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旅途的後半程，比前半程舒服不少。
因爲老騎士埃爾文睡醒了。
他這一醒，不僅鼾聲停下來了，起牀氣還不小，怪羅伯森身上味兒太大，薰得他沒睡好。
兩人擡槓拌嘴嗆上火了，羅伯森憤然下車，跑後面那臺車上去了。
一個醒了一個走了，再加上身邊的歌蒂婭也終於聽勸不鬧騰了，林朔總算是得救了。
車隊打頭的兩輛車，司機是苗成雲和魏行山。
這兩人開車那都是膽子大的，車技也好，在陌生的路面上敢提速。
原本林朔坐在苗成雲那輛車上，這輛車是領頭的。
結果還沒出碼頭呢，林朔就換車了，坐在了魏行山這輛車上。
按理說，林朔在哪輛車，那輛車就是領航車，至少魏行山是這麼認爲的。
可苗成雲不這麼想，因爲嚮導金問蘭在他車上，他覺得自己這輛車是領頭的。
苗成雲在神農架救過魏行山的命，可魏行山兄弟王勇的死，苗成雲起碼要負一個領導責任。
兩人關係還挺複雜，平時就喜歡拌嘴。
一路上魏行山打指向燈示意超車，苗成雲沒理他，彆着道，不讓。
老魏的駕駛技術，要說開飛機那差點兒意思，也就能開個武裝直升機，戰鬥機是玩不來的。
可地上跑的汽車，他在部隊裡是個王牌駕駛員。
苗成雲不讓道，魏行山一個油門就超過去了，兩輛車的後視鏡也就差了幾毫米。
苗成雲不幹了，憋着要超回來。
前幾年苗大公子還是個花花公子的時候，就喜歡賽車，達喀爾拉力賽還參加過幾站，拿過名次。
有這兩個傢伙開着車在前面領着，車隊速度不快纔怪呢，五輛六輪大悍馬這一路是風馳電掣。
也幸虧是路上有點兒藤蔓，算是變相的減速帶，否則這倆貨能把車開天上去。
六百多公里的崎嶇道路，車隊八個小時不到就走完了。
下午兩點多，婆羅洲的西部重鎮，古晉，這就到了。
車隊開進市區，速度就不得不慢了下來。
這座城市，跟斯里巴加灣這座空城是完全兩回事，街道上有行人。
熱鬧肯定是沒以前熱鬧了，因爲遊客們不來了，但本地人大多還在，日子還是要過。
比起斯里巴加灣市作爲國家首都的地位，古晉的政治地位遜色一籌。
但作爲東馬來西亞最大的城市，古晉擁有人口八十萬，比斯里巴加灣市要大得多。
林朔車隊率先駛入的，是砂拉越河的南岸，這是一片老城區，也叫南市。
這裡，是當年英國殖民時期的市中心。
比起如今的市中心，也就是河對岸的北市，南市的建築大體低矮老舊一些，但規模氣度並不遜色。
林朔坐在車上走馬觀花，只見東西方建築交替呈現，新舊不一，另有河渠縱橫，綠水悠悠。
裝滿橡膠、椰子、胡椒的小船穿梭在河道上，節奏很慢，看得出來，這裡的人日子很悠閒。
看來無論是六百多公里外的斯里巴加灣的慘案，還是本地政權的交替，都沒有打亂這裡的生活節奏。
不過林朔估摸着，應該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
因爲他發現車隊一旦路過這兒的清真寺周邊，人羣就明顯密集了許多。
當做什麼都於事無補的時候，把希望付諸神明，這也是一種選擇。
下午兩點多，午飯的點已經過了。
午飯肯定吃不上了，可住宿還是要安排的。
既然狩獵地點在城市邊上不遠，自然是先在城市裡安頓下來，定一個據點，同時也打探一下情報。
投宿的地點，根據金問蘭昨晚的建議，並不是這裡的賓館旅店，而是一座寺廟。
古晉當地的民衆信仰，是比較多元化的。
其中伊斯蘭教是馬來西亞的國教，剛纔林朔也看到了，這兒就屬清真寺最多。
除此之外，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在這兒也有信徒，各自有各自的宗教活動場所。
今天狩獵隊和安保隊要投宿的寺廟，是這裡的一座佛堂。
說是佛堂，不過主要供奉的卻不是佛祖。
偏殿裡立着送子觀音，而大殿供奉的正神，叫做“大伯公”。
大伯公又叫福德正神，也叫福德老爺，是東南亞華僑最信的一尊神靈。
據說是有求必應，而且什麼都管，無論是個人發財還是家宅安康，拜這尊神就對了。
而這座廟，在古晉當地也是赫赫有名，叫做壽山亭大伯公廟。
廟裡的主持方丈，是金問蘭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代金家家主的故交好友，金家獵人只要來古晉，肯定是住廟裡。
廟裡有居士帶髮修行的住所，有住宿條件。
林朔並沒有反對金問蘭的這個安排，因爲自己這行人車上都帶着武器傢伙，去一般的賓館旅店落腳，確實不太方便。
結果開到砂拉越河畔，一到地兒，林朔就發現自己估計有誤。
這座壽山亭大伯公廟，比起一般的賓館旅店，人更多了。
從寺廟正門出來進去的人，烏泱泱的，看模樣都是華人。
這個情況落在林朔眼裡，也算有喜有憂。
壞處是人多眼雜，可能會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好處也很明顯，寺廟香火旺盛，這說明財源廣進，住宿條件應該是不錯的，能照顧到自己這行人的私密性。
到了市區之後，一直把苗成雲那輛車甩在後面的魏行山，終於想起來自己不認路了，把嚮導金問蘭所在的車輛讓到了前面去。
所以現在是苗成雲駕車領路，開過寺廟正門沒停下來，而是拐進了寺廟旁邊的一條巷子。
巷子不大，六輪大悍馬在這裡面開，路過個別狹窄之處得把後視鏡給折起來，否則會碰到兩邊的圍牆。
就這麼在巷子裡走走停停，又拐過一個彎兒來，總算到地兒了。
這是個院子，五輛悍馬車停下來，也就基本上佔滿了。
院子旁邊，是一幢三層小樓，大體上是中式建築的風格，不過顏色很豔麗，紅牆黛瓦，紅牆上還有明黃色的鑲邊。
這個建築配色，跟寺廟本身的風格是一致的。
金問蘭首先從車上下來，跟守着院子的一個年輕僧侶說了幾句話，然後這位金家家主又走到林朔這輛車邊上，說道：“總魁首，已經安排好了，今天我們就在這兒的居士住所裡住下。”
林朔點了點頭，正要下車，卻發現金問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問道：“金魁首，怎麼了？”
“昨天晚上，我跟這兒的主持方丈通個了電話，他老人家聽說是您過來了，很高興，想跟您見一面。”金問蘭說道。
“我們來這兒住宿，算是嘮叨了人家，見一面是應該的。”林朔說道。
“那就今晚吧。”金問蘭馬上接道，“我讓寺廟裡安排一桌素齋，您跟方丈先吃個飯，然後慢慢聊。”
“這個……”林朔眉頭皺了皺，搖了搖頭，“不太好。”
“怎麼了?”
“素齋，吃不飽。”林朔低着頭，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金問蘭被逗樂了。
她這纔想起來，這位獵門的總魁首，其實比她還小几歲。
林朔旁邊，歌蒂婭一看林朔摸自己肚子，好奇地問道：“什麼叫素齋？”
一路上林朔和歌蒂婭兩人七個多小時待下來，雖然總體上依然有分歧，但不是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架勢了。
人有見面之情，更何況是肩並肩坐了這麼長時間。
歌蒂婭也想明白了，雖然林朔這個人身上傳承“來路不正”，可那是他祖上作孽，他本人是比較無辜的。
而且林朔這個人，手底下雖然硬朗，可待人處事卻很成熟，口才也好。
歌蒂婭的滿肚子怨氣，撒在他身上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打是打不過他，說也說不過他。
當然歌蒂婭認爲說不過他，並不是因爲自己理虧，而是自己中文不夠好，很多意思不知道怎麼表達。
包括現在“素齋”這個詞彙，歌蒂婭也不理解，聽起來跟吃有關係，而她又確實餓了。
林朔瞟了身邊這個紅髮女騎士一眼，解釋道：“素齋，就是全素的齋飯，沒肉。”
“沒肉？”歌蒂婭一聽就急了，“這怎麼行呢？吃不飽呀！”
林朔這才正眼看了女騎士一眼，不由得點了點頭。
不愧是林家傳承調教出來的女人，這個路數對。
修煉林家傳承，不吃肉怎麼行？
金問蘭一看兩人這狀態，嘴角泛笑，提醒道：“總魁首，剛纔狄蘭坐在我身邊，一路上心情可不怎麼好。”
林朔一聽就明白了，心想也難怪，自己之前是防着這三個騎士，特意坐到了這輛車。
歌蒂婭忽然坐自己邊上，這算是意外情況。
這個意外不大不小，其他車上的人可能不知道，但肯定瞞不過狄蘭。
二夫人一看跟自己齊名的歐洲四大美女之一，坐在了自家老公的邊上，會高興才見鬼呢。
一想到這事兒，林朔就顧不上吃的事情了，趕緊下車，走到前面那輛車邊上去，拉開車門將自己的夫人攙下來。
狄蘭這身子骨其實用不着攙，不過看到丈夫把手伸過來了，北歐公主臉上冰雪融化，笑顏如花地遞過手去。
有這麼一會兒工夫，院子裡就開始熱鬧起來了。
大家下車的下車，搬行李的搬行李，抗議伙食的抗議伙食，總之都忙着。
北歐公主則跟林朔咬起了耳朵：“你跟歌蒂婭一路上聊什麼呢？”
話語聽起來很溫柔，不過林朔聽得出來，這裡面可埋着刀子。
這會兒不能說假話，因爲狄蘭的能耐他知道。
隔着幾十米想知道林朔跟歌蒂婭聊了什麼，對狄蘭來說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於是林朔原原本本，言簡意賅地把林家和歌蒂婭祖上那點兒事情說了一下。
“哦。”狄蘭聽完點了點頭，“那你的意思是，你自己跟歌蒂婭去比誰本事多？”
“嗐。”林朔嘆了口氣，“當時心煩，嘴上不自覺就答應了，現在想想有些後悔。確實沒這個必要，人姑娘練得好好的，去打擊人家幹嘛。”
“心疼啊？”狄蘭淡淡問道。
林朔心裡一驚，趕緊搖頭：“我怎麼會心疼她呢？”
“那這樣吧。”狄蘭說道，“既然是打擊，那就打擊得徹底一些，回頭你別親自出手。”
“嗯？”林朔沒明白自己二夫人什麼意思。
“你堂堂獵門總魁首，欺負她一個女騎士，不合適。”狄蘭緩緩說道，“我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跟你學習林家傳承裡的能耐，進展還不錯。歌蒂婭這個小八婆，我早就想揍了，不如我來吧。”
“你懷着孕呢。”林朔皺眉道，“別跟她鬧，不值當。”
“值不值當你說了不算。”狄蘭說道，“這眼看要進家門的女人，我雖然不是林家主母，可也要替姐姐給她立立規矩。”
“不是。”林朔都聽糊塗了，“什麼叫眼看要進家門的女人？”
“你難道沒這個意思？”狄蘭眯着眼看着林朔。
林朔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絕對沒有。”
“要是有這個意思，我肯定會跟她打一架。”狄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說道，“是要這個大兒子平安，還是要她這個小老婆好過，你自己看着辦。”
夫妻倆正說着呢，苗成雲湊了過來，笑道：“哎，狄蘭你這肚子看着不大，裡面裝着的醋罈子可不小啊。”
“這有你什麼事兒啊？”狄蘭白了苗大公子一眼。
“嗐，狄蘭你放心。”苗成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歌蒂婭這女人，是我看上的妞，我肯定替你盯住林朔，他沒機會亂來的。”
“別人說這話，我或許還信他三分。”狄蘭嘆了口氣，“你苗成雲說這話，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你要是能辦到這個事情，我也不會是林家二房了。”
苗成雲愣了一下，急了：“不是，你什麼意思？”
“你可閉嘴吧。”魏行山走過來，把苗成雲一把拉了過去，嘴裡唸叨着，“敗軍之將何以言勇，搶女人這種事情，你什麼時候是老林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