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是在不知返中遇見朝音的,她那日見過上仙,匆匆趕回鸞音閣,就聽得林中迷霧深處傳來鳳鳴聲。她有些疑惑,尋聲找去,就看見栽在白霧中的朝音,周身彌散着血腥味,左翅已斷。
冰凌見此心中也猜到幾分,看樣子月白已經和他算清恩怨。她把朝音帶出了不知返,進了鸞音閣,喂他服下一顆止血調息的丹藥。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朝音醒了過來,看見臥榻前站着的冰凌,“是你帶我來這裡的?”
冰凌平和地說,“你不是一直想進這裡麼?”
“這是鸞音閣?”朝音想用手撐着坐起來,這才發現左臂似乎沒了知覺,扭頭看去。
“已經斷了。”冰凌直接地說,“是月白下的手嗎?”
朝音看着斷臂併爲表現出應有的傷痛,反倒是一笑,“他倒是手下留情了……”
“看樣子他手下留情,你保了小命,卻還要往着鸞音閣裡闖……”冰凌挑起了眉梢,“倒還是不死心……”
“前幾次你都不讓我進來,難道你不也是不死心嗎?”朝音用右手撐着坐了起來,雖然紅色的衣袍殘破,頭髮有些凌亂,因爲受傷臉色也甚是難看,可是他的眼神裡依舊透出鳳凰生來就有的傲氣。
“是的,因爲我不死心,所以明明關押的是我的結拜姐妹,我依舊能看着她受四百年的折磨……”冰凌回道,“那麼你呢?明明羽娘是你最愛的人,你卻能親手將她送來,直到……”她的話沒有繼續說完。
朝音側目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臂,“在這裡,誰還存有情感,誰就輸了……”
冰凌不言,不錯,在她心裡,始終對羽娘存着懷恨,只因爲她們在妖界修煉時就爲結拜姐妹,她比羽娘昇仙早。她一入仙界就被朝音吸引了,那時的他庸懶隨意,卻又帶着高貴的氣質,在一心向往昇仙的冰凌眼中,似乎是高不可攀的。
以鳳凰的身份,他可以直接做下仙,但是他卻並不修煉努力去做上仙,一直都是仙界的一塊雞肋,棄之可惜,嚼之無味,一直都是個懶散的下仙。冰凌曾取笑過他,“那麼你倒是和日月一樣永不變化咯?”
朝音笑道,“歲月變遷,起伏不定,如我一般不以歲月而變不是更好?”
這樣的話在冰凌聽來是那般的瀟灑,他紅衣飄飄,似乎是這仙界裡最自由的身影,他說,“做上仙既不能睡懶覺,又不能有絲毫的情感,如此一生,簡直是虛度年華……”
冰凌想,這樣的他,是不會爲任何事物所困的,就如同風一般,在這無情,無慾,無恨,無怨的仙界裡翩躚飛舞。在冰凌還不能真正放下一切,融合進在這片衆人都淡漠的地方時,朝音的出現,無疑是冰凌初到仙界時唯一的慰藉。
可是等冰凌的結拜姐妹羽娘被挑選入仙界時,一切就變了。他追逐,失落,不甘,仇恨……直到此時斷去一臂還要闖來鸞音閣。
誰還有情,誰就輸了。
她因爲不死心,所以不讓朝音見羽娘,朝音因爲不死心,所以一錯再錯……
在這場糾纏已久的恩怨裡,羽娘心已死,所以得以解脫,而他們卻始終不能釋然。
“可是你就算來了,也是惘然……”冰凌看着朝音說,“羽娘,已經死了……”
朝音覺得本已經因爲斷臂而痛到麻木的身子又重新恢復了知覺,疼痛如潮涌一般襲來,每一根骨頭都如同碎裂一般,他輕顫着嘴脣,“你……說什麼?”
“羽娘將乾坤鈴中道行給了曉曉,就去了……”冰凌語氣平和地說,“上仙不讓我說出這個消息,除了我和上仙,只有冥界的鬼才知道這個消息。”
“我不信……”朝音喃喃道,“我不信……”
“你有什麼可不信的?”冰凌提高了音調,“你覺得我還在騙你是嗎?就爲了不讓你見她?是的,我承認我曾經是這麼做過,可是如今我又有什麼理由去騙你呢!我們都該清醒了,在這仙界,沒有誰可以有感情!也許……”她頓了下,“做一隻妖也比仙來得自由……”
“看來……”朝音神色有些恍惚,“只有月白看透一切,所以他總是能淡然面對一切……”
“只怕他越是看得清楚,就是越是痛苦……”冰凌道,“倒不如迷糊地做一個仙,起碼覺得自己能入仙界,脫離六道輪迴。看透了,反倒覺得一切皆是無奈,不得不爲……”
思索了許久,曉曉覺得自己犯了個大錯,怎麼能去鼓搗李月白那樣老奸巨滑的傢伙去殺紫微星君呢!要知道他這樣圓滑的傢伙,自己的話他肯定不會信,也不會上當,要找也應該找性子比較急的紫微星君啊!
她摸摸下巴,激怒紫微星君可比激怒李月白容易多了,只要說說壞話不就好了!
可是曉曉卻想錯了,紫微星君這傢伙雖然衝動,傲慢但是畢竟是高級物種,腦子也比雞大多了,曉曉方纔開口,他就眯縫着眼說,“你倆都是清虛派來的,你會這麼好心告訴我那狐狸說我壞話?”
“我……”曉曉語塞了。
紫微星君撇嘴看着她,“小雞妖,我真是不明白了,清虛怎麼會選你來呢!之前的九鳳雖然比不得羽娘,但也不至於像你這樣啊……”
“……”
“雖然我和清虛暫時是對立的,我也不大喜歡那老頭,可是看着他竟然真的越老越呆,我內心也是很惋惜的……”
“……”
於是挑唆紫微星君也宣告失敗了,曉曉鬱悶地去請教一下八哥這個出主意的人,畢竟她能出主意就該想到其中的可行性啊。
可是八哥抓了抓腦袋,“曉曉,雖然讓李月白和紫微星君互殺是我想出來的主意,不過我也沒有經驗啊……況且月白大人和紫微星君這兩大仙界屬一屬二的美男如此撕殺,萬一真是兩兩全掛了,可不是可惜那兩張臉麼?”
“紫微星君本事那麼大,死的只可能是李月白……”曉曉回道,“他可是與我仇深似海的!有什麼好可惜的!”
曉曉自打從仙界回來,就對李月白無比仇恨,說他不單害了自己的爹孃,還害了自己,語氣無比堅定。
八哥對於曉曉爹孃的事不太清楚,而且她雖然八卦,卻對仙界的事一向嗤之以鼻,並不想多管,曉曉的事她也只是偶爾出出餿主意,更多的時候,她寧願在京城裡逛集市,但是她到沒想到自己那天隨口說的點子曉曉竟然真的當真了。她總覺得錦囊的事或者曉曉不該那麼一口咬定,她怕別人知道她的本事,對於那天破了朝音結界偷聽的事只對韓逸之提過,如今看來她還是得說說,“我覺得你的事未必月白大人乾的……”
“恩?”曉曉一愣,“爲什麼?”
“恩……因爲,因爲……”八哥一把拉過鴨子,“我和鴨子都這麼覺得!這是妖怪的直覺!”
“……我沒有這種直覺……”鴨子張口道。
曉曉斜了八哥一眼,“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他乾的!”
“曉曉,你不覺得那隻鳳仙很可疑嗎?”八哥提點道,“好像你出了事他就再沒出現過了,不是嗎?”
“他是負責傳話的,恐怕是上仙沒什麼話要交代吧。”曉曉記得她娘說過的話,離朝音遠點,他不來,自己也不用去避了,豈不是很好嗎?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乾的然後栽贓給月白大人呢?”八哥挑着眉毛試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