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世涵望着林氏微垂着的頭,問道,“她說了些什麼?”
“妾身沒大記清,大致說老太太好像有災。”林氏小心翼翼的說道,“幸好珊姐兒這孩子反應快,拉着老太太便走,也沒等她再說什麼話。”
葉世涵擰緊了眉頭,沉思半晌,才說,“下次若是再拜佛前,你叫金剛寺清清門口的閒人。”
林氏低聲應允。
葉老太太合了半晌的眼睛,直到郭嬤嬤輕喚她起來用藥,才被丫頭們扶着坐起來。郭嬤嬤一勺勺的把藥餵給了葉老太太。
喂完了葉老太太的藥,郭嬤嬤用帕子替葉老太太拭着嘴,輕聲問道,“老太太,您覺得現在如何了?”
葉老太太不答郭嬤嬤的話,沉默了好久,忽然問道,“你記不記得金剛寺門口的婆子唸的偈是什麼了?”
郭嬤嬤心頭暗驚,不敢實言相告,只笑道,“那婆子瘋言瘋語,誰記得她的話呢?您還是好好歇上一歇罷。”
葉老太太只靠在引枕上,不言語。
南鬆園的內室忽然安靜下來,連後院極低的說話聲音都聽得真切起來。
“……你可是聽真切了麼?”一個女人的聲音低低的傳了來。
另一個聲音回話着,“怎麼不真切,就是剛剛,聽後門的人說的呢,你說怪也不怪,好好的,角門的半扇門怎麼會忽然倒了呢?聽說險些砸到了人呢。”
“怎麼會出了這樣的事啊?”
“也不知曉是因爲什麼,反正就是倒了。我聽人說,老太太也不大好,跟着老太太的人說,老太太在今日拜佛時遇到一個仙婆,說是人家算出老太太有災了呢……”
郭嬤嬤偷眼看向葉老太太,葉老太太的雙眉皺在了一處,臉色蒼白極了。郭嬤嬤出去就喚人,“去把後院裡剛剛嚼舌根子的幾人給我拿了!”
郭嬤嬤平日裡一直溫溫和和,忽然發了火,幾個媳婦都着了慌,急忙去了後院。
郭嬤嬤這纔回了內室,葉老太太在牀上假寐着,郭嬤嬤也不敢打擾,只守在一旁。
到了黃昏時分,葉世涵夫妻和葉世啓夫妻分別來南鬆園裡探望葉老太太,葉老太太只和他們說了幾句話,便閤眼養神。
郭嬤嬤悄悄的問林氏,“聽下面的人說,角門的門掉下來一扇?”
林氏點頭,小聲對郭嬤嬤說,“因老太太病着,此等小事我並不敢說。”
郭嬤嬤嘆口氣,把葉老太太聽見的話和林氏說了一遍。
林氏忙道,“嬤嬤您可要勸着些老太太,那門只是年久失修,前兒又因從這邊搬出幾樣傢俱,撞鬆了門,才使得門掉了半扇。”
郭嬤嬤朝裡望了望,低聲道,“只怕老太太是往心裡去了。”
林氏驚詫的遮住了口。
這一夜,南鬆園裡所有人睡得並不安生。
倒不是因爲葉老太太身體抱恙,而是因爲不知從何處來了幾隻野貓,圍着南鬆園只叫到了半夜。
世人都說貓便是冤魂轉化,郭嬤嬤聽那一聲連一聲的叫喚,直覺得頭皮發麻。她叫人去捉,可是貓比人跑得快,人還未到,貓就先跑了。
南鬆園的人直鬧到半夜也沒消停,葉老太太幾乎未能成眠。
第二日一早,葉世涵和林氏早早便來到南鬆園,葉老太太雙眼發青,郭嬤嬤正服侍她用着早膳。
葉世涵心中暗驚,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笑着向葉老太太問安。
葉老太太對葉世涵說,“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貓兒,只鬧得我沒睡好,我一會兒便再歇歇,你去叫人告訴給幾個姐兒一聲罷,這幾日便不必來南鬆園了。”
葉世涵連忙答應。
葉老太太又說,“我這裡也沒什麼事,我就是有些累了,你們都回去罷。”
葉世涵還有些不放心,怎奈葉老太太趕他們出去,葉世涵和林氏只得回了去。
待葉世涵他們走了,葉老太太忽然對郭嬤嬤說,“我怎麼記得那個婆子說黃鼠什麼的。昨夜我沒大睡好,想起我小時候,母親告訴我是屬黃鼠的。”葉老太太說着擡起頭來,疲憊的揉着額角,“因我屬鼠,所以往日裡最不喜貓。可是偏偏,昨夜來了好幾只的野貓,又不是春日裡,貓不叫春,只怕是有什麼不吉之兆罷。”
郭嬤嬤忙笑着道,“老太太您是想多了,怎麼會呢?”
葉老太太並不接郭嬤嬤的話,她只道,“你再仔細想想,那個婆子到底說的是什麼來着?你若是想不起來,叫跟着的丫頭媳婦們都想想,想到了有賞。”
郭嬤嬤心中暗暗嘆道,看來葉老太太已經把那個婆子的話當真了。心病還須心藥醫,郭嬤嬤只得去叫人想那兩首偈子。
聽說有賞,只一會兒的功夫,下面的丫頭婆子們便把那兩個偈子給說了出來,郭嬤嬤說好了,來回葉老太太的話,“那第一首是‘黃鼠災無數,苦海誰能渡。憑藉草門蘭,福壽且長駐。’第二首是,‘靄靄煦日短,蕭蕭寒夜長。世人不自知,禱告祈虛妄。’”
“黃鼠……”葉老太太口中唸叨着,“這前兩句倒是好懂,後兩句是什麼意思呢?還有這第二首,寒夜長,不就是指受苦難麼?難道是在暗示我祈福也是無用處的麼?”
葉老太太這樣的話,郭嬤嬤如何敢答,她隻立在一旁。
葉老太太又念着,“那第一首還有什麼來着?憑藉草門蘭……草門蘭……”葉老太太的聲音忽然一滯,她只呆呆的望着郭嬤嬤,嚇得郭嬤嬤直喚了幾聲葉老太太,葉老太太纔回過神來。
“草門蘭,不就是個蘭字麼?”葉老太太差點把面前的茶碗打翻了,她直愣愣的望着郭嬤嬤,“難道是說……是說蘭姐兒?!”
郭嬤嬤怔在了那場,“那麼……是要二小姐做什麼?”
葉老太太揚聲吩咐着,“去請白雲觀師父來。”
沒到半個時辰,白雲觀常來行走的女道姑被請進了南鬆園的正房。葉老太太便把兩個偈子憶給道姑聽,“……我倒不是爲了旁的,只是想解解這偈有何意?還有請師父幫着瞧瞧,我今年是不是有什麼災障?”
道姑把指頭一捏,合上了眼半晌不語。
葉老太太在一旁坐在一旁心神不寧的望着不停的動着指頭的道姑,不敢出聲打擾。
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道姑睜開了眼來,“老太太,不是您有一災,而是葉府裡有一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