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仔細細地瀏覽了一遍劇本,確認每個細節自己都想清楚後,江沛的眼神愈發認真了起來。
“我準備好了。”他語氣重重道。
江沛心思重,人又敏感,最是看重外界的想法,再加上心態不穩,極其容易被別人的情緒影響。
之前他只是出演那些小配角的時候,久久不紅,還能安慰自己是他運氣不好,空有一身演技卻無處可施。
然而今天在他最爲自信的演技上栽了跟斗,江沛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彷彿紅了眼般的較真勁兒,看得盛繁微微哂然。
“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盛繁對於江沛心裡怎麼想她並不在意,她有心想打磨這塊璞玉,自然不會手軟。若是成功了,當然是美事一樁,若是不成,卻也不會有什麼大礙,頂多是讓江沛提前看一看這圈裡的競爭有多殘酷罷了。
兩人走到一個角落,江沛搶先對起了自己的臺詞。
“今天找我出來,有事?”
對於一對正在熱戀期的情侶來說,這樣詢問的口吻實在是太不解風情也太冷漠了一點。
容宿白了邵至舟一眼,“沒事就不能找你出來啦?”
女孩兒今天一看就有專門打扮過,明豔逼人,一張臉笑起來十足的養眼。她臉色有些緋紅,即使是在翻白眼,也只像小女生對心愛男孩的撒嬌。
只是邵至舟卻似乎並沒領略到這份心意,臉色完全不同往日般溫柔,如同結了冰渣子一般冷漠十足,一點表情都沒變過。
“有事就現在在這裡說吧,要是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邵至舟扭頭就有了欲走的動作,嚇得容宿頓時面容一僵,震驚地拉住了邵至舟的手臂,之前那些羞赧的神情徐徐褪去,面色逐漸蒼白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來邵至舟話裡話外的疏離之意。
這幾個月的相處,她確實對邵至舟有了不少好感,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和他好好發展,但她的性格素來要強,不可能真的爲了一個男人低聲下氣,這會兒的聲音也是慢慢冷了下來。
江沛看了一眼自如轉換神色,毫無違和的盛繁,一時之間就突然走了一瞬神。
容宿這個角色他也研究過,外表溫柔,內裡剛強果斷,看似對人情深,實則斷起感情來比誰都狠。要把外在的溫柔美麗展現出來,又要讓觀衆看到在這層表皮之下蘊藏着的狠絕以及如狼野心,兩者既是雜糅也要互相切換,這種難度其實並不算小。
而盛繁……不得不說,她是真的將容宿這個角色展現得很完美。
江沛這幾年跟過大大小小不少的組,裡面什麼樣的咖都算見過一點,但論起演技來說,說句讓人有點不可思議的話,還真沒誰能比得上面前這位。
江沛不知不覺,思緒就跑偏了點。
而在戲場上,你稍微走下神,也許角色的精髓就會被你錯過。
等到江沛反應過來時,他心裡大感不妙,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盛繁眼眸裡一閃而過的狡黠。
他打起精神來繼續說着臺詞,很快,兩個人就進入了劇情裡邵至舟徹底攤牌的那一幕。
邵至舟語速平靜,然而沒說幾句,就會被一臉冷笑的容宿打斷,幾乎是一針見血地把他話裡虛僞噁心的部分給狠狠堵回去,說到後面,邵至舟彷彿是已經有了幾分火氣。
然而飾演着邵至舟的江沛心知肚明,他這裡的整段臺詞幾乎都是垮的,每句話都被盛繁的氣場給壓得死死的,該有的情緒一樣都沒能到位。
他心裡愈發地涼,知道自己剛剛那一瞬的走神讓他已經完全喪失了場上的控制權。
“容宿,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相信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想幹什麼?”
容宿似是強忍着憤怒不屑地彎了彎脣,整個人的氣場爆發到極致,眼睛微眯,勾勒出的弧度明銳而鋒利。
她的眼睛似乎是因爲怒火而晶亮無比,裡面倒映出邵至舟的心虛的身影,爆發出的眸光壓得他隱隱都有後退的慾望。
她的嘴角徐徐彎出了一抹極度惡意的笑容。
江沛害怕了。
他明明只是想簡單對一對臺詞的,後來見盛繁認真,他也懷着不服輸的意味想要把她壓下去。
但很明顯————他失敗了。
此時的他已經硬生生地被盛繁帶入了戲,卻又在她的氣場之下無法發揮出完全的實力。他這會兒只恍惚覺得,自己彷彿真的是那個渣男邵至舟一般,面對容宿的怒火和逼問,心裡隱隱有了幾分不自然的味道,卻又因爲男人的自尊有些惱羞成怒。
看着容宿一步步朝自己越走越近,他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眼神都有些躲閃了起來,而在隱隱感受到一絲涼風,看見容宿擡手一巴掌朝自己扇過來時,他更是瞳孔一鎖,心裡有個聲音在大叫着提醒他快躲,而他也確實跟隨這個聲音快速做出了反應。
他往後退了兩步,有些驚險地躲過了這一巴掌,因爲避閃的動作太急,他的後背甚至都隱隱冒了些毛汗上來。
然而等他站定,對上面前容宿,哦不對,應該是盛繁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看見她頓在半空中因爲某種惡趣味而並未及時放下的手時,他心頭頓時悚然一驚,幾乎是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剛剛只是在對臺詞,盛繁那一巴掌肯定不會落下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不是容宿,他也並不是邵至舟,他並沒有必要感到害怕或心虛。
江沛的臉煞時白了下來。
尤其是在發現,周邊的一些工作人員,演員,甚至是導演童讕都不知什麼時候在關注着他們這方的動向後,他的臉色更是難看了起來。
他知道,這一切已經不用解釋了,他被盛繁的演技完完全全地碾壓了,沒有絲毫反應的餘地。
他就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跟着盛繁的腳步和動作一點一點地演繹出了角色邵至舟的感覺,沒有他的思考,也沒有他的感情,完完全全地,不帶一丁點兒他江沛的參與。
他就是個傻逼。
江沛無力地徐徐抱頭蹲了下去。
而童讕則是面容不明地把盛繁給喊了過去。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以爲江沛屢屢在鏡頭前發揮失常是他自己的問題的話,現在就已經能看得很明顯了————盛繁這是有意在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