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紅說道:“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下人從門外走進來。林楚紅看了看他,問道:“你出了這趟遠門,可有什麼收穫?”
阿福答道:“回大少奶奶,我去查了查碧綾的父母,果然他們早就亡故。但聽那村裡人說,這兩位只是碧綾的養父母。她的親生父母,沒有人見過。只是聽聞碧綾本出身富貴人家。但家門慘遭不幸,纔有人將碧綾送到鄉下來養。”
林楚紅聽罷,問道:“就這些?”
阿福低頭道:“就這些。大少奶奶,我只能打聽到這些。”
林楚紅啐道:“蠢貨!若只想得到這些消息,我自己就能打聽到,還用得着你?我問你,你查到冷家滅門慘案是什麼時候麼?”
阿福這才說道:“說到這個,大少奶奶還真是神機妙算。冷家滅門慘案是十年前冬至。而碧綾被收養,正是冬至第二天。這跟您所料想的一模一樣。”
林楚紅冷哼道:“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即使她是冷家後人,又爲什麼仇視我們陳家?”
林楚紅凝眉思索半晌,了悟道:“若是追溯到以往,或者碧綾的仇恨,與弟妹有關。”
第二日,蘇州街頭的大小報紙都刊登着辛子游的消息。陳雲英下了課,也忙去買了份報紙回來,見那頭版標題上寫道:“蘇州市長辛子游實屬假冒,真正的辛氏父女下落不明。”
陳雲英一驚,想起辛千雪來。“那麼,那女人到底什麼來歷?”他正暗忖間,突然脖頸一涼。此時,身後傳出低低的女聲:“老實跟我來。”
陳雲英聽出是辛千雪,知道她正將刀子抵到自己脖子上,不敢多言,跟着她穿街過巷。不多會兒,到了一處青石橋邊,辛千雪拉着陳雲英走上一艘小船,搖槳開船,將這小船離了岸,才放下手中的槳,任由船在河心蕩漾。辛千雪拉着陳雲英進了船艙,說道:“你既然看過報紙,想必知道我是誰了吧。”
“我怎麼知道你是誰,”陳雲英說道:“你帶我來,有什麼目的?”
“讓你幫我逃出蘇州城。”辛千雪說道。
“我?”陳雲英打量着一襲布衣男裝的辛千雪,冷笑道:“你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憑什麼幫你。再者,你爲何假冒辛市長的女兒?真正的辛千雪在哪裡?不會被你殺了吧?”
辛千雪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笑道:“你不幫我也可以。但你看看外面,處處是巡邏的日本人。辛子游是真也好,假也好,他起碼不是親日派走狗。現在,辛子游被日本人廢了,新的市長就是上官瑞。如果我沒記錯,你們家跟上官瑞關係並不好。他一上臺,陳家也就要倒黴了。”
陳雲英聽罷,狐疑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清楚這麼多事情?”
辛千雪冷笑道:“這你不必問。總之,我不是日本人,也不是親日派的狗腿。這樣算起來,我們還是盟友。你不是喊着反日麼?今後,你可要當心些。陳陪源差不多也該下臺,你沒了後臺撐腰,還要到處叫囂着反日,只會給日本人當炮灰使。”
陳雲英不再說話。半晌後,他纔開口道:“既然要我幫你,我怎麼幫?”
“很簡單,”辛千雪說道:“你想辦法把我送去蘇州城。我必須要趕去求援。”
“好,我試試看。”陳雲英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說定。明天一早,我還在這裡等你。”說着,辛千雪戴好氈帽,出了船艙,將船划到岸邊,讓陳雲英上了船,自己才又將船划走。
陳雲英腦袋一團亂,看了看天,已過晌午。蘇州城裡多了不少巡捕房的人和巡邏的日本兵。他特意坐車去了城門口,見城門附近也站滿日本人。想起辛千雪的話,陳雲英直覺她說得不假。如果她也是反日的志士,那的確應該幫她。
但自從豐和堂藥房的人被抓,陳雲英就跟臥龍失去了聯繫。指望他們幫忙,是不可能的。但憑一己之力,也沒法子將她救出何況,這種事又不能告訴別人。
想來想去,他沒了回家的興致,只沿着馬路散步。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路是走出去很遠,卻還沒想到幫辛千雪的對策。
陳雲英長長嘆了口氣,正想回家,卻見前面一家店裡,一個婦人被店主趕出門。那店主嚷道:“我給你說過多少次,賠本的生意我不幹。前幾日你婆婆死了,那棺材錢還沒給我。現在你男人又死了,還想白要口棺材,你當我這店是什麼?我們也是小本生意,做不起這善事。”
那婦人卻哭道:“求您行行好。等過些日子,我把這錢給您送來。”
那店主衝地上吐了口唾沫,無奈地說道:“既然你沒錢,不如找個草蓆,將你丈夫的屍體捲了,隨便找個地方葬了便是。還需要買什麼棺材!”
陳雲英聽罷,擡頭看了看那家店,見是一家小棺材店。他聽那店主飛揚跋扈的口氣實在聽不下去,便想上前去解圍。未料到,有人先他一步走上前,將一袋錢丟到店主的腦門上去:“你吼什麼?!別再廢話,趕緊做口上好的棺材來!”
陳雲英聽這聲音耳熟。再扭頭見那人居然是小揚子。似乎他去打了酒回來,提着個酒罐子。
店主被那錢袋一敲,吃痛地摸了摸額頭。從地上將那袋子錢撿起來數了數,又頓時眉開眼笑,點頭哈腰地說道:“是是是。剛纔是我失言,不該對死者不敬。您看要什麼樣的?可以進來看一看。”
小揚子點了點頭,對婦人說道:“走,咱們進”那婦人忙感激道:“多謝公子幫忙。這錢,等日後我親自給您送過去。不知您貴姓?”
小揚子剛要說話,卻瞥見陳雲英正在一旁盯着他看。他一怔,繼而對陳雲英笑道:“三少爺,你這是要去哪裡?”
陳雲英這才走上前,對小揚子笑道:“沒看出來,你這麼好心。”
小揚子嘿嘿笑了笑。陳雲英打量了婦人幾眼,問道:“敢問您貴姓?”
那婦人答道:“我夫家姓陳。”
陳雲英笑道:“這可巧了。我也姓陳。”那婦人上下打量着他,忽而說道:“這位少爺看着面熟。可是陳園的少爺?”
陳雲英訝然道:“您認得我?”
陳氏笑道:“這當然記得。陳老爺每逢壽辰,都會在蘇州城分糧食錢財給百姓。陳老爺六十大壽的當日,您也在場的吧?”
陳雲英笑了笑,說道:“是。陳嫂,這裡有些銀子,您拿去再買些冥錢祭品給您丈夫。”說着,陳雲英掏出自己的錢袋塞到陳嫂手裡。
陳嫂慌忙退卻道:“剛纔那些錢已經足夠,陳少爺您不必再給了。”
“拿着吧,還有,”陳雲英沉吟道:“還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陳氏訝然道:“要我幫忙?”
此時,小揚子湊過來笑道:“什麼事?”
陳雲英瞪了他一眼,轉而將陳氏拉到一旁,低聲道:“陳嫂,您的丈夫是不是要被送到城外墓地安葬?”
陳氏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怎麼?”
陳雲英說道:“我想放一個人到您丈夫的棺材裡,送她出城。”
正待陳雲英千方百計地想將辛千雪送出城的時候,林楚紅正帶着懷素,從戲園子回來。今日是林楚紅回孃家探望的日子。出門回陳園的時候,天色不算晚,兩人便去了戲園子,聽了一場摺子戲。
林楚紅剛出戲園子門,便見一輛馬車停在戲園子門口。林楚紅見那馬車上垂掛着紫色絨簾,車頂上綴着金色流蘇,便無意間瞥了幾眼。此時,正巧瞧見一個人挑簾下車,站到馬車下。林楚紅瞧見那下馬車的人居然是駱嘉怡。許久不見,駱嘉怡似乎脂粉味更濃了些,穿着上好的錦緞長袍,頭梳得油光亮。更要命的是他身上不知塗抹了什麼香料,香氣四溢,林楚紅在一米開外也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
緊接着,一個穿着和服的獨臂日本人下了車,跟駱嘉怡微笑着說了幾句話,便並排向戲園子門口走。駱嘉怡一眼瞧見林楚紅,笑着迎上來,說道:“師妹,這麼巧。你這是剛聽完戲出來麼?”
林楚紅聽罷他的話,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她原本就覺得駱嘉怡說話拿腔捏調,陰陽怪氣。今日聽來,更覺得噁心。
林楚紅瞧了瞧他身旁的日本人,認出那日本人是權藤浩二,便對駱嘉怡笑道:“師兄,多日不見。許久沒聽你的戲,今天我來,還以爲能有幸趕上你的一出呢。”
駱嘉怡笑道:“我一會兒就要上臺唱《桃花扇》。你要來聽麼?”
林楚紅看了看一臉平靜的權藤浩二,心想駱嘉怡這戲碼選得極其諷刺。但她卻笑道:“不了,天色不早,我要回陳園。”
駱嘉怡跟林楚紅道別後,帶着權藤浩二進了戲園子。懷素此時纔對林楚紅說道:“大少奶奶,總覺得這兩人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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