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屋子,其實是當地高爾夫俱樂部的一個洗手間,原本孤零零地立在高爾夫草坪上。
而臨時基地之所以建立在這裡附近,也是看中了這個洗手間,不然基地裡的人找廁所麻煩。
林朔,魏行山,賀永昌三個大男人,蹲在了男廁所的地上,一邊抽着煙,一邊開始商量發生在婆羅洲的這件事兒。
“這金問蘭也真是糊塗。”賀永昌聽完魏行山的陳述,急得直拍大腿,“這麼大的事兒,早說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愣讓死規矩把活人逼死了,這算什麼?”
說完這句話,賀永昌似是想起什麼來,連忙對林朔說道:“魁首您說是不是?”
“以前通訊不發達,獵門家族鎮守一方,有替百姓守土之責,確實要求他們面對猛獸異種死戰不退,所以有了這個規矩。”林朔說道,“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這個規矩肯定是要改的。”
說到這裡,林朔看了看魏行山,說道:“當時金問蘭對你有意思的時候,我雖然沒攔着,可你只要開口讓我阻止,我肯定會阻止。
可是你沒有開口,半推半就、欲拒還迎,所以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現在既然跟她有了那一晚,而她的事情你又答應下來了,那你就要去做到。
怎麼安頓她,到底借不借這個種,我管不着,你自己看着辦。
不過現在這個事情,已經不是一場露水夫妻那麼簡單了,柳青那邊這事兒不能瞞,也瞞不住,你自己去想怎麼說。
如果到時候柳青要弄死你,你認頭。”
魏行山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林朔又說道:“婆羅洲的事情,我現在分身乏術,如果這趟活得下來,我會跟謀主商量一下,定個日子去看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根據金問蘭的描述,這個東西會非常棘手,可能比目前的多佛惡魔還棘手。”
“哎,老林,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魏行山問道。
林朔沒吭聲,低頭把菸頭嘬得火紅。
這時候賀永昌說道:“他們金家這次確實很壯烈,可到底是最近百年才崛起的家族,傳承不錯了,可底蘊還是差一點兒,比如,他們七寸家族就少一頁。
我們賀家之前是九寸家族,所以我們有那一頁九州異物載,知道這世上的猛獸異種,排名前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魁首,這東西既然來去無蹤,而又全身劇毒,我猜得不錯的話,您和老魁首,七年前曾在川西獵過一頭吧?”
“是的。”林朔應了一聲,沉聲說道,“可那只是一隻幼崽,不是成年體。”
“七色麂子?”賀永昌確認道。
“嗯。”
……
蘇家祖宅這天晚上,很熱鬧。
蘇家三房的大堂,原本是議事廳,後來改成食堂,這會兒又成了會議室。
隔壁周令時掌管的廚房,竈熱火旺,這漢子正在手腳麻利地炒着菜。
這邊會議室裡,飯桌重新佈置,圍成一圈,也顧不上鋪紅布了,八個國內生物神經方面的學科帶頭人,趕緊將隨身的筆記本電腦放上去。
他們的學生,正跑來跑去,一部分替這些筆記本的顯示屏聯網布線,另一部分往返於桌子和廚房之間,爲自己的老師盛飯端菜。
八位專家各自坐在桌子後頭,一邊等着顯示屏亮起來,一邊手裡端着飯碗,急匆匆地往嘴裡扒飯。
一個廚子,八個團隊,僧多粥少,學生們擠在廚房門口,差點爲一盤新出鍋的菜打起來。
這一圈桌子圍起來的空地,正中央也擺着一張桌子,苗光啓和曹餘生一左一右坐着,也等桌子上的顯示屏亮起來。
九張桌子目前等待的,是同一個屏幕信號,來自扎拉夫尚。
等了一下午沒等到,這會兒聽說快來了,正好跟晚飯的點撞上。
好在這些做學問的人務實,不怎麼講究排場,何況周令時的手藝不錯,這會兒又搶着吃,特別香。
都知道東西已經到扎拉夫尚了,現場畫面馬上就來。
這是全新物種的神經系統破解,還要做逆向工程,肯定是一場硬仗,不先吃飽了不行。
曹餘生看着周圍的動靜,輕聲對苗光啓說道:“哎,這幾位別看都是學者,年紀都挺大了,飯量都還不錯啊。”
“那是,沒飯量就沒身體,沒身體哪裡能在實驗室裡站得住。”苗光啓淡淡說道,“這羣老頭兒平時睡得少,飯量自然就得好,不然身體早垮了。”
“不過他們這麼個吃法,回頭血液全往胃部走了,大腦供血不足怎麼辦?”曹餘生又輕聲問道,“會不會耽誤事情?”
“你以爲他們是來搞工科設計啊,什麼東西得現想?”苗光啓白了曹餘生一眼,“做學術做到他們這份上,都是積累出來的理論經驗,腦子裡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用琢磨,下意識扔出來就是了。只要沒睡着,都差不了太多。”
“哦。”曹餘生點點頭,然後就覺得眼前原本一直暗着的屏幕,亮了。
畫面來了!
首先是三張圖。
第一張,是一張X光相片,骨骼信息先過來。
第二張,然後是核磁共振的片子,軟組織過來了。
最後是多佛惡魔幼崽的實物照片。
三張圖各自停留了幾秒,現場的影像信號這纔過來。
“各位院士,應該在哪裡下第一刀,請儘快給我一個統一的意見。”狄蘭的聲音同時從九臺電腦中傳出來。
只聽咣啷啷一聲動靜,八個專家被眼前的東西所震撼,手裡飯碗摔了兩個。
……
在畫面傳過來之後,曹餘生僅僅在屋裡待了十分鐘,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這位獵門謀主走出這件臨時的會議室,問門口站着的兒子要了根菸,吧嗒吧嗒地抽着。
他這會兒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剛纔這羣院士一個個胃口那麼好。
吃飽了好吵架啊!
手術的第一刀,到底下在哪兒,這第一個問題就吵成一鍋粥了,後面的事兒還指不定怎麼個吵法呢。
聽聽屋裡的動靜,嚯,房頂都快被他們給掀了。
而且更可氣的是,他們到底吵得是什麼,曹餘生還聽不懂。
裡面實在沒法待,出來透透氣。
一根菸還沒抽完,裡面忽然又安靜了下來。
曹餘生趕緊探頭一看,只見屏幕上,狄蘭不等這邊吵出個結果來,已經操起手術刀了。
這位北歐公主一拿刀,這邊就安靜了。
都是聰明人,知道各自意見不一,暫時沒結果,不如交給現場。
“你們商量得太慢,這邊等不起了。”只聽這位北歐公主說道,“苗伯伯,你說吧。”
“中軸線甲殼縫隙,從上往下數第三道淺色條紋處,應該就是這東西的中樞神經系統最核心的部位。”苗光啓在會議室裡一錘定音,“橫向切開三釐米,深度五釐米,下探針。”
“好。”
“注意手術刀的力度控制,這東西哪怕僅僅是軟組織,強度韌性也遠遠超過一般生物。”苗光啓又提醒道,“爲了儘量不驚醒它,你應該只有一刀的機會。”
“進去了。”
“漂亮。”
“探針到位。”
“神經弱電信號有了嗎?”
“有了。”
“傳過來,給我們半小時。”
“好的。”
……
遠在扎拉夫尚的臨時基地,手術室其實只是一件臨時搭建起來的板房。
無影燈自然是有,不過無菌條件是無從談起的。
畢竟這個是動物實驗,不是人類的醫療手術,沒這個要求。
林朔走了進來,沒去打擾正在工作的狄蘭,而是安靜地坐在牆邊的凳子上。
他知道這會兒,狄蘭正忙着手裡的事情,沒空看他。
這讓他能變相地獨處一會兒,不會讓自己目前的臉色,影響到其他人的士氣。
這個時候的狄蘭,雖然穿着全封閉的防護服,絕美的身材和容顏都看不到,可林朔依然認爲她很美。
只是這種美麗,林朔現在沒多少心思去欣賞。
因爲自從將這隻多佛惡魔交給狄蘭之後,他心中的那種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
這種不安的來源方向,也越來越明確。
西北方,多佛惡魔巢穴。
這羣東西,應該已經醒了。
小八他已經撒了出去,就在附近高空盤旋,一旦有風吹草動,林朔很快就能知道。
於此同時,烏茲別克斯塔的一個整編師,整整一萬五千名武器精良的士兵,也正在扎拉夫尚的西北角駐紮着。
可這些東西,沒有絲毫減輕林朔心中的不安。
他坐在手術室的牆角,看着正在忙碌的女人,看了有兩分鐘,然後默默地站起來,安靜地走了出去。
Anne就在手術室外等着,看到林朔出來,似是猜到了他要去幹什麼,她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副紅色的皮手套,慢慢地戴上。
林朔也不打算瞞她:“多佛惡魔彼此之間的神經信號感知範圍,根據我們之前的實測,是五十公里,只可能更大,不可能更小。
如果我們運氣還算不錯的話,從多佛惡魔巢穴到這裡有一百一十多公里,它們一下子感應不到。
它們感應不到某隻幼崽,應該會先撒出幾隻來找一找,擴大它們的整體感知範圍。
而這些出動的多佛惡魔中,只要有一隻感知範圍覆蓋到了這裡,那這裡就暴露了。”
“所以,你要去堵它們?”Anne問道。
“堵是肯定堵不住的。”林朔說道,“它們會源源不斷,我只是去爭取一點時間。”
“林朔,你把那道魁首手令交給我,我知道你是想保我,可我已經把手令給狄蘭了”Anne仰着頭說道,“而且,這麼大範圍的移動,時間又這麼緊,你需要一個司機。”
林朔點點頭:“那你跟着我吧。”
“嗯。”
Anne剛剛應下來,就只覺得後脖頸一震,整個人眼前一黑,這就昏迷了過去,林朔趕緊上前一步抱住了她軟倒的身子。
她身後,苗成雲慢慢收回手掌:“我纔是這裡最好的司機。”
光苗成雲一個人,想從背後接近的時候瞞住Anne的耳朵,自然是不可能的。
除了林朔的默許之外,雲秀兒這時候也從牆角現出身來,對林朔說道:“我還以爲你想不到這點呢。”
林朔半蹲下來,把Anne輕輕地放平,看着這個女子昏睡的俏臉,輕聲說道:“其實剛纔就想到了,只是有些捨不得去死罷了。”
“女兒情長,英雄氣短。”苗成雲說道,“林朔,可別讓我看輕了你。”
“你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林朔白了他一眼,隨後站起身來道,“我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