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紅出了圍棋社之後,臉上的笑容立即斂去。她將那信拿在手裡反覆翻看,雖然看不懂那洋文,但再怎麼不懂,也猜得出那四個字的意思。
“想給矢野流雲的信的話……”林楚紅冷哼一聲,心中升起幾許嫉恨。
她陳青絮貴爲江南首富陳敬霖的掌上明珠,可以輕易地許下一門不錯的親事。她明知樑祿中意的是自己,卻也答應下樑家的提親,又來此爭搶矢野流雲,當真可惡。仗着自己出身富貴,便無視別人,以爲天下事必遂她所願,是不是有點太囂張?
林楚紅越想越生氣,禁不住打開那信封,取出信紙展開來瞧,卻見滿紙的鬼畫符,自己完全不懂。但想想也知道,這肯定是情書了。
“如果現在撕掉了,也不會有人知道。若是有人問起,也權當忘卻這件事,推說不知把信放在哪裡。”林楚紅暗忖道,當下將那信三下五除二地撕爛,走到一處拐角,丟在一堆垃圾裡。她瞧着散落的信紙碎片跟那堆污穢的垃圾混在一起,心中頓覺痛快。之後才又走了出來,想要招輛黃包車回家。
此時,還真有一輛車子衝她走了來。她忙擡手攔着,卻見那車伕根本沒理會她,徑直繞過去,走到一個穿了西服的男人身旁,停了下來。
林楚紅回過頭去看那男人。那人大約三十五六歲,身材高大,戴着金絲眼鏡,衣着光鮮,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手中提着一隻不大不小的旅行箱。
此時,男人也看到了林楚紅。當他看到林楚紅的時候,眼睛微微一眯,臉上不禁露出溫和的笑容來。
林楚紅見這男人外表斯文光鮮,一身洋貨,猜測他或許是自異邦回鄉。瞧這男人的長相,似乎有一絲絲的熟悉,卻想不起哪裡見過。
“這位小姐,如果你着急的話,這車就讓位你坐吧。”男人笑道。
“這怎麼好意思。”林楚紅笑道:“我不着急。您是要去哪裡?”
“唉,原本我坐了朋友的車,正打算讓他載我回家。哪知道他那車在路上拋了錨。我只好再找輛黃包車來。”男人笑道:“但我的家也就在前面不遠了。”
“我也是,家就在前面不遠。”林楚紅微笑道:“你還是別客氣了。”
“這四五年沒有回家,反倒覺得有點陌生。”男人環顧四周,笑道。
“敢問先生的家在哪裡?說不定我們還是街坊呢。”林楚紅隨意問道,感覺得出這個男人在刻意跟自己搭腔,頓時生出幾分厭煩,想這個男人快些走,耽擱自己坐車。
“哦,就在城北的陳園。”男人淡淡地說道。
“什麼?!”林楚紅訝然道:“陳園?”
“對,”男人笑道:“你爲什麼這麼驚訝?”
“我認得陳家的二少爺和三少爺,”林楚紅訝然道:“您該不會是,大少爺吧?”
“呵,你知道我?”陳培源微微歪過頭,端詳着林楚紅:“這麼美麗的小姐,又跟我的弟弟們相識,我怎麼沒有印象呢?”
“您哪裡會對我有印象,”林楚紅微微垂下頭去:“我不過是個唱戲的而已。因爲陳老爺喜歡聽戲,逢年過節,都讓我們進園子裡唱幾場。這樣我才認得他們的。”
“哦?那真是幸會。”陳培源笑道。
此時,呆在一旁等候的車伕着急地叫道:“二位,你們到底誰坐我的車?”
“這位小姐吧。”陳培源說道,隨後將林楚紅扶上了車。
“謝謝您。”林楚紅坐上車,笑道。
“哪裡。敢問小姐芳名?”陳培源問道。
“林楚紅。我是林家戲班的。”林楚紅回道。
“哦,改日一定去看你演出。”陳培源笑道。
“多謝了。”林楚紅說道:“那我先走了。”
陳培源點了點頭,笑道:“小心慢走。”
車伕拉起車子,開始在大街上小跑起來。林楚紅回過頭去,瞧見陳培源站在原地,向她揮了揮手。林楚紅也擡手揮了揮,將臉轉過來的時候,厭惡也毫不掩飾地堆砌在臉上。林楚紅年齡雖小,但閱人無數,當她跟陳培源聊這幾句的時候,雖然沒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從他似笑非笑,又有點無事獻殷勤的樣態來看,陳培源也不是個太規矩的人。當然,這也源自林楚紅對陳家的偏見。因爲心裡越來越煩陳青絮,因此對她的兄弟們也莫名地厭惡了起來。
此時,陳培源也招來另一輛黃包車,一路到了陳園。敲開硃紅大門,管家瞧見他,頓時又驚又喜:“大少爺!不是說要過幾日纔到家嗎?怎麼今天突然回來了?”
“我是見這幾日也沒什麼事情,便早早收拾好坐上了船。”陳培源笑道:“管家,您的身體還好?”
“呵,託少爺的福,身體還好。您快進來吧,老爺夫人天天盼着您呢。”管家笑着接過陳培源的旅行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