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根本矛盾

林朔守夜,向來是隊伍裡最讓人放心的,這一晚上大夥兒睡得很踏實。

以往獵門總魁首守夜的時候,小八會陪着他,這樣不無聊,人也會精神點兒。

這次買賣小八沒跟着,不過林朔也有人陪着聊天解悶,那就是林家五夫人。

小五跟蘇鼕鼕算是共享着身體,剛開始的時候蘇鼕鼕多少還有些防着小五,怕她在林朔哪兒爭寵,如今倒是習慣了,到了晚上四夫人該睡就睡,身體控制權就交給了五夫人。

小五是不需要的睡眠的,這個時候她可以一邊打理蘇鼕鼕的這具身體,起到睡眠恢復的效果,同時陪着林朔守夜。

當然這種事兒得看小五有沒有這個興致。

林家幾位夫人裡面,這位五夫人心是最大的,那是真正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人世間就沒有能讓她在乎的事兒。

哪怕是林朔的安危,她其實也沒那麼在意,因爲林朔就算戰死,靈魂意識她早就做好數據備份了,回頭在後土虛擬世界一復活,反而更利於兩人長相廝守。

這是小五跟西王母不一樣的地方,西王母爲了大局,還是更希望林朔繼續活着的。

小五不是后土一族的首腦,作爲西王母意識中的一部分,她纔不管大局呢,林朔死不死的她沒什麼所謂,甚至內心深處還希望林朔快點去世。

之所以現在五夫人還不至於謀害親夫,那是因爲她跟林家幾個夫人有交情了,尤其是四夫人蘇鼕鼕,兩人關係極好。

林朔要是被她帶到虛擬世界獨享了,那蘇鼕鼕豈不是要終日以淚洗面?

五夫人別看智計無雙,可性格很仗義,做不出坑害姐妹的事情。

各方情感因素夾雜在一塊兒,這就造成了林家五夫人如今的處事態度,很超然,啥事兒都不愛管。

之前她插手一些事情,要麼是西王母授意的,要麼是她興致非常好。

今晚看起來五夫人興致不錯,軟綿綿的身子縮在林朔的懷裡,眸子裡的紫色火焰似有似無,瞭解她的林朔知道,這是她一種很放鬆愜意的狀態。

看她跟一隻貓似的蜷縮在自己懷裡,林朔下意識地就想去摸她的頭髮,然後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這身體是蘇家獵人的,頭髮裡有異種天蠶絲,別一摸手指頭掉了。

林朔動作一剎車,小五就察覺到了,眸子的紫色火焰亮了幾分,問道:“你在等什麼呢?”

“我在等第六撥變異人的到來。”林朔答道。

小五媚眼如絲地瞟了林朔一眼:“我意思是,他們都睡着了,你就光想摸我頭髮?”

“嗐,別人我不知道,章進肯定在裝睡。”林朔失笑道,“而且他哪怕真睡着了,章家人的密宗歡喜瑜伽對那種事特別敏感,馬上會被驚醒的。”

“真麻煩。”小五嘀咕道,“你下次別帶着他了。”

“有下次再說吧。”林朔無奈道,“小五,你也別光想着那事兒,你得幫我先過了這一關嘛,這樣我們以後來日方長。”

“你今年都快三十了。就算來日方長,那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小五說道,“還不如早點死了呢,跟我去虛擬世界,我讓你夜夜十八歲。”

林朔聽得直翻白眼,手掌舉起來照着五夫人的屁股就想落下去,然後他又想起來這其實是四夫人的身子,這才訕訕住手,嘆了口氣:“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小五似是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直起身子來,腦袋倚靠在林朔肩膀上:“好啦,別埋怨了,我幫幫你理一理。”

“多謝夫人指教。”

“其實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一晚上你壓根就不用等,第六撥變異人,肯定不會來。”小五分析道。

“哦?爲什麼?”林朔問道。

“因爲女魃文明內部,對於地球非洲這件事,有兩個主要矛盾。

第一個是社會矛盾,也就是高層的戰略意圖和民衆的普遍意願是矛盾的。

造成這種矛盾的,是因爲高層在現實世界有實體,而民衆都已經虛擬化了。

這是一個比人類階級矛盾更加本源性的社會矛盾,無法解決。

所以女魃高層想要達到戰略意圖,只能欺騙民衆,把地球非洲這個真實世界,做成了虛擬世界的樣子。

而這個做法,就帶來了第二個矛盾,這是物理層面的。

既然是模擬出來的虛擬世界,那就不是真的虛擬世界,其中關鍵區別就在於規則的大小。

真實世界的規則大,大於女魃文明已經掌握並能夠利用的規則,虛擬世界的規則小,小於女魃文明的規則。

這又是一個本源性矛盾,同樣無法解決,只能用技術手段去掩蓋。

結合這兩個根本性矛盾之後,女魃高層要做的,就是要騙過女魃人的感知,讓它們認爲這裡就是一個新的虛擬世界。”

小五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似是在等待林朔消化這番話。

林朔則從口袋裡摸出香菸來默默地點上,在腦中翻來覆去地品味着。

小五這番話聽起來答非所問,但仔細品味下來,林朔卻有種撥雲見日之感。

五夫人就是五夫人,一萬多年的閱歷,每每都置身於歷史事件的漩渦中心,這讓她的眼界和思考深度,遠遠超過了普通人類。

如今認真起來一開口,就是整個應敵戰略的指導思想,敵方兩個根本矛盾抓得又狠又準,下一子就把林朔的思路給打開了。

女魃確實很強大,能調動的力量遠遠大於目前的人類,甚至包括其他九龍的總和。

可是它們內部的這兩個矛盾,是造成如今局面僵持的本質原因,也是人類破局的關鍵。

小五觀察着林朔的神色,發現丈夫已經領會得差不多了,繼續說道:

“具體的應對策略,你們幾個獵人慢慢去想,我只說今晚這件事。

其實從構建者可以屏蔽遲向榮的力量這點就可以得知,這個構建者,就代表着一定區域內的女魃規則。

女魃對真實世界的虛擬化,就是通過這一個個構建者去實現的。

這有點像人類通訊的信號站,它這個信號站存在,周圍就可以進行通訊。

同樣的道理,構建者存在,意味着周圍的女魃虛擬世界規則成立,女魃人在這種區域內,就會認爲這裡是虛擬世界。

而現在,這個構建者已經被你和賀永昌除掉了,那麼如今這片區域對於女魃高層而言,就是真實世界了。

所以無論如何,它們都不會讓變異人來這裡的,因爲這會讓它們的騙局有露餡的可能,從而引起女魃社會內部的巨大問題。”

林朔聽完點點頭,隨後說道:“夫人,被你這麼一說,我感覺非洲這事兒好像並不難,只要把這些構建者找出來,然後全部消滅,那麼非洲就收復了嘛。”

“這事兒本來就不難。”小五說道,“你之前沒想到,一是缺乏必要的情報,二是你不具備我這種意識虛擬化存在的視角。

當然了,非洲這事兒歸根結底,不是收復地盤那麼簡單,而在於女魃高層的三個實體意識。

不把這三個傢伙消滅或者降服,那是治標不治本的。”

“嗯。”林朔應了一聲,“沒錯。”

“不過呢,要搞定這三個傢伙,在我看來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小五繼續說道,“九龍爲什麼是文明墳墓,就在於守墓人的實體存在跟文明其他成員的虛擬存在嚴重矛盾,正所謂人鬼殊途,雙方擰不到一塊兒去。

想要文明覆興,有這麼強大的內部矛盾,幾乎是不可能的。

女魃現在敢這麼做,一因爲它們掌握的力量確實允許它們搏一搏,同時它們自身危機應該也非常嚴重,不這麼搏一下,可能連繼續維持都快不行了。

所以只要你們能夠打入女魃文明內部,得到它們自身危機的關鍵情報,那就有很大的機會解決這個問題。”

“我聽着這事兒怎麼這麼耳熟呢?”林朔微微皺眉。

小五笑了笑:“因爲當初西王母所謂的病變,就是這麼考你的。

你們人類,尤其是你們這些獵人,解決問題的方式往往是消滅對方。

消滅對方這個存在,當然是解決問題最省事的方法,可是當對方強大到你們無法消滅的時候,那又該怎麼辦呢?

東歐西王母事件,就是給你們提供另一個思路。

往好了講,這叫替對方解決內部問題,這樣它就犯不着繼續爲難你。

往壞了說,那就是利用對方的內部矛盾,制約甚至威懾對方,讓它不敢繼續爲難你們。

女魃的事情,只能這麼解決,所以西王母會這麼考你們。

當然了,因爲你應試表現過於出色,導致西王母太欣賞你跟你結婚了,那是我的功勞。

其實是我看上你了,我又是她意識的一部分,從而影響了她的判斷。”

林朔這會兒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摟着五夫人的腰,一陣苦笑。

“喂,我在邀功呢,你聽不出來嗎?”小五臉上一陣不悅。

“聽出來了。”林朔撓撓頭。

“聽出來了你還不知道表示一下?”小五問道。

“這不正守夜麼。”林朔說道,“你別亂來,正事兒要緊。”

“你是不是傻,我都跟你說了,今晚變異人不會來的。”小五用手指頭戳着林朔的腦袋,“你這是不相信我的判斷?”

“相信,相信。”林朔只能點頭。

“相信你還等什麼,趕緊的,再拖下去鼕鼕要醒了,那就便宜她了。”

“你等我一小會兒,很快。”

“你幹嘛?”

“我先去把章進敲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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