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三哥。我們去也是白搭,我們回去找大哥來幫忙!”陳青絮忙勸道。
“大哥?”陳雲英凝眉想了想,又看了看遠處的混亂狀況,說道:“這來得及麼?”
碧綾攔下一輛馬車,對陳雲英和陳青絮說道:“三少爺,小姐,你們快去找大少爺。”
陳雲英上了馬車,對陳青絮說道:“你們且回家去。這裡很亂,以免傷着。我去找大哥。”
說着,陳雲英揚長而去。樑祿說道:“我們回家。”
他話音剛落,卻見受傷的學生們四散奔逃,混亂的局面擴大化,漸漸蔓延到他們身前。樑祿拉着碧綾急忙逃跑。陳青絮也慌了神兒,不知如何是好。碧綾被樑祿拉着跑,着急地扭頭去喊陳青絮:“四小姐,快些逃啊!”陳青絮看着他們,猛地回過神兒來,也拔腿向前跑。恍然間,一個背上起火的人慘叫着向陳青絮撲過來,扯着她的腿不放。陳青絮驚聲尖叫,下意識地踢開他。陳青絮驚恐地瞧着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燒成焦屍,她也雙腿發軟地坐了下來。
“若是我再鎮定些,或許就能給他撲滅背上的火焰,他也就不會死了。”陳青絮怔怔地看着那焦屍,暗忖道。
此時,一輛日本人的機車衝着她衝了過來。但陳青絮早就被嚇得失去了知覺,只愣愣地坐在原地。眼見着機車靠近陳青絮,她卻寸步不能動。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蒙面男人自天而降,落到陳青絮面前。他轉過臉來看了陳青絮一眼,隨即掏出腰間的佩槍,“嘭嘭”三槍,將那機車上的三個日本人解決,之後抱起陳青絮飛身而去。
陳青絮覺得自己飛了起來,耳邊刮過刺骨的風。寒風讓她打了個寒噤,從慌張呆愣中醒過神兒來,擡頭去看那個救她的男人。那個人蒙着臉,穿着勁裝,看不到面容,只能看到他清亮的眼睛,泛着冷森森的刀光,卻又深遠空靈,彷彿沒有焦距。
男人在冰雪中奔跑,遠遠地甩脫追上來的人。漸漸地,陳青絮感覺四周的景物漸漸消失,天地中只餘一片空茫。她看着他,記憶漸漸清晰,沉澱。
男人在一處小巷中停下來,將陳青絮輕輕放到地上。陳青絮擡頭看着他,一瞬不瞬。男人也看着她,緩緩摘下面罩。
陳青絮看到男人的臉,非但沒有厭惡,反而覺得親切起來。她猛然地哭了出來,抓住男人的衣襟:“寧清遠……”
寧清遠將她攬進懷裡,靜靜地抱着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此時,陳雲英驅車到了市府門前,下車後不顧一切地向裡闖。幾個保衛上前攔住他,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市府!”
“放開!我要找陳陪源!!”陳雲英喝道。
“誰這麼大膽,敢直呼陳市長的名諱!”市府裡,有人走出來喝道。
但那人一見陳雲英,便驚得呆住,忙上前陪笑道:“原來是市長的弟弟,陳家的三少爺。”
陳雲英急道:“我大哥在哪裡?”
“您跟我來。”那人帶着陳雲英進了市府的門,走上三樓的市長辦公室。
陳雲英直接推門而入,見陳陪源正在接電話。他看了陳雲英一眼,放下電話,皺眉問道:“雲英,什麼事如此慌張?”
“大哥,求你去救救那些學生。”陳雲英急道:“蘇州大街上,又許多遊行的學生正被日本人槍殺,求你去救救他們!”
陳陪源冷下臉,說道:“那些鬧事的學生,現在已經被遣散。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遊行的學生,沒必要擔心。”
“大哥,你去看看他們!多少人受了傷,多少人死了。你難道就不管他們嗎?!”陳雲英激動地上前,攔住陳陪源:“大哥,你是蘇州市長,也就是蘇州的一方父母官。蘇州生靈塗炭,你難道就這麼忍心看着?!”
陳陪源皺了皺眉,喝道:“誰準你來的?這些事情,我自會處理,不用你來教訓我!倒是你,今後少給我惹事!”
說着,他將一份報紙摔到陳雲英身上去。陳雲英將那報紙拿到手中,看那版面上是自己討伐日本侵佔東三省的檄文。
陳雲英驀然想起有關陳陪源的一些傳聞,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暗忖道:“原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嗎?大哥跟日本人果然暗中勾結?”
“你回家去!”陳陪源冷冷說道,拿起衣服,轉身出了門。
陳雲英呆呆地站在原地。驀然地,他突然回過神兒來,猛地衝出門去。
他又急匆匆地跑回街上,但此時,遊行的隊伍已經散了。街上一片狼藉,一片慘狀。有零落的屍體躺在街道上,血跡染紅了地上的積雪。日本人已經走了,只留下巡捕房的人在清理屍體。許多支離破碎的屍體被巡捕房的人拖走。陳雲英低頭看到腳邊有個女孩子,手指還在微微顫動。他忙蹲下身去,抱起她。但在抱起她的同時,女孩子斷了氣,血跡沿着嘴角流淌出來。
陳雲英看着那女孩子的模樣。她的眼睛安詳地閉着,白白淨淨的臉。齊肩長髮,年紀跟陳青絮相仿。陳雲英看着她,突然眼眶溼熱刺痛起來。他猛地擡手揉着眼睛,眼淚粘到手指上去。
遠遠地,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陳雲英回過頭,見碧綾帶着幾個下人趕了過來。幾個人一邊走一邊喊陳青絮的名字。
陳雲英心中一驚,攔住幾個人,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三少爺,我們在找四小姐,”碧綾急道:“當時跟她走散了,她也沒回家,我只好帶人回來找找看。”
“什麼?青絮她?!”陳雲英着急地說道,忙起身去檢查受傷倒地的人。但找來找去,也沒見陳青絮。
“該不會出事。”陳雲英額頭滲出冷汗來。
大街上亂成一團的時候,陳培清卻照例從鳳雛樓偷偷溜出來,去紅袖館去會綠雲,抽大煙。紅袖館正在那大街的斜對面。大街上出事的時候,紅袖館的老鴇趕緊將店門關了。一些恩客和**們伏到窗上去看熱鬧。
“這亂糟糟的怎麼回事?”陳培清從煙榻上起身,也攬着綠雲的肩膀走到窗前,俯視窗外。
只見窗外一片愁雲慘霧,路上堆滿了屍體。巡捕房的人在打掃街面,地上的積雪被血染紅。陳培清打了個寒噤,手中的煙槍也掉到地上去。
綠雲見狀,替他從地上撿起來,說道:“這種場面,你之前沒有見過麼?我早在北方就看過了,而且見慣了。”
陳培清喃喃地說道:“死了這麼多人……”
綠雲嗤笑一聲,託着腮吞雲吐霧。半晌後,她將眼睛眯起來,幽幽嘆道:“我從北方逃難而來,前些日子剛進這家紅袖館。北方的戰事多,這樣的死傷根本算不了什麼。北方有更多的學生遊行,說什麼反對日本人。”
陳培清嘆了口氣,又躺回煙榻上去,皺眉抱怨道:“好好的心情,全被破壞掉了。青天白日的,就死這麼多人,真晦氣。”
綠雲笑着回了煙榻,給陳培清把煙槍點上,笑道:“這算什麼。只要躺在這裡,那些不想留在腦子裡,都會統統消失。”
陳培清笑着點點頭,將綠雲攬在懷裡。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雪花又開始落了下來。漸漸地,雪片越織越密。被清潔完畢的街道血跡未消。但這新下的雪花,卻將血跡慢慢吞沒,好像剛纔血腥的一幕,只是一場幻影,而並未真實存在過。
此時,陳青絮仰起頭,感覺那雪片一片片地落到自己臉上,冰冷的觸覺直抵心裡。
“又下雪了。這樣的大雪,能把血跡都掩蓋掉了。”陳青絮下意識地對寧清遠說道。
寧清遠看着她,清冷的眸子也像是下了雪,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但是,血腥味還是能從積雪中透出來。”寧清遠說道。
陳青絮望着他,問道:“你是革命黨?不是日本人的特務,也不是綁匪?”
寧清遠清冷的眸子中有了笑意。他問道:“你爲什麼覺得我會是日本特務?”
陳青絮搖了搖頭,說道:“只是猜測。”
寧清遠擡手將她髮髻上的雪片拂掉,說道:“平靜下來了?我送你回家。”
陳青絮點了點頭,問道:“你呢?你要去哪裡?會一直在蘇州城麼?”
寧清遠搖頭道:“不會再留在蘇州。我要去山東跟組織上的盟友會合。這次來,不過是接一個人走。而正巧遇到學生遊行,和你。”
“我自己回家,你還是走。”陳青絮說道:“蘇州一直在通緝你,如今你又捲入這種事情裡。”
陳青絮話音剛落,突聽有人冷笑道:“寧清遠,你走不了了。”
陳青絮一怔,猛地回過頭,卻見陳陪源帶着十幾個帶槍的探員,出現在身後。
“大哥?”陳青絮訝然道。
“青絮,到我身邊來。”陳陪源喊道。
陳青絮擡頭看了看寧清遠,寧清遠也在看着她,目光依然平靜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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