監視那老狐狸在做什麼。
李月白拉開房門,一見曉曉,笑了起來,“真難得你也會敲門。”
其實這話說的是事實,況且李月白平日裡一貫如此調侃曉曉,也沒什麼問題,可是曉曉此時心裡混亂,光是看見李月白就怒火中燒,此時他又這般說話,毫無疑問是火上澆油,“難道我不可以敲門嗎!”
李月白一愣,那天自己才教她要隱忍,她卻依舊火暴不改,“喲,脾氣不小……”
“膽子還不小呢!”曉曉的嘴快過她的思維,方纔說完心中就後悔了,可是這後悔還未傳達到嘴上,下一句就已經冒了出來。
李月白索性兩手撐着門框,攔在門前,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今天吃火藥了?”
在李月白說完這句話,曉曉心中的後悔才傳達到她的嘴上,她低頭咬了下嘴脣,一改之前的態度,壓低了聲音道,“不是的,我就是來問你事情的……”
她突然轉變態度,倒讓李月白產生了幾分疑惑,但還是擡起左手,讓她走進門來。
“你說太子的事會有人出面,可是這都兩天了,我怎麼覺得一點動靜也沒有?”曉曉入內坐定後說。 wωω◆TTKΛN◆¢O
李月白坐在她對面,他清澈的眼珠一轉,似乎想看出曉曉鎮定表情下的心思,曉曉畢竟是心裡有想法,被他這麼一看,忍不住嚥了下口水,喉嚨輕動了一下,他笑道,“這麼耐不住脾氣?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這脾氣得改改……”
“就算我有心要改也沒有這麼快啊!”曉曉把目光投向地面,看着自己腳上的繡花鞋尖。
“那就慢慢改。”李月白道,“有的是時間。”
曉曉雖然被韓逸之叮囑了幾遍,可心中的怒火還是壓不下去,總覺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很話中有話的說上一句,看看那李月白的反應,“對了,蓉妃和你一起來凡間的,她現在出了事,上仙會不會撤查這件事呢?”
“你害怕了?”李月白勾起嘴角問。
“怕。”曉曉回道,“怎麼不怕,我怕被上仙抓了去啊,聽說有個地方叫鸞音閣,裡面可……”她一邊說話一點小心的打量着李月白的神情,可他還是一臉的笑意,拿起茶壺,緩緩地傾倒出茶水來,“……可怕極了……”
“你放心。”李月白回道,“你不是仙,還沒資格去那裡。”
曉曉立刻就跳了起來,“那你既然知道上仙不會放過我,爲什麼之前一直趕我走,現在卻又要留我!”
李月白擡眼看她,“我有說上仙要找你麻煩嗎?”
“這不是明擺着的嘛!”曉曉吼道。
“這事一不明,二未擺上檯面,怎麼是明擺着的呢?”他慢悠悠地回道。
“你……”曉曉立刻說不出話來,腦中僅存的一點理智把她的衝動拉了回來,沒有繼續盤問他幾百年前的舊事。
可是不說話了,李月白不回話了,並不代表一切就安靜了,突然屋頂一道金光突然射下,正映在桌旁的一方地面上,地面如同撒滿了黃金一般,曉曉一愣,李月白的臉色陡然一變,立刻扯住曉曉,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他力氣很大,曉曉被他怎麼一扯,鼻子正好撞在他的後背上,酸溜溜的疼,“你幹嗎啊……”
金光照射中,一個衣裳飄搖的垂眉閉目的女子赫然立在地面上,貌若天仙,溫柔恬靜。
“這是……”曉曉纔開口,李月白就搶先了一步,“冰凌,好久不見。”
那閉目女子緩緩擡眼,聲音空靈,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月白。”
“不知此行所爲何事?”李月白笑道。
女子擡起右手,指尖從袖中探出,握緊的拳頭一鬆,掛下一隻錦囊,“我奉上仙之令,來捉拿下咒之妖。”
曉曉兩眼一瞪,這不正是自己埋入月蓉閣的那個錦囊嗎?她臉色一變,看那女子的模樣定然是仙人,果然啊,自己才問李月白爲何要挽留自己,這上仙就來抓她了!“聽我說,這東西不是我的……”曉曉原本對仙與人的事就不想插手,如今莫名其妙背上這個黑鍋,真是百口莫辨。
那女子突然伸手一指,曉曉的嘴巴突然一陣火辣,上下嘴脣竟然粘在一起,再也張不開來,無法發出聲音,“大膽小妖,竟然打斷本仙說話。”
李月白見了此情景,毫無反應,好像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他也淡然地回道,“就是我身後的小妖,不過她道行淺薄,如何能下咒呢?”
冰凌收起錦囊道,“此物乃你親自交給上仙,又有一鬆鼠小妖做證乃紀曉曉所有,就算不是她下的咒,也要帶回去好生盤問清楚。”
曉曉聽到這裡,口不能言,急得雙手掐住李月白的胳膊不丟,這個老狐狸,之前自己向他坦白,他一副袒護自己的樣子,讓她別說,敢情是他已經先一步彙報上級了!松鼠小妖?她腦子一嗡,難道是小舒?!可是就算她曾經看過自己有這個錦囊也未必會出賣自己啊!她目光一轉,看到一臉平靜的李月白,在曉曉看來,這不是他的鎮定自若,而是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次,或者說這本就是他所佈置好的……
啊!
她心中豁然開朗!
自己去見蓉妃那日,李月白就寫了那封莫名其妙的信送給太子,說自己要調戲他!小舒之前對自己與太子有來往就表現出了不高興,自從傳出自己住過東宮後就沒理自己,一定是這封信的事被小舒知道了!
她一心喜歡太子,真要是誤會自己要搶太子,因此出面指證並不奇怪也不可恨。可恨是那李月白,她目光死死地瞪着他。
之前她卻還不能確定他的挽留是否也有什麼貓膩,此時之景,就是最好的證據了!
李月白迎着曉曉憤怒的目光,一揮手,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將曉曉雙手束住,他再一揮手,曉曉就轉到那白衣女子身邊,冰凌側臉看了她一眼。
“既是如此,那就帶回去吧。”李月白隨意地說,無視曉曉那雙要噴出火來的眼睛,虧她聽了韓逸之的話時還一直不肯定,還想去找八哥確定一下,如今看來那些懷疑真是愚蠢至極!
“上仙讓我傳話,今夜帝星隕落,你要準備好紫微星君提前出現……”冰凌淡淡地開口,兩人的對話似乎把曉曉當作透明雞。
但是她雖然口不能言,但是耳朵還是能聽見聲音的,帝星隕落,紫微星君出現……難道說今天皇帝就要死了?!她突然想起李月白的話,靠!他倒是洞悉一切,和自己說不用擔心太子的事,敢情一來自己要被抓走,二來那太子死了爹哪有心情管自己啊!
李月白立在那裡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不過怎麼朝音沒來傳話。”
“這不是我管的事。”冰凌回道,一揮衣袖,她與曉曉皆不見了蹤影,金光也如同照進來時一般,突然消失了。
李月白向前走了一步,仰頭向房頂看去,勾起一絲笑,拉開房門向御膳房的方向走去,待他出了院子,一隻火紅的鳳凰落在他的房頂上,微昂着頭,似乎再向冰凌所去的地方張望,“羽娘,我讓你們母女團聚了,你可該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