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絮瞧着林楚紅怔住了。林楚紅也有點意外。
“陳小姐。”矢野流雲有點意外地笑道:“這麼晚了,你自己要去哪裡?”
“那這麼晚了,你們又是去哪裡?”陳青絮冷哼道。
林楚紅不動聲色,向陳青絮身後看過去,瞧見她身後的馬車,和馬車裡正掀開簾子,眺望陳青絮的樑祿。
“我正要送楚紅回家。”矢野流雲說道。
陳青絮聽了刺耳,冷哼一聲。此時,樑祿在馬車裡瞧見林楚紅和矢野流雲,胸口頓時涌上有點說不清的憤恨。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也理虧。口口聲聲說要跟林楚紅相濡以沫,卻還是敵不過母親的意思。況且,父母的意思是,如果他娶了林楚紅,那便必須自行搬離樑府,獨自謀生。那樣的話,雖說父母不會對他今後的死活不聞不問,但免不了要自己操心生計。但除了做生意外,他也實在無其他長處。而這生意,也多半是父親在主持大局。眼下兵荒馬亂,自己獨自持家的話,不知要拼到什麼時候。瞻前顧後地考慮過後,樑祿也便漸漸跟林楚紅淡了下來。在世故這一點上,他跟林楚紅是很相投的。
樑祿下了馬車,走到陳青絮身邊,扯了扯她洋裝寬大的蕾絲衣袖:“大家都等着你呢。”
陳青絮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見矢野流雲卻一副淡然無謂的樣子,頓時沒了說下去的**。似乎他不是她的什麼人,也不該對人家的言行作出任何指摘。於是,陳青絮轉過身去,隨樑祿走了。
矢野流雲瞧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瞼。過了會兒,才又轉過身對林楚紅笑道:“我們走吧。”
回到家裡,陳青絮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已經明確給母親說過,不想嫁給樑祿,但似乎不起什麼效果。但如果就這樣衝到矢野流雲面前說:“你娶我吧”,或許會把人家嚇跑,今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但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嫁了,很是不甘心。
想到這裡,她披衣而起,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全數搬了來,將一張宣紙鋪在面前,碾好墨,將毛筆飽蘸了濃墨,想要寫封信給矢野流雲。
但筆尖觸到宣紙的時候,她又遲疑了。寫什麼呢?如果豁出去表達心意,被別人看到的話,笑話她不說,若是被父母或者樑家知道了,免不了一場軒然大波。
陳青絮輕嘆口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燈籠,發起呆來。
但瞬間,陳青絮臉色一亮,想到一個矢野流雲看得懂,而其他人看不懂的方法。用矢野流雲的母語來寫。日本人的文字,怕是沒有人看得懂,除了矢野流雲。
陳青絮微笑着落筆,一筆一畫地寫開了信。邊寫邊在想,稗官野史傳記中那個夜奔的紅拂,是不是跟她現在同樣的心情?等到寫完這封情書,也油盡燈枯,過了子時。此時,陳青絮卻無半點睡意,半是激動半是興奮,又有點憂慮,說不上緣由。這時節,天氣已經轉暖,蟲鳴透過綠窗紗,縹緲地響在耳邊,好像將一種特別的溫柔纏繞在陳青絮心上。
之後,她又呆坐在牀上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只是天色一亮,她便爬了起來,披上衣服去找璇璣。
璇璣這時剛剛起牀,一推門,見到陳青絮,着實嚇了一跳:“小姐,你這幾天是怎麼回事,起牀起得這麼早。”
“璇璣,”陳青絮偷偷將她拉到一邊,笑道:“幫我送封信如何?”
“送信?不是有郵差嗎?”璇璣茫然地問道。
“哎呀,這不是那種信,”陳青絮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是給矢野流雲的。”
“哦,情詩呀。”璇璣偷笑道。
“總之,你幫忙不?”陳青絮佯怒道。
“可是,小姐,你已經答應了樑少爺的提親了不是。”璇璣說道:“那這算什麼事呀。”
“誰說我答應了?我從來沒答應過。”陳青絮冷哼道:“倒是娘,非逼着我嫁給樑祿。樑祿哪點好?”
“那矢野流雲哪點兒好?”璇璣笑着反問道。
陳青絮瞪了她一眼:“你去還是不去?”
璇璣“噗嗤”一聲笑出來:“當然姐的事兒,丫鬟的腿兒。我怎麼會不去呢。但是,小姐,你到底要怎樣呢?嫁給矢野流雲?那是不是要跟着他走?”
“還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呢。”陳青絮嘆了口氣。
“那簡單,我這就去給您問問。”璇璣接過陳青絮遞來的信封,瞧了一眼:“這是什麼?是洋文嗎?”
“嗯,是隻有矢野流雲能看得懂的文字。”陳青絮笑道。“只有矢野流雲能看得懂”這件事,令她心裡有種若半明半滅的櫻花一樣的感覺,隱秘而愉悅,好像有兩個人共同的秘密藏在裡面。
“好吧,我知道啦。”璇璣將信收好,對陳青絮說道:“一早我忙完,就給你送過去。是不是中午的時候,送到那個書局?”
“呵,你怎麼知道?我還沒說呢。”陳青絮訝然道。
“小姐是沒說。但是,小姐之前天天唸叨矢野流雲,他早上去哪裡中午去哪裡晚上通常去哪裡。我就算再笨,這麼天天唸叨着,還會記不下來?而且,小姐前些日子不是還讓我送做好的點心到他的公館嘛。”璇璣笑道。
“多嘴。”陳青絮笑道。
“可是,那位柳將軍呢?”璇璣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又問了這麼一句。
“柳將軍,柳世成?”陳青絮說道:“他關我什麼事。”
“那倒可惜了。比起那個神秘的矢野流雲來說,我還是覺得柳將軍人可靠些。”璇璣撇了撇嘴。
陳青絮白了她一眼,記起二哥受傷的事。“一直沒有好好謝謝人家。待找個機會再”陳青絮暗想道。
璇璣忙完自己的事,約摸到了半上午的時候,跟管家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出門,給陳青絮送信去。剛出了門口,正好遇上從外面晃悠回來,準備吃午飯的陳培清。
璇璣一怔,福了一福,正想繞過他,卻被陳培清喊住:“璇璣,這麼着急得出去,是要見誰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