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覺得心情很鬱悶，不知爲何，他覺得小雞不但離他越來越遠，也似乎顯得陌生了，他獨自在花園的池子裡游來游去，旁邊一隻鴛鴦遊了過來，叫了他一聲，鴨子扭有一看，這鴛鴦大概只有五十年的道行尚不能修成人身，“你叫我？”
鴛鴦嘖嘖嘴，“難道這裡除了你，還有別的鴨子嗎？”
“那你叫我什麼事？”鴨子沒精打采地說。
“叫你閒聊也不行麼？”鴛鴦用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道，“至於這麼傲慢，愛理不理麼？”
“不是的。”見他這麼說，鴨子立刻急着解釋，“我纔不是傲慢呢，只是心情不太好……”他說着聲音越來越小，脖子也垂下去，看上去一點精神也沒有。
見他這樣鴛鴦也就不再說什麼了，而是游過去問，“我前幾日見你不是挺好的嗎？出了什麼事嗎？”
鴨子嘆了一聲，“我有一個一起修行的好夥伴，可是她現在道行高了，好像變得陌生了……”
“那你是嫉妒了？”鴛鴦問道。
“纔不是呢！”鴨子擡起頭辯解，“我當然希望她的道行可以升高，因爲那是她的理想……”
“那你鬱悶什麼呢？”鴛鴦哼了一聲，“既不是眼紅她，難道你是喜歡她，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了，所以鬱結了？”
鴨子垂下頭，小聲喃喃地說，“我是喜歡她，她現在道行高了，我確實配不上她了，可是……我不是因爲這樣才難過的。而是……她變得比以前聰明瞭，也沒有以前那麼莽撞了，知道如何去謀劃事情了……”
聽着他在那裡一一列舉，鴛鴦嘖嘖嘴，“這不都是好事麼？”
“可是……”鴨子望着眼前平靜地水面，輕劃了幾下，水面泛起漣漪，“她原來雖然莽撞，但是始終有自己的原則。她以前總是傻傻的覺得世間是有好壞之分的，所以她覺得自己不能做壞事。她因爲誤傷了與自己沒有過節的妖就會內疚，還一心想彌補，可是如今她卻要殺對她有恩的人，雖然她有理由，雖然她也是無奈……她原來膽子很大，什麼都不怕，因爲她從不惹事，她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可是如今她開始害怕了，因爲她開始做曾經她認爲不對的事……雖然她做也不是什麼特別、特別壞的事……”鴨子一邊說一邊努力解釋，“可是我就是覺得，也許，現在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聽上去，她好像是成長了不少……”鴛鴦說道。
“是成長了……”鴨子說，“可是我卻覺得也許、也許就是原來那樣就很好……”
“可是不管是人也好，妖也好，都是要成長的啊……”鴛鴦說，“這都必然的過程，就像春天樹要發芽，秋天樹要落葉一樣。”
鴨子望了望池邊光禿禿的樹幹，“可是樹葉是自己凋零的，沒有人去把樹葉全部拔下，可是她做的都是原來不關她的事，如今卻成了她非要去做的事，這一切，就好像是有一隻手在拔還茂盛的樹葉一樣……”
“哦？”鴛鴦思忖了一下說，“是這樣麼？”
“是的。”鴨子認真地點頭，“如果……沒有那隻手的話，也許大家都會很快樂的……”
“那你覺得快樂是什麼呢？”鴛鴦突然問道。
“快樂……”鴨子擡頭望着天空，一羣鳥匆匆的飛過，“……就是鳥兒在天上飛，鴨子在水裡遊……”
鴛鴦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啊，如果鴨子飛上了天，那一定是不快樂的。”鴨子望着寂寥的天空，嘆息了一聲，等他回神一看，身邊的鴛鴦卻不見了蹤影。
自從那日和曉曉交手以後，李月白就失蹤了許久，商棋請來了許多道士，規模不亞於選秀，宮裡的許多小妖都逃竄了，鴨子道行略低，便暫時回了妖界。
八哥在樹上哼了一聲，“怎麼不請道士來抓鬼呢……”
韓逸之在樹下嚴肅地說，“人死爲鬼，就是道士抓鬼豈不是要抓到自己的祖宗了？”
八哥扭頭瞪着樹下的人，“你別以爲你跟着紫微星君就了不起了，老孃我要想弄死你，可不需要看紫微星君的臉色。”
“那你動手吧。”韓逸之輕挑了一下眉梢，“既然你這麼厲害的話……”
“哈哈……”八哥仰頭大笑，“殺你？我才懶得動手……”
“不過……”韓逸之說，“你就真的如此恨我？”
“是是是……”八哥點頭，“原來都把你忘了，結果看見你這張臭臉就又恨起來了。”
“恨到什麼程度呢？”韓逸之突然問。
八哥回道，“恨到永遠不想見到你！”
“原來是永遠啊……”韓逸之輕喃了一句。
“要不你以爲呢？”八哥斜了他一眼，“你去冥界可找到羽娘了？”八哥依舊想證實自己的懷疑，既然羽娘是仙，那她死了自然是不同於一般妖，是不會煙消雲散的。
韓逸之搖搖頭，“在冥界沒有她的一點消息，但是按說那小鬼是不會騙我的……”
“憑什麼不會騙你呢？”八哥反問道。
韓逸之想說，既然是鬼歃，就自然不會有錯，但是這個原因他卻不想說，“應該是不會假的……”
“嘖嘖……”八哥嘖嘖嘴，“看來你真是做鬼過久了，連鬼的話也信！”
韓逸之沒說什麼，八哥突然想到了什麼，“難道是因爲名字……”
“名字？”韓逸之奇怪的問，“什麼名字？”
“羽娘是聽命於上仙的，曉曉說過，她爲上仙辦事時上仙就問了她名字，不過好在我告訴她，千萬不要把名字當真，如果自己當真的了，那麼她的一切都要受控於上仙。”八哥說，“如此看來，羽娘真是到死了都要被上仙控制住，恐怕也無法進入六道輪迴了……”
“曉曉究竟爲上仙辦的是什麼事啊？”韓逸之對這個問題一直很好奇，但是曉曉卻一直不肯告訴他。
“他們的事，我也不清楚……”八哥撇嘴道，“我只是懷疑月白大人的事……”
“怎麼鴨子不在這裡了你就開始關心那隻狐狸了？”韓逸之調侃道，口氣裡帶着濃重的酸味，恐怕是他自己也未曾發現的。
“怎麼，難道你吃醋了？”八哥冷笑一聲，“這真是難得啊！”
“哼，你想多了。”韓逸之回道，“只是李月白這個傢伙卑鄙無恥，他的事有什麼好懷疑的。”
八哥撲閃了一下翅膀飛了起來，“那是因爲你打從一開始就歧視妖怪。”她飛到空中扭頭道，“你就這樣一輩子死忠吧，萬年忠犬！”
李月白再找曉曉的時候是這麼告訴她的，紫微星君五行屬土，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只有木才能克土。而春屬木，夏屬火，夏秋之交屬土，秋屬金，冬屬水，所以動手的最好日子在立春之時。
“可是紫微星君不是在立春之時滿二十年限制麼，到了那時候，你覺得我們能動了手嗎？”曉曉撇嘴道。
“所以這個問題很難啊……”李月白嘆了一聲。
曉曉斜了他一眼，“你不是很了不起的麼，怎麼也有嘆息的時候？”
李月白也毫不客氣地回道，“你不是什麼都不怕的麼，怎麼也會怕那紫微星君呢？”
“……”曉曉說不上話來。
“只有把紫微星君逼出來纔有可能，在未滿二十年時脫離附體，這樣才比較好對付。”李月白說道。
“逼？怎麼逼啊？”曉曉說道，“你說得倒是容易，明明是我們倆的事，你卻從不出力，全部都是我在忙。”
“我怎麼能搶了你的功勞呢！”李月白笑眯眯地說，“這可是你和上仙的交易啊。”
曉曉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不說話，李月白繼續說，“看來只有硬去殺商棋纔有可能逼出紫微星君，可是你我的道行就即使在他最弱的時候，也未必能敵過他……”
曉曉聽着他說話，心裡卻在盤算着自己的打算，她現在道行是二千二百年，李月白是二千七百年，如果加在一起的話……就是四千九百年了。
“好了，既然暫時都沒辦法，那也只能等你找機會了，最壞的打算就是等到明年立春之時。”李月白說着起身要走。
“等等……”曉曉突然叫住他。
“怎麼了？”李月白轉過身來，一笑，“難道還要打架不成？”
“沒什麼。”曉曉非常難得地對着李月白笑了一下，“只是覺得你原來教訓我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不管如何我們倆現在也是搭檔，無論是由誰完成了使命，對於上仙也來這功勞也都是我們倆人的。”
李月白一怔，修長的雙眼裡透出一絲欣慰，“你能這麼想那當然是最好，不過還是不要太急的好……”他伸手很隨意地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我會幫你的。”
這一次曉曉很配合地沒有掙脫他的手，一瞬間她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自己和李月白之間沒有仇恨該多好……可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立刻就回過神，對着李月白點點頭。
李月白揚起嘴角，他是一個經常笑的傢伙，可是這一次笑容曉曉在之前從未看過，是一種純粹的笑，這一切，彷彿他的笑裡真帶着真正的快樂。
他轉身離去，曉曉把手從袖中探出，展開手掌，裡面是一串乾坤鈴。
雖然她偷得了乾坤鈴，可是卻並不知道李月白的咒語，空有一串鈴鐺，她搖了兩下，聲音清脆悅耳，她正搖着鈴鐺，突然窗外飛進一道青煙，立在她面前，曉曉有幾分吃驚。
“怎麼我出現很奇怪嗎？”韓逸之見她滿眼的驚奇問道。
“不是……好久沒見了。”曉曉收起手裡的鈴鐺，自從商棋即位後曉曉就很少見到他了，一來是自己有意迴避，二來她入了後宮韓逸之也不能明晃晃的來找她。
“確實蠻久的了。”韓逸之點點頭，習慣性的四下看看，然後才問，“李月白呢？他之前被逐出皇宮也是我提出來的。”
“……”曉曉立刻睜大眼睛瞪着他，難怪八哥有時候說他很麻煩，還確實如此啊，要是李月白還在御膳房，無論怎麼說也是多了一方的牽制，也比現在這樣好啊！完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簡直比監視還恐怖！
“後來他就一直沒消息，我還以爲他跑了呢，哪知道他竟然還在！”韓逸之說着微皺了下眉頭。
“他的問題很大啊……”曉曉又拿出那串鈴鐺搖了起來，韓逸之見過曉曉的那串，於是接了話說，“怎麼你的鈴鐺變多了？”
曉曉撇撇嘴，“這是他的，我就在想如何把他的變成我的……”
“什麼意思？”韓逸之問道。
“乾坤鈴裡放着他的道行，如今的李月白你我都殺不了他，只有拿走了他的道行，我們纔有可能殺他。”曉曉搖着鈴鐺說，她盤算着讓紫微星君和狐狸互相找茬是沒什麼可能的了，後來幸好得了八哥的提醒，她纔想到可以用乾坤鈴偷走李月白的道行。可是這乾坤鈴就像她娘說的那樣，若是沒有咒語，是無法解開的。
“那你拿走了嗎？”韓逸之追問道。
曉曉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李月白的咒語是什麼，我沒辦法解開，要是再想不出來，這老狐狸發現自己鈴鐺不見了，一定會尋到我這裡來的，那時候可就真的沒轍了。”
“這咒語……”韓逸之說，“只能李月白知道麼？”
“我試了很多，都不會，看樣子是隻有他知道了。”曉曉把頭耷拉在桌子上，搖了搖鈴鐺，“想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太難了。”
“等等……”韓逸之突然說，“也許，我可以想辦法？”
“你？”曉曉難以相信地看着他，不是她歧視鬼啊，而是妖的事鬼哪裡能幫得上忙呢？
“今夜二更後，我再來找你。”韓逸之說着伸手拿過曉曉手裡的鈴鐺，“這個，先借我一用。”
塵查探到消息的時候，李月白正從清虛殿內出來，上仙詢問他事情發展的情況，原因很簡單，朝音失蹤了。其實上仙應該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不問，李月白也不說，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李月白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爲什麼偏偏要選曉曉來做這個事呢。上仙卻反問他爲何不能是曉曉，李月白答不上來，只能請辭。
他才走出清虛殿，就聽得一聲雷鳴，原來是遇上了太清道德天尊。這是仙界的三大尊神之一。自古以來能助天治者，只有六人，一爲神人，二爲真人，三爲仙人，四爲道人，五爲聖人，六爲賢人。世間的凡人或者妖怪通過修道可以成仙，卻無法成爲仙界的尊神。仙界的三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李月白遇上道德天尊時，他以神龜爲庫，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隨行四周，氣宇昂軒，威風凜凜，李月白只能立在一邊恭敬地低着頭，卻瞥見道德天尊的五色雲衣下襬上沾了水，似乎像是在池子裡沾到的一樣。
等道德天尊走遠，塵才冒出頭來，“主人，羽娘真的出事了！”
李月白朝周圍看了看，揮揮手說，“先下凡再說。”
塵告訴李月白，他尋到了朝音，聽到了他與冰凌的對話，也確定了羽孃的死。
“沒想到……她真的……”李月白的聲音越來越低。
“既然冰凌知道，那麼上仙也一定是知道的。”塵說道，“既然羽娘已經死了，曉曉和上仙的交易又算什麼呢？”
李月白皺了下眉頭，“羽娘死了，未嘗不算是離開了鸞音閣，從中解脫，只不過這種意義上的解脫並非曉曉的意思。”
“主人是說，曉曉被騙了？”塵驚叫起來，“那她就真是白做工了！”
“還不只呢！”李月白哼了一聲，“要知道，曉曉只能殺了商棋，壞了紫微星君的事，這罪名都是她的，要知道，商棋會死，紫微星君可不會死。”
塵恍然大悟，“上次的錦囊也是這樣的……”
“這個傻丫頭……”李月白嘆了一聲，“真是沒辦法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