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嘉怡見自己平白無故受了傷,自然把怒氣遷移到林楚紅身上。於是惱羞成怒地吼道:“是你故意陷害我對不對?!”
林楚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冷笑道:“你先我進了後臺,也知道我一直坐在椅子上沒挪動身子,這怎麼可能是我做的。不過你有力氣吼的話,還不如現在去找個大夫瞧瞧。”
林楚紅說着,起身若無其事地從後臺另一個側門走出去。她怕走另一個門的話,會讓駱嘉怡注意到陳青絮躲在門後。
前場已經有人在催,駱嘉怡邊咒罵着邊喊過弟子來,只好把那身行頭讓弟子幫着脫了,找個別人代上場。自己則坐在後臺的藤椅中大呼小叫。陳青絮心下解氣,趁着後臺亂成一團時溜了出來,拉起矢野流雲便跑。
兩人從戲園子一路跑到外面的大街,沿着街又上了青石小橋,見人煙稀疏了,陳青絮才停了下來。
沿河而建的民居中有人開了綠紗窗,將那燈火透了出來,點染在墨綠色的河面,跳躍出幾點光斑。微弱的反光將兩人的容顏模糊地勾勒出來。陳青絮瞧着矢野流雲格外溫柔的臉頰,瞧得出了神兒。矢野流雲微笑着回望她,不自禁地擡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長髮。
陳青絮低下頭去,暖而柔軟的情愫塞在心口,像是棉花糖一樣纏繞不休。
“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家吧。”矢野流雲笑道。
陳青絮點了點頭,跟着他慢慢向陳園走。兩人靜默了一會兒,聒噪的陳青絮居然一時間找不到話題。
思量許久,她才說道:“你看過三哥的報紙了嗎?”
矢野流雲點點頭:“看過,很不錯。”
“你也來撰稿怎麼樣?你的中文那麼好。”陳青絮愣是找了個話題。
“我對那些真的提不起興致來,”矢野流雲笑道:“我只是個來中華民國研究京戲的外國人而已。”
陳青絮這才意識到矢野流雲日本人的身份。這令她有點尷尬起來。當前民國跟日本關係緊張。陳雲英關注時事,陳青絮自然也受了些影響,知道民國跟日本的關係如繃緊之弦,一有風聲過弦,戰役便一觸即發。日本的侵華策略以及在北方的行徑,已經刊登在報。現下中國境內人心惶惶。
但眼前這個日本人,卻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每日遊來逛去,大體就是去教堂、福利院、學堂和自己的公寓寫寫東西,然後反覆改正過後寄回日本。陳青絮曾偷偷看過他的文稿,都是研究中國戲曲的論文。現下兵荒馬亂,人人自危,倒是隻有他,好像生活在一個隔絕的空間裡,任憑花落花開雲捲雲舒,他居然能夠恬淡得不似凡人。
其實這跟陳青絮火一樣的性子極爲不合。矢野流雲的個性像晨風,恬淡,空靈,清新,柔和,對很多事情一笑而過,對所有人都很溫柔。與他相處的時候,令陳青絮多少生出些無趣來。但爲了跟矢野流雲平和相處下去,她也只有跟他一樣安靜呆着。
兩個人又靜下來,街上只有他們倆的腳步聲。時而有黃包車匆匆經過,車輪軋在青石板路上,發出低微的聲響,好似將一抹溫馨的生活氣息碾碎,塗抹在空氣裡。
此時,昏暗的小巷另一端,傳來腳步聲。陳青絮擡眼見兩個人影走了過來,從他倆身邊匆匆趕過去,又迅速地融入黑暗中。陳青絮沒有看清他倆的面貌,倒是隱約看出他們的軍裝。陳青絮心中一動,驀地想起柳世成,心中暗忖道:“也不知道柳世成的傷勢好了沒有。不如剛纔私下問問劉鬍子呢。”
兩人一路無話,向陳園走過去。而戲園子裡,陳培清見接下來的駱嘉怡也沒有上場,臺下不少人都在起鬨,亂成一團,也便沒了聽戲的興致,跟那青樓女子鶯歌出了戲園子,打算着去哪裡再消遣會兒。
“二少爺,我聽說前面不遠開了家賭坊,裡面還有西洋的玩藝,我們去瞧瞧怎麼樣?”鶯歌笑道。
陳培清點了點頭:“反正爺正無聊,那就去賭兩把!”
說着,陳培清挽了鶯歌的肩膀,招了輛黃包車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