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瞧着馮嫂呆愣的神情不明所以,從她僵在半空的手中接過豆漿,笑了笑,說道:“是啊。也不知怎麼着,師姐認識了陳家大少爺。兩人關係好得緊,我們師兄弟們還在猜測,是不是師姐好事將近了。”阿保促狹地笑着,只是隨口開這麼一個玩笑。誰知,馮嫂卻聽在了心裡,冷哼道:“林姑娘不是跟樑少爺好着麼?現在怎麼又跟陳大少爺扯在一起。”
阿保微微皺了眉頭,知道馮嫂愛管閒事,發牢騷的毛病又上來了,於是不想多嘴,只是笑道:“這我們也不清楚。而且,陳四小姐不是許給樑少爺了嗎?師姐怎麼可能還跟樑少爺在一起。”
阿保說罷,提着豆漿走了。馮嫂呆呆地立在原地,自語道:“林楚紅,是要嫁進陳家?”
此時,林家戲班住的大雜院裡,林楚紅正調好了陳培源一併送來的藥,給林老爺子塗在傷口上。昨日被巡捕房的人帶走,捱了幾下鞭打,不過傷口不深,也未傷及要害。林老爺子原本是唱武生的,也有點真功夫,身體倒也沒那麼羸弱。
“這次可要謝謝陳大少爺。”林夫人嘆道:“若不是他,你爹怕是回不來了。”
林楚紅點了點頭,半開玩笑地笑道:“娘,你覺得,陳培源這人怎麼樣?”
林夫人一怔,擡頭去看她,見女兒神色認真,便正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是有這樣的女婿,娘高興嗎?”林楚紅淡然笑道。
林老爺子聽罷,皺眉問道:“你對陳少爺有意?人家是對咱們不錯。可是,這種富貴人家的少爺,咱們這種人家,是高攀不起的。”
林楚紅笑道:“他有什麼了不起?本來就是成過親的,死了老婆,我若是嫁給他,倒還便宜他了!”
林老爺子長嘆一聲,沉默不語。
林夫人輕嘆道:“是我們不好,還讓你出來唱戲養家餬口。一旦做了這行,一般的正經人家怕是不會娶個戲子回去。”
林楚紅笑道:“這關你們什麼事?是我自己要唱戲的。所以說,陳少爺若能娶我,我便嫁了。畢竟這樣也讓爹孃有個安靜的晚年嘛。”
林老爺子看了看林楚紅,沒有說話。他也自知無能爲力,養不起這樣一個大戲班。這幾年,一家子只靠着林楚紅出力。但這樣下去,肯定會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單看這戲班出身,一般清白人家怕是不會容她了。若是給人家做填房,說不定對女兒來講,還是件好事。昨晚也見過陳培源,看那年輕人倒也不錯,爲人細心,身家又好。把女兒託付給他,倒也放心。
思量半晌,林老爺子說道:“你若樂意,人家也答應了,就隨你的便吧。”
林夫人一聽,說道:“這怎麼成?若是楚紅去了陳家,受人欺負怎麼辦?那樣的大戶人家,怎麼會瞧得起咱們這種寒門小戶。”
林楚紅失笑道:“娘,這還沒成呢,您着什麼急。再說,這些年裡,我可曾受過什麼欺負?這倒不必擔心,若是真的要嫁,也是得明媒正娶。不然,我可不答應。”
林夫人這才安心。林楚紅讓林老爺子和林夫人歇息,自己也走出門來。一夜未睡,着實乏了,正打算回屋補眠,卻見阿保提着大食盒走進大雜院。一眼瞧見她,便喊道:“師姐,我特意去早市買的豆漿,你跟師父和師孃都趁熱喝點兒吧!”
林楚紅示意他噤聲,輕笑道:“你去分給師兄弟們喝吧。我累了,想去歇會兒。”
“好吧。”阿保點點頭,提着豆漿走進跨院去了。
林楚紅笑了笑,揉了揉額頭,走進自己的房間,掩上房門。
她倚在門上,端詳着屋裡的陳設。雖然空間不小,但屋中的東西,着實寒酸。一張古舊的大牀,一張檀香木桌子,可看出桌面坑坑窪窪,落下不少時光的印痕。梳妝檯上放着時興的胭脂水粉,大都是以前樑祿送的。一對兒價值不菲的首飾盒並排躺在梳妝檯上,合成同心結的形狀,十分扎眼。這也是以前追捧她的某位公子送的。
林楚紅自嘲地笑了笑。舞臺上,她無所不能,是讓人衝冠一怒爲紅顏的陳圓圓,是名垂青史的王昭君,是李煜牽腸掛肚的小周後。可是洗盡鉛華之後,她真正的處境如此寒酸,或者只能解決這一大家子的溫飽。賺得錢是很多,可是架不住吃飯的人也多。而且爲了今後的打算,必須計劃生計,存好今後的用度。
林楚紅盯着鏡子裡自己模糊的影子,握緊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