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和TU商談合同細節,訂的位置是一家B市較爲小衆和偏僻的中餐廳,名聲只在上層的一些圈子中相互流傳,但評價都是出奇一致的好。
這樣的餐廳向來爲明星們喜愛,越是偏僻,越能讓他們體會片刻少有的平凡人的安靜——不必躲避無處不在的狗仔抓拍,也不必擔憂時時可能從角落裡跑出來的瘋狂粉絲跟蹤。
得到了名利地位,就勢必要放棄一些安寧平靜,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交易。
載着盛繁和衛睿的轎車穩穩劃破夜色,駛停在一家裝潢頗爲典雅的中式餐廳門前,有門童禮貌上前打開車門,看見一身休閒裝扮的盛繁,幾不可察地愣了愣神。
這家餐廳要價不菲,前來的盡是西裝革履的達官貴人,亦或是花枝招展各爭芳妍的明星和大小姐,像盛繁穿得這麼隨意的人,倒也是少見。
但受過良好培訓的門童不會把這點兒情緒展露在面上,依舊掛着淺淺的笑意,柔聲問道。
“小姐是否有預約呢?”
緊跟盛繁一步下車的衛睿理了理袖口,淡聲道,“澄碧閣,記在衛先生名下的。”
門童連忙點了點頭,眼神似不經意地劃過盛繁臉頰,笑着把二人送入了大廳。漂亮的迎賓小姐適時踩着高跟鞋迎了上來,語氣溫柔地把二人領入了包廂之中。
一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纔到七點半,二人算是提前。
菜式早已點好,只是談論合約,大家都明白,吃菜不是最重要的,談清楚正事纔是關鍵——所以一般菜品都會延遲十五到二十分鐘纔會送來。
桌面上已經擺好了乾淨的碗筷和茶水,這茶葉是老闆親自從名產地南市帶回來的珍品,只對貴賓免費供應,相當爽口香醇,是其一大特色。
包廂內裝扮都偏爲素雅,角落裡都擺有新鮮花束,芳香若隱若現。
光是每日更換鮮花的這筆錢,便已經可算得上是個不小的數目了。
巴多利奧還未前來,盛繁百無聊賴,倒了些茶葉小口小口的品。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味道和自己每天家裡吳嬸給她泡的其實差不多,甚至還沒家裡的好喝,不由覺得意興闌珊,放下了茶杯。
時鐘滴滴答答的走,離七點半越來越近,但巴多利奧仍未現身。
衛睿面色冷沉,摸出手機看看,站起身到包廂的小露臺上打了個電話,半晌又走了回來,對着疑惑看來的盛繁搖了搖頭。
“沒人接。”
這已經算是個挺危險的徵兆了。
盛繁挑挑眉稍,隔了幾秒,像是有點兒憋不住的悶聲一笑。
她拍拍衛睿的肩膀。
“小衛同志,你是不是餓了。”
衛睿轉頭冷冰冰看她一眼,“手給我拿開。”
嘿?
盛繁扯扯嘴角,玩心大起,跟打地鼠似的手左拍一下右拍一下,足足打了衛睿肩膀十多二十下才住手,懶洋洋挑眉道。
“就不拿開,你打我啊。”
幼稚!
人怎麼能這麼幼稚!
衛睿嘴角一抽惡狠狠瞪了盛繁一眼,沒好氣地問道,“你不覺得丟人我還嫌丟人,別碰我。”
嘖嘖。
盛繁撇撇嘴巴懶得說話了。
看來這人果然是餓了,脾氣都變得暴躁了起來。
她可以減肥捱餓,但衛睿一個大男人不行,別看他身型瘦削,可其實比牛還能吃,頓頓不聲不響就幾大碗飯下肚,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今天四處奔波,還得晚上趕時間來赴飯局談話,想必衛睿是沒時間吃飯的。
想到這裡,盛繁按了按桌上精緻的黃銅小鈴,喊來了門口專侍的服務員前來。
“直接上菜吧,米飯兩碗。”
“可是預定的上菜時間是晚上七點五十,確定要更改嗎?”
盛繁點了點頭。
衛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神狐疑,“你要幹什麼,人還沒來。”
盛繁懶懶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能幹什麼,吃飯啊,七點半了,我們還得餓着肚子等他們不成?”
盛繁從前就最重視時間觀念,不管什麼場合都會提前預定時間到達,也正是因爲如此,她最討厭不守時不守信的人,哪怕是她未來的合作伙伴頂頭上司,她也沒有絲毫要寬待的意思。
不合適的人選,並不在她未來的合作範圍之內。
衛睿看着她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卻被她那一瞬間爆發的氣場壓了幾分,抿脣不語,索性不再阻攔。
他今天一整天都沒來得及吃上飯,這會兒閒下來,確實是有些餓得不行了。
由於是提前一星期預訂,再加上是包廂貴賓,飯菜其實早已備好,沒過多久,熱氣騰騰地就一盤盤端了上來。
那味道,直直讓人食指大動。
盛繁正塑着形,自然不會怎麼多吃,現下動幾筷子不過是爲了陪着衛睿罷了。
畢竟一個人吃飯確實不怎麼有意思。
衛睿也領了這份情,一語不發動筷吃飯,斯斯文文卻速度極快,風捲殘雲地就吃了個大半。
酒飽飯足,衛睿優雅地用餐帕拭了拭嘴,又用旁邊小櫃裡取出了熱毛巾一根一根地細細擦拭手指。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手指,問題卻是朝着盛繁而去。
“沒了這個代言,你要怎麼辦?”
盛繁笑意淺淺反問,“沒了這個代言,我能怎麼辦?”
“走投無路?就此隱退?默默無聞泯然衆人?還是全網抨擊罵名難堪?”
“什麼也不會發生的,衛睿。”
見衛睿一直不說話,盛繁乾脆就自問自答,面上的表情冷靜自若,讓人莫名就從心底生出幾分信服。
“TU不是雪中送炭,頂多就算個錦上添花,那花還不是最豔的一朵。全球代言人這個名號確實好聽,但我偏就不喜歡和沒有對合作夥伴恰當尊敬的人合作。TU,不要也罷。”
曾經多少業內媒體評價竇扣,都用上了任性二字。她行事向來大膽,不走舊人老路,總喜歡另闢蹊徑,用一種讓大家都爲她提心吊膽的方式走上巔峰。
如今的盛繁也同樣如此。
不勉強自己,順應本心而爲之,她不會成爲隨波逐流的小船,而要做擊退萬千大舟的那團巨浪滔天。
TU在她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呵。
聽了這話,衛睿久久沉默。
半晌,纔開口道。
“好。”
他沒有從利益角度多加勸說什麼,而是冷靜自持地贊同了盛繁的觀點,這可以說是極其罕見,但兩個當事人都不把這當一回事。
見時間越來越晚,盛繁拍拍屁股就起身,食指曲起敲了敲桌面。
“走吧,小衛同志,這時間點,咱們也該回家洗洗睡了。”
衛睿正起身的動作一頓,突然轉頭瞪了盛繁一眼,又重重推了推細邊眼鏡框。
“別亂說話,誰和你咱們。”
盛繁莫名其妙被瞪了一下,懶洋洋哼了一聲,懶得和他計較。
就在他們都起身準備離開的當口,門口突然隱隱約約傳來服務員嬌俏的說話聲,似有若無,聽不大真切。
她沒管,又往前走了兩步,包廂門突然被人徐徐推開,燈光一時暗下幾分,被這人高大的身影遮了個完全,只大概看得見他一個隱約的剪影。
一束視線帶着探究審度,沉沉落在了她的身上。
盛繁勉強擡眸,看見了他深褐色的碎髮,和他湛藍色的瞳孔,瞳孔裡淺淺映出她的身影,和她微微蹙眉的面容。
他往前一步,高大身形帶來的壓迫感更盛,不再擋在門外,讓盛繁得以看清他的全部面容。
一個極其俊美的男人。
他脣角輕輕勾起一抹弧度,看着盛繁,突然開口用着半生澀的中文打了個招呼。
“抱歉,來遲了,盛繁小姐。”
也就在這時,盛繁聽見身後的衛睿低聲輕輕從嗓子裡逸出了一個耳熟的名字。
“阿爾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