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烏從曼開口的一瞬間,盛繁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
音色清透,但是不夠亮,也不夠有特色,好聽是好聽,但不足以到能夠打動盛繁的地步。
今天來的人數有些超過盛繁的預計,面前的這個女孩兒倒是長得挺不錯的,不過要是符合她要求的人多的話,這個女孩兒估計也只能被刷掉了。
淺笑着點了點頭,盛繁示意衛睿提問,隨意地聊了幾句,讓這個女孩兒簡單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準備的特長後,衆人的心裡都有了主意。
“謝謝烏小姐來參加我們這次的試鏡,之後若是有了結果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衛睿做了個手勢,示意烏從曼現在就可以離開回去等結果了。
但不知道爲什麼,看見面前三人的表情後,烏從曼心底淡淡地掠過了一絲不安,想到若是失去這個機會後她會遭遇和麪臨的窘境,那種落不到實地的擔憂和恐懼就深深地控制住了她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讓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
她突然有些近乎尖利地喊了一聲,“麻煩請等一下。”
在座的三人紛紛停下了手裡翻看資料的動作,眼神一齊落在了她的身上,讓她頓時渾身壓力驟增。
“請等一下……”似乎是爲了說服那三人也爲了說服自己,烏從曼又一次輕聲地喃喃了一遍,“可以再給我一分鐘時間嗎……我覺得,我還有一個表演想給你們看。”
盛繁輕輕地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剛剛展示特長的時候怎麼沒抓住機會呢?”她問的語氣並不強烈,也並不咄咄逼人,但就是無端讓烏從曼緊張了起來,皮膚感受到了一種嚴厲的寒意。
學校裡的那些老師雖然也是經驗豐富的影視圈老人了,也有不少同學私下暗暗吐槽過他們的氣場很壓人很可怕,但從來沒有誰能像今天這樣,讓烏從曼緊張到連口水都有些難以吞嚥的地步。
她知道這樣貿然打斷試鏡的節奏是大忌,沒能抓住機會適時表現自己更是大忌中的大忌——沒人會給你反悔重來一次的機會,他們沒有理由要爲了你這麼做。
——但烏從曼還是想試一試。
她在風迅網上看過了這次放出來的幾個主要角色的節選劇本,那些對白對她來說——說實話並不難,但是麻煩就麻煩在這些角色所要求的聲線以及所需要的性格,她知道自己並不吻合。
每個角色最終能突圍的只有一個人,而被選中的那個人,必然會是各方面都和角色最爲貼近的才行——烏從曼沒有信心去賭別人全都比自己差的這個概率,爲此,她只能準備得更充足,做得更好才行。
她挑中了劇本里最討喜的一個角色,浦衫月——一個性格完全和外表呈反比的女配,在劇中是已經成名的著名CV大神,性格率真而有點呆萌,爽朗而總是能讓人因爲其舉動而捧腹大笑,在前期給予了慢慢摸索着往上爬的容宿極多幫助,是個極其亮眼的角色。
針對浦衫月而言,烏從曼的外表已經和其冷豔御姐的外型十分貼近了,問題就在於烏從曼性格是偏向內斂孤僻性質的,光是站在那兒,就好像渾身都在嗖嗖地冒着冷氣,實在是讓人不敢接近,和浦衫月的熱情爽直似乎是一點兒邊都沾不上的。
烏從曼只能爲此好好地想一想對策,要如何才能讓人感受到她性格的可塑性,而不是第一面就否決掉她的可能性呢?
她決定學習最近網絡上不少紅人都在模仿的啞劇舞臺,如果能讓人從中感受到她的搞笑天分,就再好不過了。
那個啞劇是從英國那邊流傳過來的,帶了些他們當地特色的黑色幽默感,其中演員們的表情表現力也是讓人捧腹的一大重點。
作爲一個從小到大都被人稱讚容貌的漂亮女孩兒來講,要放下自己的偶像包袱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實這個啞劇整體表現起來並不算難,烏從曼也沒用多久就搞清楚了自己要做的動作和表現的形式,但她不管怎麼對着鏡子練,都至始至終能感受到一種淡淡的尷尬感和怪異感縈繞在自己的身上,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協調,就好像她一直臉上帶着一層薄薄的面具,面具的臉是扭曲的搞笑的,而她躲在背後的臉卻是面無表情的。
這種始終不和諧的感覺讓烏從曼逐漸有些喪失了信心,對自己也有些喪氣和怨懟,抱着‘也許不需要啞劇我也可以突圍’的想法,她臨時換上了自己最拿手的舞蹈表演作爲自己今天展示的特長,希望能讓衆人眼前一亮。
可是即使在普通人中也算不得什麼少見特長的舞蹈,在見慣了圈內出挑人才的盛繁三人面前,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太亮眼太能讓人記住的東西。
烏從曼感受到現場氣氛的平淡之後,心裡終於開始慌亂了起來,她緊緊地攥了攥拳。
“抱歉,盛小姐……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無禮,沒有把握住機會也的的確確是我的錯誤,但我現在已經認識到了抓住機會的重要性,也知道了自己的問題所在,可以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說到後面,也許是過於緊張,烏從曼的尾音都顫了一顫,一雙眼睛裡面寫滿了期待。
她緊緊地盯住盛繁,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而被這樣熱切的眼神注視着的盛繁微微斂眸,兩側的衛睿和陳圓都緘默不語,聽憑她來做決定。
“烏小姐,你要知道,一個人並不能因爲自己反悔了,認識到自己錯誤了,就要求別人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個邏輯並不通順。”
烏從曼身子抖了一抖,“我……知道。”
“不過,我今天會答應你的要求,不是因爲你的要求是正確的,而是因爲你的醒悟是正確的。我希望你以後都能記住這重來一次的機會帶給你的成就感,並且永遠不要再重蹈覆轍,犯下讓自己日後會後悔不堪的錯誤來。”
烏從曼驚訝得驟然擡頭,對上盛繁認真的眼神時,她心頭一動,幾乎有種鼻頭一酸就要哭出來的感受。
她抿了抿脣,認真地點了點頭,手指不斷攥緊,“我會的,謝謝您!”
盛繁朝她淡淡笑了笑,沒多說什麼。烏從曼再一次得到了寶貴的三分鐘時間,而這一次,她打定主意不要讓時間浪費。
她輕顫着眼皮閉眼,在腦海中默默回想了一遍那幕劇的全部流程,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迅速隨之一變。
想到剛纔盛繁擲地有聲的話語,烏從曼的心裡就拋卻掉了所有的糾結和猶豫,幾乎是放開一切地去表演了起來。
表演專業的人在正式學習前,都會被老師磨礪整整一週的時間,去學習怎樣放下包袱,毫無保留地投入到劇情和人物中去,那些在鏡頭前的羞澀感和尷尬感都要忘卻,你要拋棄掉爲人的羞恥,從而才能去全情地熱愛你的表演。
烏從曼此時重新回想起了那些老師曾經教導過的話語,她放下了一切矜持,誇張到近乎滑稽地去演繹她腦海裡的角色,竭盡全力地去靠近那些人物的形象甚至將其超越。
而在表演的過程裡,烏從曼似乎也進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她好像丟掉了她原本的外殼,進入了另外一具身體,輕鬆而自如地表演出一個又一個肢體動作,一張又一張表情,而在表演的過程中,她還能駕輕就熟地去觀察那三個人的情緒和神情,感受他們的態度。
烏從曼能隱隱覺得,在她跳舞的時候都沒能熱起來的會議室,此時終於在她的帶動下,開始一點一點地隱隱升溫了起來。
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內心升騰起一個想法——原來演戲是這樣的有趣啊,當演員,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呢……
她更加堅定了想要拿到浦衫月這個角色的想法。
而在她結束後,她才發現自己的額頭甚至都出了層薄薄的汗,她微微喘着氣,卻並不感到疲憊,反而有種酣暢淋漓的爽利感,好像自己做成了一件很厲害的事,滿滿的成就感從心尖上瀰漫了上來。
她不自覺地就用眼睛去尋找盛繁的表情。
盛繁點頭衝她笑了一笑,眼睛微微彎起,感覺眼神裡有些亮晶晶的東西。
“謝謝你,你可以先回去等我們的結果了,辛苦了。”
烏從曼得不到盛繁的評價,又依依不捨地看了她兩眼,纔有些遺憾地離開了。
她出去後,衛睿並不急着讓溫銳去叫下一個人,而是先問起了盛繁的意見。
“你對她是什麼感覺?”
“還不錯,聲音雖然不算有特色,不過剛剛她的表演很具有感染力,性格……”盛繁突然歪頭輕笑了一聲,“也挺聰明的,不是嗎?”
她顯然對烏從曼印象還算不錯。
聞言,衛睿輕輕皺了皺眉。
“她得失心太重了,這樣的人,行事會很偏激,我對她並不是很看好,也不是很喜歡。”
旁邊的陳圓怯怯插了句話,“不過我覺得她形象挺好的,而且感覺和劇本里浦衫月的人設有點兒接近,如果是選浦衫月的話,可以把她列爲一個備選。”
盛繁悠悠敲了敲桌子,“不是如果……”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淡淡地勾脣笑了笑,“這個女生,壓根兒就是衝着浦衫月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