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盛繁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被蹂躪得連話都不想講了,衛睿才如同得勝的將軍般,十分做作地把那厚厚一沓亂七八糟的劇本在桌子上摞了摞,渾身爽利地離開了來。
走出一截,他似是突然想起,回頭對着盛繁道,“對了,明天《關於你的聲音》試鏡,你就不用去了。”
《關於你的聲音》和《謀殺者》是同檔期製作的劇目,雖然一個是電視劇,一個是電影,但並不妨礙他們的拍攝週期撞到一起。同一檔期內連接兩部戲,在業內是被稱爲軋戲的行爲。
軋戲不僅同時耽誤兩個劇組的拍攝,很多時間需要協商調整,而且還會影響入戲的程度。串劇組會讓演員因爲過於疲累而無法迅速心定,哪怕你認爲自己演技再高,狀態再好,也無法掩飾你會因此受到影響的事實。
這不僅是對作品質量的不尊重,還是專業素養和職業道德的缺失,在業內雖然人人都認爲情急之下不可厚非,但在大導眼中,這類行爲還是爲人詬病的。
衛睿早在之前和盛繁交流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盛繁把《關於你的聲音》作爲自己的備選,這會兒雖然對盛繁的性子有所瞭解,但不免還是擔心她會一時犯傻,爲了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而冒險軋戲,故有此一提醒。
盛繁偶爾也挺無奈的,自己混了那麼多年了,到頭來還得被人用這種不放心的語氣提醒。
她縮進背後的沙發靠墊裡,無奈道,“好啦,我知道了。”
衛睿這才滿意地走掉。
衛睿也不知道哪兒那麼大手筆,在市中心地帶租了一層辦公樓,爲盛繁改造出了健身房,舞蹈室,練聲房,活動室,化妝間還有會議廳等等。裡面還有很多空的小房間,衛睿聲稱可以留給以後盛繁的助理等等使用,畢竟盛繁以後還需要一個大型的團隊,沒有一個固定的基地可不成。
雖然現在這個基地只有盛繁和衛睿兩個人在使用。
基地內剩下三分之二的地盤都異常冷清,一天不打掃就能長滿灰塵,而衛睿這個奸商近日已經在物色聯繫固定的清潔工來做大掃除,想必又是一大筆開銷。
基地每天CE也會來,指導盛繁兩個小時,檢查下她的身體狀況就離開。是的,只有兩個小時,而爲了這兩個小時,盛繁卻欠下了一筆天價的債金。目前衛睿還在爲盛繁物色合適的舞蹈老師和聲樂老師,以及必要的表演老師,用他的話來講就是,要麼不要,要麼就要最好的。
聽着那‘最好’二字,盛繁眼前又是大筆大筆的錢嘩嘩流走,讓人肉痛,痛到無法呼吸。
無疑,這些錢被衛睿全部記在了盛繁腦袋上,只是因爲盛繁暫時是個只有五千存款的窮光蛋,所以衛睿承擔起了經紀人的責任爲她代爲支付。
每天兩人會面的尾聲,他就會從包裡摸出來一個小本子,一邊扶他的金絲邊眼鏡,一邊唰唰唰地快速在本子上寫着什麼。邊寫他還要邊和盛繁彙報賬單,一筆一筆地用他那飛快地語速念給盛繁聽————這是盛繁每天人生中最爲灰暗的時刻。
每一天,衛睿都孜孜不倦地以用鉅額債金打擊盛繁爲樂,提醒她要奮勇向前,否則等二人的試用合同一年期結束,若是盛繁不符合衛睿的預期,她就會帶着這筆債金被掃地出門——屆時衛睿不會再幫她承擔欠款,一切費用,都需要她自己還清。
就是這麼殘忍。
雖然盛繁對自己抱有自信,但二人簽訂合約時,她還是爲這條條款小小地感到了幾絲殘忍。衛睿花錢跟不要命似的,一出手就是大款項,試問她若是一個不慎,和衛睿分家,到時候一個走投無路的新人,要用什麼償還這筆賬單?
無疑,這個答案在娛樂圈人人都心知肚明,要麼,牢獄,要麼……身體。
這就是娛樂圈的規矩。殘忍,而刺激。
聽見她的抱怨時,衛睿只是冷冷一笑,“很抱歉,盛小姐,在成爲你的經紀人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商人。而一名商人……”
他扶了扶眼鏡框,“……是不需要多餘的同情心的。”
“可我在事業初期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比如舞蹈課,聲樂課,比如現在還空着的十多間辦公室。商人不會讓資源空閒,你現在這樣的行爲只是在無度浪費,來增加我對你的需求感。”盛繁冷聲道。
衛睿又是一笑,“對你來說,這是資源空閒,但對我而言……呵,這叫做前期投資。顯然,盛小姐,你好似沒能弄懂我真正的目的,我並不是要打造一個優秀的演員。”
他擺了擺手指,“這個世界上優秀的演員已經太多了,就像那羣龍套裡面也能挑出一兩個好的貨色一樣,演藝圈裡最不缺的就是優秀的演員。”
盛繁微微皺起了眉頭,而衛睿繼續說道。
“我要的是巨星,你懂嗎?superstar……她要完美得無可挑剔,擁有一切名流巨星的潛質,我要一手把她挖掘,再推向最高峰。我要她成爲一道時代的印記,要做這娛樂圈的主人,我要無數人都記得她的名字,後世過去人人都還能記得她的身影……你懂了嗎?”
衛睿雖還坐着,但眼裡已經冒出了激動的光,整個人狂熱得有幾分可怕。但他再看向盛繁時,眼底的光卻又徐徐冷卻了下來,“當然,以你現在的條件來說,你確實已經足夠出色了,但遠遠沒有達到我期望的標準。我希望你能在之後給我看到更亮眼的東西。”
盛繁看着他,半晌挑起眉梢,“這些你之前可沒和我交代過。”
衛睿看着她,“那是我以爲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野心,而現在……你是在退縮嗎?因爲擔心被我掃地出門償還不起債務?”
他頓了幾秒,終究還是因爲盛繁頗有好感,又加了幾句,“你大可不必擔心,只要你足夠聽話,按照我的思路按部就班地走,你完全有很大可能成爲本世紀最出色的巨星。”就他目前觀測,最有可能達到他要求的人就是盛繁了,他希望盛繁不會讓他失望。
聽多了衛睿對他自己毫無底線的誇讚,盛繁已經完全免疫了,她挑眉露齒一笑,“可我這人就不喜歡聽別人話按部就班。”
衛睿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只要你有足夠能力……讓我聽你話喊你爸爸也行啊。商人嘛……”
他笑得有幾分賤,“……都是隻看重利益的。面子這東西,那是什麼垃圾。”
二人在這個問題上就此達成共識。
衛睿辦事很有效率,謀殺者的劇本已經寄了過來,他打印了好幾份給盛繁備着。合約也一同寄了過來,此次定下的片酬爲十萬,稅後。
看着價格那一欄的數字,衛睿很有幾分遺憾地嘆了口氣,“你沒有什麼名氣,這也是我能給你爭取到最合適的價碼了。”
他以爲盛繁會有幾分失望。
但是盛繁此人,對於自己的處境最是隨遇而安了,她對片酬倒沒有太大的要求,更何況十萬塊,比之之前的五千,已經是翻了二十倍了。等她打響了名氣,自然會有更高的身價出演。
她現在唯一有幾分顧忌的就是在衛睿那裡欠下的鉅額大債。
衛睿顯然是對自己只能爲盛繁爭取到這樣的片酬很不爽,認爲這是辱沒了他的能力。但他沒有想過,自己把一個已經試鏡失敗的無名小演員拉上女二寶座,還爲她爭取到十萬的片酬,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十萬的價碼,輔以葛晉的名氣,已經足夠請到一些小有人氣的小花演員了。
而且葛晉並不是缺錢的人,謀殺者拉到的數億初步資金,已經足夠他砸大價錢去請更有號召力的演員,又何必拘泥於她身上?
盛繁隨便懶洋洋地安慰了衛睿一番,換來了他一個白眼。
衛睿點點合同最末端,“快,把名簽了。”
盛繁唰唰唰就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看着那兩個大字,衛睿皺起了眉頭,“不行,還得給你請個書法老師練練簽名。”
“別啊!”盛繁又是一陣肉痛,這老師那老師的,轉眼已經又爲她的債款添磚加瓦了一個大頭,再請個書法老師,她真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我字又寫得不差!”
這話是真的,盛繁的字從前練過,自帶一種飄逸灑脫之餘,還有幾分獨屬於女子的的秀美感,就算是給粉絲簽名,那也是拿得出去炫耀的那一種,娛樂圈比她字寫得醜的可海了去了,數都數不清,她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需要練字的地步。
但衛睿要的可不是這樣的效果,他要的不是矮子裡拔高個兒,而是天生的獨一無二的高個兒。
不把盛繁搞成個書法大師他怕是不肯罷休的了。
“趁你現在事情少,多學一點東西並沒有害處。”
也是,盛繁現在天天悠閒得不行,拍完明奴就純粹沒事兒幹了。忙得腳不點地的衛睿就看不慣她這幅悠悠閒閒的樣子,卯足了勁兒要給她找點事情幹。
盛繁無奈地嘆了口氣。
其實好多事情她也知道對自己沒有壞處,但就是對自己被人支使着做這做那非常不愉快,有事兒沒事兒都想跟衛睿頂着幹一兩盤,典型的吃飽了沒事兒幹。
她幽幽點頭,“好吧,記得講講價。”
衛睿挑眉不語,算是默認。
“別嘆氣嘆得太早,你後面還需要貼身助理,普通助理,公關,財務管理,還需要花錢和媒體打點關係,形成友好合作,還要租車子僱司機等等。對了,你現在住哪裡?”
衛睿眼如閃電般看向她,盛繁還沒來得及再嘆一口長氣,就被他這一眼看得噎住了氣。
“呃……那個,住家裡,老房子來着……”
她支支吾吾。
衛睿深深看她一眼,“你沒有男朋友什麼的吧,同居的話趁早搬出來。”
盛繁立刻炸了,“我年都沒成,同什麼居!”
“噢……”衛睿拖出意味深長的音節,“成沒成年這個問題,可不是衡量同居的標準。”
盛繁還了他一個白眼。
“總之,沒同居就好,沒男朋友也是好事,等謀殺者殺青,你就需要考慮搬出來住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會先爲你物色房子,你需要一個良好的被媒體拍到的環境。”
衛睿對細節的要求極其之高,如同強迫症般容不得一點瑕疵。盛繁習以爲常麻木地哦了一聲,俗話說債多不愁,她這會兒也不抱掙扎的僥倖期望了。
“來,最後一件事情。”衛睿拿筆尖點了點桌面。他看向盛繁,眸間竟然隱隱約約帶了幾分笑意。
他戲謔道,“我們的高考狀元,想好讀什麼學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