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問漁他們留在京中慢慢等着某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商洛那邊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着變化,皇帝方伯言派出去圍攻商洛的大軍足有二十萬,二十萬大軍圍着以商洛爲中心的北疆五地,倒也不是不想攻,而是顏顯貞太過奸滑,根本不跟他們打,但凡是他們一攻過來,顏顯貞就讓商洛的大軍各種城門緊閉,上前罵陣,逼得對方他們是有力氣沒地兒使。
一天天這麼耗着,偶爾兩軍上陣也就是打打嘴仗,打完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也算是一番奇景。
方伯言派出的大軍也有覺得這事兒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的人,便想向京中送信問問該怎麼解決,只是送出去的信鴿基本上飛不出幾裡地,就讓蛛網的暗子打下來烤來吃了,於是他們也得不到京中的囑咐,這日子便這麼一日日地拖了下來。
某天顏顯貞閒來無事幾杯濁酒下肚,望着黃曆瞅了瞅,一拍屁股:還有件事沒辦,得去趕緊辦了。
於是他酒意好幾分,迷迷又糊糊,跟劉雲劉將軍說,你們把跟着王爺從祈國回來的二十萬大軍先抄小路去末族,再從末族下來,咱裡應外合地把守在邊關處的二十萬大軍包個餃子吧,不然看着總是礙眼。
劉雲白眼翻得要上天去,早幹嘛去了,現在纔想起這個事來?
顏顯貞笑道:“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使。”
方景城帶回來的那二十萬人,大多是對末族地形相熟的,繞過十萬大山,從後方的瘴戾三族再入末族,他們自是熟路,所以沒有花太多力氣就把方伯言的那二十萬大軍給包抄了。
方伯言二十萬前面站的是穆雲將軍大軍有三十有三萬,屁股後頭站的是劉雲將軍大軍二十萬整,這裡面還包括那一萬特別珍貴的蠻族力士。
這還怎麼打?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戰場上行事,講究的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講究的是速戰速決,廢話太多跟人吵架太多的人,總是沒有好結果的。
顏顯貞把他們包了也就包了,並沒有打他們,只是把他們圈在這裡,自己一個人走進敵方軍營,特別從容瀟灑有度地自大軍中走過,一路走進了帥帳,他客氣說道:“李將軍,本官認爲,您是贏不了的,不如投個降如何?”
李將軍是個特別耿直的人,看到顏顯貞差點沒直接提刀斬他首級,顏顯貞敢來,也就沒想過要死在這裡,當仁不讓地用上了蛛網的暗衛,別的且不提,保護他安危總是沒有什麼大問題,於是顏顯貞很輕易就拿到了這位李將軍的帥印。
“你便是拿到這帥印,也不配調動這大軍!”李將軍他怒罵,罵顏顯貞叛國之罪當誅。
顏顯貞跟耳朵聾了聽不見似的,拿過筆挑了本乾淨的摺子,慢條斯理地寫着字,老人特有的從容自在之感對着李將軍道:“李將軍,本官知道你是忠心耿耿,對皇上一片赤誠,本官很是佩服將軍此等血性之人,但是無奈道不同難以爲謀,要委屈將軍投個降,我想你這二十萬好男兒也不會希望死在自己人手中,城外那些守着你們的孩子們,都是從舊祈回來的,也是殺過舊祈幾十萬大軍未曾手軟過的人,你若是不信,也可試試反抗,本官只是來給你一個機會,至於你要不要,都是你的事,王爺給的命令是,降則安,反則殺,您覺得,王爺會對你格外開恩嗎?”
他一邊寫一邊說着話,未等李將軍辯駁什麼,又繼續道:“將軍應該聽說過良禽擇木而棲,我倒不指望將軍能另尋良木棲於城王爺麾下,只是想讓將軍再等上些日子,也就當是給你軍中這些將士多幾天活頭。”
此話說得狂妄,仗還未打,顏顯貞便已經定他們的死刑,無比確定地告訴李將軍,你們的人,必死無疑!
李將軍讓他說得氣血翻涌,但卻不能說出反駁之詞,且不說人數相差近一倍,只說這些人是跟着戰神城王爺出來的,李將軍便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是軍人都知道,沒有人是戰神的敵手,他是戰無不勝的,而他手底下帶出來的悍將,也是無往不利的。
在李將軍沉默的時候,顏顯貞寫好了一封摺子,又順手拿過將軍帥印,沾了些紅泥,瞅了半天的位置才穩穩蓋下去,再用手掌壓了壓,確保這印章印得清晰有力。
他做好了這些,等着墨跡幹了,再緩緩合起,收進袖子裡,走到這位李將軍跟前:“李將軍,還有一件事便是,如果皇上知道您與我商洛僵持數月未能取得半分進展,不說大獲全勝吧,就連這裡一城都未拿下,想來皇上也必是不會放過你的,李將軍,生死之事大過天啊。”
“方景城逆臣在豐國作惡,亂我朝綱,毀我國基,但凡有良知之輩皆不會與此等禽獸爲伍,顏顯貞你身爲豐國邊關守關重臣,背叛聖上,背叛豐國,犯下如此重罪,不知悔改,你以何資格勸降於我等,我輩縱死,也要誓守豐國!”李將軍長刀一出攔在顏顯貞跟前。
顏顯貞擡手止住要圍上來的蛛網之人,平靜地看着李將軍:“李將軍,現在舊祈已是我豐國之疆,你在此處站的面對的不止是我一個商洛,一個北疆,而是我身後站着的整個舊祈,那裡還有四十萬大軍呢,既然豐國與舊祈已是一家人,談何守關?另外,這豐國當年是王爺守下來的,這天下當年是白家打下來的,跟皇上來來回回也無甚太大關係,你們在京中喝酒擁美的時候,是我們這些人拼死護國,未得你們半分感恩念情,反面處處壓制,當年我商洛糧草始終不足,一次次被你們這樣的人剋扣,幾次險失邊關,險失國土,是城王爺一次次救回來的,那麼我想反問你一句,李將軍……”
顏顯貞停了一下,有些渾濁的目光望着這位李將軍:“我忠於我自己熱愛的這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希望有一個更好的人給他們更安穩,和平的生活,這個想法,有何不對?我顏顯貞連女婿都捨得,如何就捨不得做個叛臣了?若是豐國朝堂有所作爲,皇帝不過份玩弄他那些帝王心術,將一腔智慧用在治國爲民之上,商洛何至於貧苦多年?將軍,你縱死,守的不是豐國,守的是皇帝而已。”
外面聽着顏顯貞說話的劉雲嘴角有一絲笑,笑得很是複雜,這番話顏顯貞之所以說得這般順溜自在,是因爲他已經說了最少不下五十回了。
厲害的地方在於每一回他都說得跟第一次講一樣,是那般的發自肺腑,那般的情深意重,他用這樣一套說辭至少說來了九座城。
在李將軍對峙商洛的時候,顏顯貞根本就不在商洛城中,他繞到了李將軍的後方,在他後方的是豐國的腹地,是漸漸靠近豐國國都望京的地方,顏顯貞這個老狐狸以望京城爲中心畫圓,一城接一城的遊走,靠着他這張三寸不爛之舌,說得白日見鬼,說來了一座座城。
這其中少不得有方景城的暗中幫助,幫助之物也甚爲簡單,方景城還是京中惡鬼城王爺的時候,對這豐國的官員底細最是瞭解不過,哪些人該有什麼樣的方式去說服,他給顏顯貞寫好了方案,照着去做,一說一個準。
將李將軍一直放在這裡原因,不過是爲了迷惑皇帝,以爲商洛心急如焚正在想方設法求生,然後再行暗渡陳倉之事,如此一來,便不引人側目注意,算是借方伯言手給自己打了個幌子。
至顏顯貞今日來將李將軍給圍了,徹底攤牌的時刻,他已經將原來的三分之一豐國國土,擴成了一半的領域,造反這種東西,一旦反了,再想回頭說要不反,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顏顯貞揣好奏摺走出來,正好看到劉雲臉上覆雜的笑,顏顯貞拍了拍這位將軍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忍着點,回去了再笑,在這裡笑了是要壞事的。”
說着他便把奏摺交給劉雲,說道:“我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城王爺與傅小姐也要行事了,你找驛站,別用蛛網的人,將這摺子一路遞進宮裡去,皇上,等着呢。”
劉雲接過,貼身收好,送着顏顯貞又自這千軍萬馬裡從容走出去,一路上忍不住問了顏顯貞一個想問很久的問題:“大人,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是真心的嗎?”
顏顯貞精明世故的眼神淡淡瞟了劉雲一眼:“騙鬼的話,你也好意思信?”
劉雲忍下笑意:“那大人爲何對城王爺這般忠心?您並非是蛛網中人。”
顏顯貞停下步子望着身後的列隊的大軍,大軍之後是延綿不絕的大山,在金色夕陽中鍍着光,壯美不已,顏顯貞笑了一聲:“你說咱豐國這麼好,我得交給一個放心的人,我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