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開始閉關築基,裡面是生是死,外人便干預不得。
在槐陽城等了兩日,鍾紫言與秦封速返斷水崖,出去一趟花了兩月時間,踏在崖邊石臺那一刻,鍾紫言才覺真正輕鬆許多。
秦封自行回洞府修寢,鍾紫言卻無法什麼都不理會,他是一門掌教,得先去苟有爲處問詢近況,幾步入了大庭院,剛好看見苟有爲抱着一摞古卷往出走。
兩人對視,苟有爲身穿宗門正統赤黑靈服,面露喜色,下頜山羊鬍須一動,張口道:“掌門可算回來了,此行還順利?”
見苟有爲朝自己身後瞅,鍾紫言知曉他是在找姜玉洲,面色平靜,單手向正殿指了指,“進殿說~”
入了正殿,鍾紫言先將此行經歷簡略告知,又問苟有爲門內有無變故,聽苟有爲說了半天,得知並無變故,一切正常運轉,心裡剎時全全舒緩放鬆。
“這兩月卻是勞累了你~”鍾紫言感嘆點頭。
苟有爲不敢受這功勞,苦笑道:“哪有的事,門內雜務庶事再多,也只是花些時間就能處理,乃是我之本職,掌門在外奔波可是冒着性命危險,我只恨自己進境緩慢,幫不了門中大忙。”
他前半生荒廢太多,三十歲之前幾乎沒有多在修煉上下什麼功夫,到現在年歲已四十近四,馬上就快算作凡俗知天命的歲數,還在練氣八層不得寸進,每每想起來也是心急如焚。
水木雙靈根,天資上品,給了其他弟子,早該練氣九層的,苟有爲對自己修煉速度的不滿意,宗門上下人盡皆知。
鍾紫言本不太想多說什麼,見苟有爲愁眉不展,明顯又陷入那股自埋自怨的境況,順口勸慰道:
“要我來看,師兄你就是太在意一時得失了,這修煉又不是喝白水,哪能時時進境,厚積薄發之人多了去,你怎知自己不是其中一個?”
雖然練氣期修士年紀越大越難進步,但那也是分人的,苟有爲資質上等,即便到了六七十歲,也大有突破可能。
之所以近兩年無有進展,在鍾紫言看來,可能是姜師兄、杜師姐和自己這些人修煉速度過快,給他帶來了壓力。
鍾紫言深知苟有爲骨子裡是自尊要強的,其人面上和善平靜,真遇到重要的事情,心理比別人可在意的多。
“也是,當年劉師叔六十多歲才築基,我和他比,天資不差,近日的確着急了~”
人總得找理由讓自己過的去一些小心結,面上這麼一說,心理也會好受一些。
鍾紫言笑着附和:“正是此理,我看你在門內呆的時間太長,過幾日簡師兄他們回來,你便先跟着往返的隊伍去明月城散散心。”
苟有爲行禮謝過,抱起古捲走出大殿,這些應該是要送去庫房。
一時閒暇,門內既無有變故,鍾紫言睏意上頭,走出大殿欲回自己洞府,兩月多不見那頭小鯨,不知它過的好不好。
走至崖壁中段,眼中無意向崖下看去,下面一層的樹枝蔓延外伸,隱泛翠綠,鍾紫言突然響起那頭被關押的英招獸。
兩月多沒去看,雖然教苟有爲時不時去監察,如今想起來,心裡還是不放心。
快步向着坡路走去,拐過折彎後沒走幾步來到崖下,見那顆老樹下密室外,黑衣少年朝着窗口內不時哈哈大笑,不是謝玄又是誰呢。
鍾紫言疑惑慢步走去,見謝玄身旁的鬼影不住搖曳亂舞,知曉狗兒發覺了自己,狗兒一旦發覺,謝玄很快也會知道。
果不其然,謝玄猛一轉頭,見黑白玄袍面色清癯高瘦的掌門已在五步以內,目中稍愣一瞬,僵立片刻,行禮問了一聲:“掌門~”
而後眼觀鼻鼻觀心,低頭閃在一旁,心裡只念‘完了…完了…被掌門抓住了!’。
這斷水崖下早在七年前便禁止二代弟子擅闖,若敢擅闖輕則面壁三月,重則要受皮肉之苦。當年就是謝玄和狗兒貪玩跑來這裡,被藍光蝶蟲鑽入身軀,落了一個雙魂共居一體的下場。
鍾紫言先是透過窗口看了看裡面的英招獸,見其孤零零臥在密室角落,沒有任何掙脫之相,心裡放鬆下來,轉頭回看謝玄。
謝玄全然一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頭不敢正視鍾紫言,他身旁那鬼影也嗚嗚噎噎,似在開口解釋什麼,只可惜謝玄不替他傳話。
鍾紫言走向崖邊,負手立於老樹下,觀望斷水崖外雲水幻相,白霧升騰,清氣卷舒,別有一番風光。
過了良久,鍾紫言嘆了口氣,身影未轉直言傳喚:“玄兒,過來吧~”
“哦!”謝玄老實來到鍾紫言身後。
鍾紫言板着臉輕問“怎又不守門規,忘了七年前的教訓?”
謝玄雙目墨珠滴溜轉動,兩手交疊食指護摳,吭哧磕絆解釋道:
“掌門,我…我和狗兒見這小獸很可憐,它是我撿回來的,所以忍不住來看看它,就只看了這一次,下不爲例。”
鍾紫言心底無奈苦笑,現在這個小東西撒謊完全面不改色,哪裡只可能是這一次,他敢肯定謝玄不止一次下來過。
“只看了一次?”鍾紫言故意側頭雙目盯來。
謝玄原本佯裝出可憐兮兮的表情,見鍾紫言深邃目光盯來,登時不敢對視,低頭模糊道:“嗯,就這一次,儒經上說可再一不可再二三,您就饒過這一回吧。”
鍾紫言皺眉回正頭,望着斷水崖外風光,假裝隨意開口,“就一次那當然得按門規處罰,我還打算如果超過三四次,就算了,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危險。”
謝玄錯愕呆愣,下一秒突然跪在地上,佯聲哭求:
“師兄啊,說實話,那小獸我們着實喜歡的緊,我和狗兒每日都會來,何止三四次,反正也沒什麼危險,您就饒了我們吧。”
鍾紫言突兀回身,冷臉訓斥:“好啊,每日都來,真是膽大包天,無視門規到這種地步,盡數同門,唯你一人高居首位,可算是給我長臉了?”
謝玄哪裡想得到鍾紫言剛纔是在詐他,此刻話已說出口,覆水難收,苦臉暗罵自己,身旁鬼影狗兒也指指點點,埋怨主魂牽連於他。
呆了半刻,謝玄低聲萎靡瞥眼,“您…您怎能用話誆詐我呢。”
鍾紫言不予理會,板臉說了一聲,“罰你面壁三月,回去閉門靜思,赤龍錄抄練萬遍,抄不完不準出來!”
謝玄苦臉泄氣,雙手一攤,幽怨眼神看了看鐘紫言。
“還不快去!”鍾紫言皺眉輕喝。
謝玄行禮起身,不情不願的轉頭邁步,剛邁出一步,回頭指着老樹旁邊的密室求問,“師兄,我能不能就在隔壁受罰靜思。”
鍾紫言作勢擡手要打:“混賬東西,那是金丹異獸,不要命了!”
謝玄趕忙閃躲,雙腿一溜煙順着小路跑走。
“真真氣煞我也~”鍾紫言面上雖這般說,心底裡卻未生什麼氣,只是出於擔憂謝玄安危假做這一套功夫。
門內弟子稀缺,哪一個都是寶貝疙瘩,尤其是謝玄和陳盛年,深得鍾紫言喜歡。
在原地站了良久,鍾紫言緩步向小路走去,心中琢磨着核心弟子來源,整整七年沒有再多收一位核心弟子,是該找尋找尋門路了。
‘也不知尹春平原可不可去得,長蘇門是否還有人活着,大好資源就這樣缺失,對於誰都是損失~’
一路琢磨着收徒門路,鍾紫言很快回到洞府,今日那小鯨竟然沒有出去遊玩,正在呼呼睡着,其周身氣機清靈飄逸,明顯比兩月前更上一層樓。
“我也該好好休息一宿了~”
鍾紫言寬解衣帶,淺躺在榻,睏意上頭,很快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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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
靈壁將頻次相當的敲門聲傳入洞府,聲音雖不大,但鍾紫言聽到了,發覺自己只睡過去三個時辰,現在乃是夜間,難道又發生了急事?
鍾紫言快速穿衣整備,束髮走出洞府。
“咦,寒亭,你怎的這般快歸來?”
來人雙眉細直,神色激動,一襲淡紫色靈袍筆挺淨潔,高興開口:“掌門,簡師兄已獲了築基機緣,今日就要築基了。”
陶寒亭如今練氣七層的修爲,言語中透着晴朗爽意,十多年前的陰鷙性情早已改變。
“什麼?這麼快?”
出乎意料,難以置信,原本鍾紫言以爲等到簡雍尋獲機緣,那應該就到明年了,沒想到已經到了築基時刻。
“現下人在哪裡?”
“就在大殿。”
鍾紫言忙說“快走,去看看。”
剛踏出步子,見陶寒亭尷尬一笑,心領會神,一拍額頭,“呀,築基丹,我也傻了,你稍待片刻。”
回到洞府很快翻出黑玉方盒,順帶將自己儲物戒指內的準備好的丹藥直接放入另一個儲物袋。
快步出了洞府,“走罷~”
與陶寒亭來到大庭院,那頭紫巖雲紋豹已經長到一人高大,體型嚇人,見主人到來,伸出脖頸親暱蹭頭。
當年陶老祖抓回來這頭【凌巖豹】時,它還如剛出生的羔羊一般大小,十年下來也已經是練氣後期的靈獸了。
鍾紫言不再多看,徑直走入正殿,殿內那人天藍色麻衣,沉穩明銳,一見鍾紫言便上前行禮。
鍾紫言擡手製止,遞出黑玉方盒和儲物袋,“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意這些虛禮作甚,築基丹和輔助丹藥都在這裡,你看看夠不夠。”
簡雍今年三十八歲,負責外門商事十年,鞠躬盡瘁不曾懈怠半分,如今築基在即,鍾紫言自會將最好的條件給他。
“事發突然,是不是現下立刻趕往槐陽城?”鍾紫言開口問詢。
簡雍笑着搖頭,“就在我洞府中,時間不多了。”
鍾紫言雙手侷促,“呃……還缺些什麼?”
簡雍溫和搖頭,“掌門怎的比我還緊張,哈哈~”
實在是太突然,鍾紫言只覺得有些對不住簡雍,多年來其人如兄長一般,自己有何要事都會與其商議,此刻聽聞馬上要築基了,門內卻還沒準備好所需洞府。
“二階上品靈脈雖說夠用,但是也有風險,這樣吧,師兄你直接去老祖洞府,那裡又稍微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