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教訓包子爹
周世禮跟羅興祖年紀相仿,中等身材,四方臉龐,看起來卻是要比羅興祖年輕個幾歲。青果見他這大姑父一回,就厭一回。實在是這周世禮一對眼珠子給人的感覺太不舒服,感覺着時時刻刻都在算計人。
“二哥,你這是怎麼了,早前岳父說你會回來吃晚飯,一家人等了又等,也沒等着你。打發富貴來喊你,你半天也不挪腳,這是個什麼意思啊?”
周世禮進屋便對羅興祖發難!
羅興祖被他問得吱吱唔唔的說不出話,目光更是惶惶不安,不敢與周世禮對視,好像是他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樣!
林氏在周世禮走進院子的時候,便帶着青果三姐弟回了屋。
青果也算是有點明白她這包子孃的脾性了,但凡她只要對一個人記上了仇,那是可以做得相當決絕的!
“娘,我去聽聽我大姑父跟我爹說些什麼。”
羅小將溜了出去,將耳朵貼在了門框上,偷偷聽外面的談話。
其實隔着一層門板,根本不用特意去偷聽,外面,周世禮說話的聲音清晰入耳。
青果在聽到周世禮那聲帶着斥問的話後,眼底嚼了抹冷笑,回頭對林氏說道:“娘,我出去看看。”
沒等林氏出聲,青果就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羅興祖一看到青果,連忙說道:“果兒,這是你大姑父,快喊人。”
周世禮便朝青果看過來,青果對周世禮笑了笑,回頭對羅興祖說道:“爹,大正月的,人來串門,你咋不給你倒水喝啊?”
“哦!”羅興祖回過神來,連忙轉身準備去倒水。
“二哥,你不用麻煩了,我就是來跟你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走。”周世禮攔住了羅興祖。
說話?說什麼話?
青果目光警覺的盯着周世禮,周世禮到沒去留意青果,他目光不錯的看着羅興祖。
羅興祖少不得賠了笑臉說道:“不急,坐下說,我去給你倒熱水,天冷喝口熱水暖和。”
周世禮雖然很不屑羅興祖的那碗白開水,但卻也沒再阻止羅興祖,等羅興祖倒了碗熱水放在他跟前的桌上,他順勢就在桌邊的長凳上坐了。
“二哥,我聽岳父和岳母說,你跟城裡葉家人挺熟的,是真的嗎?”
羅興祖一愣,連忙搖頭道:“不熟,不熟,一點都不熟。”
周世禮看羅興祖的目光便變了變,就連青果也爲羅興祖突然間的聰明忍不住便要點贊。但若是青果知道這其實是羅興祖的憨厚的性格,導至他不願意說大話的結果的話,怕是便要說句“瞎貓撞死耗子” 了!
“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周世禮見羅興祖矢口否認,不由便變了臉色,冷冷淡淡的說道:“難不成岳父和岳母造你的謠?”
羅興祖聞言便有些不高興了,但他就算是不高興,也還是顧忌着周世禮是羅香菊的男人,再怎樣也不能表現在臉上!
“我不知道爹和娘怎麼跟你說的,葉家我雖然去過,但絕對不是你說的那樣熟!”羅興祖嗡聲嗡氣的說道。
周世禮原本是不相信羅興祖能跟葉家扯上關係,現在一聽羅興祖親口承認他去過葉家,“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驚訝的瞪了羅興祖看。
“世禮,你這是怎麼了?幹嘛這樣看着我?”羅興祖不自的摸了摸臉。
周世禮卻是又緩緩的鬆了腰,慢慢的坐回凳上,還端起面前的碗喝了口。等溫熱的水滑過口腔進了胸口,他才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得歷害。
“二哥,你能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什麼怎麼回事?”羅興祖不解的問道。
周世禮垂了眉眼,斂盡眸中情緒,淡淡的道:“就是,你是怎麼認識葉家人的,又怎麼會去葉家?”
“噢,那可不是我的本事,那是託我小舅子的福。”羅興祖便笑着將葉天麟當日買草編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呵呵笑道:“後來,我們每次進城就去給葉家老夫人送些自家做的酸菜。”
周世禮聽完心裡就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什麼味都有。
葉家啊!
不說這興城縣,就是整個青州府,誰不想削尖了腦袋上門搭關係!可是,葉家是那麼輕易就搭得上的嗎?誰曉得天上掉餡餅就砸中這蠢笨蠢笨的一家人頭上了!
周世禮目光復雜的打量了羅興祖幾眼,末了,笑了笑說道:“那二哥,你年後還要去趟葉家吧?”
羅興祖搖頭,“不去了。”
“不去了?”周世禮一臉奇怪的看着羅興祖,失色問道:“怎麼不去了?”
羅興祖朝身邊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安靜的青果看去,下意識的就說道:“果兒說葉家的表小姐不在葉府了,她不用再去!”
“哎,你聽個孩子說什麼啊!”周世禮擺手打斷羅興祖的話,說道:“你看下吧,初六或者初八,你準備準備,我們一起去趟葉家。”
羅興祖還沒回過神,周世禮爲什麼要跟他去葉家,青果大聲問了出來。
“大姑父,你去葉家幹什麼啊?”
周世禮挑了青果一眼,他在羅香菊那聽說了,二哥家這個老閨女是個拔尖的!只是,他並沒放在心上,對於他來說,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再拔尖能拔到哪去?當下便用一種敷衍的語氣說道。 ωωω _тt kΛn _C〇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懂什麼?去、去,一邊玩去。”
青果點了點頭,乖巧的說道:“噢,那我走了。”
話落,當真轉身就走。
周世禮看得點頭,羅興祖卻是看得一頭霧水,果兒她不是應該說點什麼的嗎?
“來,二哥,我們商量下,是初六去還是初八,帶些什麼東西……”周世禮扯了羅興祖坐下。
青果嘴角嚼起一抹冷笑,她就說嘛,她這大姑父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眼巴巴的跑上門,哪裡會是說幾句話的事。
“果兒!”羅小將一把將青果扯進了屋,急道:“爹要帶大姑父去葉家,你爲什麼不攔着?”
青是哼了哼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腳長在他們身上,我還能捆住不成?管它呢,我們還是好好選個日子搬鎮上去吧。”
羅小將跺腳,急道:“果兒,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着同樣一臉憂慮朝自己看來的林氏和青萍,青果知道,她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這幾人怕是一個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放心,就算是我爹帶大姑父去葉家,他也進不了門的。”
“爲什麼?”羅小將錯愕的道:“我們每次去,不都進去了嗎?”
青果笑了笑道:“那是因爲老夫人讓我哄着表小姐和五少爺,交代魏紫姐姐跟門房留了話,現在表小姐回盛京了,老夫人年前又打發了我們那麼多東西,她的意思就是我們往後不用再去葉家了。”
羅小將臉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說呢,怎麼老夫人賞給我們那麼多東西,原來是怕我們繼續上門啊!”
青果笑了笑,這事,她是早就看明白了的。所以,纔會跟羅興祖說,往後葉家不用再去了!
“可是……”青萍一臉猶疑說道:“不跟爹說一聲嗎?萬一……”
青萍的意思是,萬一羅興祖真帶了周世禮去葉家,被人嫌棄了,怎麼辦?
青果“噗嗤”一聲笑了說道:“姐,我爹喜歡做好人,做孝子,我們自然只有成全的份。”
還有一層意思,青果沒說。
她家大姑不是喜歡算計人嗎?不是覺得全天下就她最能嗎?那就讓他們能去唄,人常說宰相門前三品官!葉家的門房是吃素的嗎?
林氏其實是恨死了羅香菊,順帶着連周世禮也嫌棄,對她來說,羅興祖就不該跟這家人來往!可羅興祖到好,非但忘了人家算計着要他親閨女命的事,還樂呵的就差舔人家的腳。林氏是越想越悶氣。
“果兒,拴門,熄燈睡覺。”
“啊,我爹還沒進來呢!”青萍說道。
“爹啊,爹跟大姑父投緣,怕是要秉燭夜談了!”青果笑着對羅小將說道:“哥,你拴門去。”
“哎!”
羅小將當真就將門從裡面栓了。
林氏等孩子們都上了牀“譁”一聲,就把屋裡的燈吹熄了。
廳堂裡的羅興祖一見屋裡的燈暗了,蹭一下就站了起來。
“二哥,你幹什麼?我剛纔說的你都記住了?”周世禮跟着站了起來,朝羅興祖看去。
羅興祖卻是目光怔怔的看着黑漆漆的房間,那種被孤立被拋棄的感覺,像貓抓一樣,抓得他心裡空落落的。
“世禮,果兒說了,葉家不歡迎我們再去了。這上門找沒趣的事,我肯定不能幹。”羅興祖強忍了心中的難過,對周世禮說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回爹和娘那裡去歇着吧。”
說着,便上前連推帶扯的將周世禮往門外送。
“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周世禮當即便不樂意了,感表他說了那麼久的話都是廢話?他按了羅興祖的手,不高興的說道:“二哥,香菊是你親妹妹吧?我是你親妹夫吧?我們還能害你不成?”
羅興祖突的就想到了桐花的事,他看着燈光下有些模糊的周世禮的臉,嘴脣哆了哆,半響悶聲說道:“總之,葉家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話落,將周世禮一把推到了門外,擡手就去關大門。
“啪”一聲,大門在眼前被關上。差點就砸上週世禮往裡伸的臉,幸好,他反應快,往後退了一步,這纔沒撞着。
山裡的夜,風特別冷,吹在身上跟刮骨頭似的。
周世禮還沒弄明白,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麼下一刻,自己就被掃地出門了?
“二哥,二哥……”周世禮不甘心,上前拍着大門,“二哥,你把門開開,我話還沒說完呢。”
屋裡的羅興祖哪裡還管周世禮要說什麼話,他正一下一下的敲着房間的門,低聲下氣的喊着:“桂花,桂花,把門開開吧。”
屋子裡沒動靜。
羅興祖又小聲喊了幾句。
屋子裡青萍翻了個身,想要起牀,被青果一把給扯住了。
“姐,你幹嘛?”
“爹在外面敲門呢,我去給開開。”
青果一把將她給按倒了,“睡覺,這是爹和孃的事,你別攙和。”
“可是……”
青果沒給青萍再開口的機會,直接棉被一扯,把她頭給罩着了。
青果原本還想看看林氏最後會不會給羅興祖開門,只是沒想到,她聽着聽着,把自己給聽睡着了。
一覺到天亮,等到第二天睜開眼醒來。
林氏已經在廚房裡把早飯都做好了,青果看着坐在竈間燒火的羅興祖,愣是沒弄明白,林氏到底有沒有給開門。
“姐,昨天晚上是你給爹開門的?”青果小聲問着青萍。
“沒有啊,我後來睡着了。”青萍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對青果說道:“可能是小將吧。”
“不是我!”羅小將林被子裡翻了出來,“我一上牀就睡了。”
“那是誰?”青果說道:“難道是娘?”
“要不,去問問娘?”羅小將問道。
青果“啪”一聲,敲在了羅小將的腦袋上,“不許問。”
“我又不想知道,是你起來就問東問西的。”羅小將不滿的說道。
竈堂間,林氏已經將早飯做好,見三姐弟還沒出來,只在屋裡嘀嘀咕咕的,便放了手裡的活,打算進去看看。
竈前燒火的羅興祖連忙起身道:“桂花,我去,我去。”
說着,便站了起來往屋裡走。
他還沒進屋子,青果三已經收拾好,從屋裡走了出來。
“果……”
青果看了看羅興祖,扯了扯嘴角,就在羅興祖大喜之下時,她卻是鼻子一皺,輕哼一聲,朝林氏走去。走在她身後的羅小將有樣學樣,鼻孔朝天的看了眼羅興祖,扯了猶豫不決的青萍便走。
羅興祖僵在那,稍傾,他撓了撓頭,憨憨笑着走了回來,去打熱水。
“快把臉洗了吧,你娘飯都做好了。”
三姐弟舀了點鹽擦牙齒去了,羅興祖又轉身去端菜。
青果見羅興祖沒有一點感冒流鼻涕的徵兆,就知道,昨兒林氏肯定是後來起來開門了。這也正常,人家不是說夫妻牀頭打架牀尾和麼?更何況林氏只是跟羅興祖鬥鬥氣。
“果兒,娘好像跟爹和好了,我們咋辦,還要不要再跟爹嘔氣?”羅小將對青果說道。
“誰說娘跟爹和好了?”青果奇怪的看了羅小將,“你看到娘跟爹說話了?”
羅小將怔了怔,回頭朝林氏看去,這才發現,原來一直都是他爹剃頭擔子一頭熱,他娘根本就沒搭理他爹呢!
飯桌上,青果看了看不時朝她娘幾個看來的羅興祖,對林氏說道:“娘,上回高掌櫃說,他想趕到守成哥那去過元宵,我看我們初六就把家搬了吧,到時熟悉熟悉爭取能在初十好開門營業!”
林氏是千萬了個願意,他巴不得早早的離開三坑村。
“行,回頭跟你外公說一聲,讓你兩個舅舅來幫着挑些東西。”林氏說道。
“舅舅纔多大啊!”青果笑道:“我看還是讓外公借了牛車來,省得我們走那麼多路。”
林氏憐愛的看了盯青果,點頭道:“行,你想好怎麼做了,就讓你哥去趟你外公家就是。”
“桂花,”羅興祖猶豫的看了眼林氏,輕聲說道:“世禮他……”
林氏打斷羅興祖的話,“那是你們羅家的事,不用跟我說,說了我也只當沒聽道。”
林氏自打嫁進羅家,這是第一次用這麼重的語氣跟羅興祖說話。羅興祖頓時便蔫了,他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青果三姐弟。
“我……我沒答應他什麼!”
“那你想答應什麼呢?”
林氏將手裡的碗往桌上一擱,她昨天就不該一時心軟給開了門,就該讓他凍一晚上,腦子清醒清醒。
“沒……沒……”羅興祖連忙擺手,“吃飯,吃飯,你這還沒吃幾口呢!”
林氏氣得牙都酸了,她還吃飯,再吃還不把自己梗死啊!
心裡憋着一口氣,悶聲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說完,手裡筷子一放,起身走了出去。
青萍有點惶惶不安,她看了看埋頭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照樣細嚼慢嚥吃得歡樂的青果,又看了看大口大口猛扒的羅小將,最後,暗暗的嘆了口氣,吃着自己的飯。
“我吃飽了。”羅小將把飯碗一擱,起身下了桌。
“小將,再吃點吧,你才吃一碗。”羅興祖喊着羅小將。
“我也吃飽了。”
青果緊跟着羅小將,把手裡的飯碗一放,轉身就下了桌。
“果兒……”
青果沒搭理羅興祖,追着羅小將就跑了出去。
羅興祖看了看空空的桌上,捧着飯碗怔怔看着弟弟妹妹的青萍,扯了個笑說道:“青萍,你慢慢吃不着急。”
誰知道,他話才一說完,青萍三口兩口把飯扒完,碗一擱,連句話也沒,轉身就跑出去了。
“青萍……”
跑到門檻的青萍身子僵了僵。
羅興祖悶聲問道:“青萍,你們是不是在生爹的氣?”
青萍不出聲。
羅興祖嘆了一聲,很是傷心的看了青萍說道:“青萍,你總得讓爹知道,你們到底爲啥生氣吧?”
要是把青萍換成了青果,估計青果能被這話問得內傷!
“果兒說,在你心裡,誰都比我們重要。”青萍抿了抿嘴說道:“果兒還說,你其實可以留在我爺和我奶跟前做孝子做好兄弟,我們沒有你,也能過得很好!”
羅興祖的臉一剎間灰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到最後,他苦笑了一聲。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
青萍見羅興祖半天沒吱聲,等了等,就在她以爲她爹沒話說,正暗自着急時,羅興祖卻開口了。
“青萍,爹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
青萍默了一默,稍傾,回頭看向羅興祖,“爹,真的像果兒說的那樣嗎?不論爺和奶他們怎樣傷害我們,在你心裡都是可以原諒的?哪怕,我差點死在我大姑手裡?”
羅興祖不敢直視青萍漆黑晶亮的眸子,他微微垂了眼睫,遮住了眸中的酸澀和無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他願意拿命去疼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卻又是那個狠狠傷了孩子心的人!
“爹,你怎麼不說話?”
羅興祖掀了掀嘴脣,說話?是啊,他要告訴青萍,不是那樣的,誰敢傷害她們,他能跟他拼命!
“不,不是的。”羅興祖果然便這樣說了,“你們是爹的孩子,爹願意拿命護着你們。”
青萍“嗤”笑一聲,垂了眼睛,輕聲問道:“拼命?”
羅興祖重重說道:“是的。”
“那好!”青萍擡了臉,她目光極其清亮的看着羅興祖,“爹,你是不是應該替我去問大姑父討個公道?”
不等羅興祖開口,青萍又接着說道:“爹,你不能去的,是不是?”
“青……”
“爹覺得我還好好的站在這,沒傷沒痛的,沒必要爲這傷了親戚間的情面是不是?”
羅興祖嚥了咽乾乾的喉嚨,有些無措的看着青萍。
青萍自嘲的笑了笑,冷冷說道:“果兒沒說錯,你就是個爛好人,前輩子做了孽,這輩子纔會投胎做你的兒女!”
羅興祖的臉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他已經是完全被青萍的話給驚要了。整個人好像失魂了一般,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氣,麻木的站在那。
青萍把要說的話說完,掉頭就打算走,可是走了幾步卻又頓了腳,回頭對呆若木雞的羅興祖說道:“爹,如果你不能承擔起父親的責任保護自己子女,那就請你放棄父親這個身份,不要讓我們因爲你而遭受無妄之災!”
這回,青萍沒有再停留,一氣說完就跑了出去,留下渾身如置冰窖的羅興祖。
青萍沒跑多遠,就被守在一邊等她的羅小將給扯住了。
“姐,你把話跟爹說了沒?”
青萍點了點頭,對優哉遊哉靠着牆角曬太陽的青果說道:“果兒,那話會不會太傷爹的心了?”
“傷什麼心啊!他還有心傷嗎?”羅小將恨恨的說道:“我爺和我奶那樣作賤他,他還不是把我爺和奶當菩薩供着?我大姑還有大伯他們把他往死裡算計,你看他計較過嗎?”
“可是……”
“好了,好了。”羅小將不耐煩的說道:“姐,你可別跟爹一樣,腦子裡塞稻草,好歹不分!”
青萍氣得漲紅了臉,對羅小將說道:“你胡說什麼呢?我是你姐你知不知道?”
“就是因爲你是我姐,我纔跟你這樣說。”羅小將沒好氣的吼道:“你也看到了,我爺和奶還有大伯他們,這樣往死的欺負我們家,是因爲什麼?不就是因爲我爹他有個不識好歹的性子嗎?”
青萍被羅小將說得沒話說,可是又覺得自己應該說幾句什麼。她眉頭一皺,朝青果看去,“果兒,你怎麼不說話?”
青果好笑的看着急赤白賴的兩人,說道:“有什麼好說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爹他要是還想和稀泥,做好人,那就把他留下,成全他唄!”
這會子是連羅小將臉都變了色。
“果兒,你……你是說真的?”
“當然,你以爲我在跟你們倆開玩笑啊?”青果撇了嘴道:“之前,爹能說出出族的話,我想着他心裡還是有娘和我們的,可是看他後來做的事,我覺得吧,爹他其實就是想當個老好人,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青果拍了拍腦袋,然後恍然大悟的說道:“對,爹他是想不負如來不負卿呢!”
“你瞎說什麼啊,什麼如來,什麼卿的!我還觀音菩薩呢!”羅小將瞪青果一眼,“你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青果嗤笑一聲,淡淡道:“爹就是既想做孝子,又想做我們的好爹爹!”
其實這事原本是沒衝突的。孝順自己的父母,疼愛自己的子女,這是任何爲人父爲人子的人都想做到的。但問題卻是羅家這兩老的是坑貨啊!
羅小將和羅青萍的年齡,還不足以想得那麼深,那麼遠。他們打小是被老宅子那邊欺凌大的,在他們心中,可能一開始是有些認命的。但在青果一步一步的謀劃下,卻有了後來舒心的日子。如果羅興祖要做孝子,那就意味着他們又要過回從前的日子!
“我們出族了的!”羅小將看着青果,咬牙說道:“我們跟老宅子沒關係的!”
青果點頭,“是啊,但是爹要認回去,我們有什麼辦法?”
“那我們就不要他!”羅小將大聲喊道:“他護不住我們,不但護不住,說不定有一天還會成爲那些人手裡的刀來傷害我們,不如就不要!”
青果其實是有點了解這個哥哥的,雖然年紀小,但性子卻很是果決。但凡,他認定的事,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
“沒錯,我也是這個意思。”不同於羅小將的義憤填應,青果表現的很淡然,她對正看着她的青萍和羅小將說道:“秀才爺爺不是說忠孝兩難全嗎?總有一頭要踏空的,那我們就不要讓爹爲難。”
“行,就這樣決定了。”羅小將拍掌,“如果爹還是好賴不分,那就讓他留下跟爺和奶過,我們跟娘去鎮上。往後,我們一年給二兩銀子給他,一兩是他養爺和奶的,一兩是我們養他的!”
青果差點就失笑出聲,到想不到,羅小將還能想到這一岔!
“走,我們找娘去。”青果回頭招呼青萍說道。
姐弟三們往周氏家走去,青果眼角餘光撩了眼牆角那抹拉長的影子,脣角微翹,一路高高興興的去了周氏家。
直到三人完全進了周氏家的門,羅興祖才從牆角走了出來。
他茫然的站在那,忽然就有種天地雖大,但卻無他容身之處的感覺!
“二叔。”
身後響起羅富貴的聲音。
羅興祖回頭,“是富貴啊,啥事啊?”
“二叔,爺和奶喊你去一趟。”
羅富貴站在那,總覺得他家二叔看起來怪怪的,可是哪裡怪又說不清楚。
“你爺和奶有沒有說找我去是什麼事?”
羅富貴搖頭,“爺和奶沒說。”
羅興祖點了點頭,對羅富貴說道:“行,你先去吧,回頭我就過來。”
“那你快些。”
見羅興祖點頭,羅富貴才轉身跑了回去。
羅興祖原地呆了呆,本相跟在羅富貴身後去老宅子,腳卻鬼使神差的換了個方向,走去了周氏家。
周氏和林氏在院子裡擺了個小桌,桌上都是些花生瓜子,林氏輕聲說着什麼,周氏安靜的聽着。羅興祖四處看了看,沒看到青果三姐弟。
“哎,原本以爲這出族了,你總算是能透口氣,過幾天順心日子了。誰知道,興祖兄弟他……”周氏搖了搖頭,對林氏說道:“你也別太往心裡去,興祖兄弟他人不壞,就是性子懦了些。”
林氏嘆了口氣,苦笑道:“他爹孃那邊我就不說了,那是長輩,就算是過份了,咱們也只有受着遠着的份。可是,你看看她大姑做出來的那是什麼事?”
“青萍可是她親侄女啊!”林氏說到這,連聲音都啞了,好不容易嚥下漫到眼眶的淚,才接着說道:“我現在都不敢想,當時要不是果兒主意定,死活不讓她姐去,現在會是個什麼結果。我沒去跟她羅香菊拼命,就是念着兄妹一場,我惹不起,我躲得起,往後我不來往了,總行吧!”
“可,你看看果兒她爹!看看他……”林氏氣得深吸了好幾口氣,纔將自己哆嗦着的身子給安靜了下來。“不是爲着孩子,我真不想過了。”
周氏嘆了口氣,將桌上的茶杯往林氏跟前遞了遞,“你也別太難過,喝點水,把話說出來了也好,不然憋着多難受!”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怎麼就能這麼心寬?”林氏恨聲道:“他難道就一點都不怕?不怕下次他那好妹妹又尋個伐子,來作賤他這三個兒女?”
周氏陪着嘆了口氣,可她也只有往好裡勸的份,只能一再的拿羅興祖是個好人說事。
林氏卻是苦笑道:“對別人來說,他可能是好人,可是在我身上,在他三個兒女身上,他就是這世上最大的惡人!”
蹲在牆角下的羅興祖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從來不知道,在林氏的心裡,自己竟然已經變成了這樣面目可憎!
後來,林氏和周氏再說了些什麼,羅興祖一點也沒聽進去,就連他是怎麼渾渾噩噩的走到羅家老宅子的,他也沒想過來。
只是當羅富貴扯着嗓子喊“我二叔來了時”,他纔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羅家老宅子。他有心想掉頭就走,可是下一刻,卻聽到羅老爺子的聲音響起。
“老二,來了就進來,怎麼,還等着我和你娘出來接你?”
羅興祖步子一頓,下一刻,提腳走了屋。
“哎,二弟來了啊。”許氏從屋裡走了出來,笑眯眯的對羅興祖說道:“二弟,聽說你年後要去葉家拜年,你看,能不能把我家富貴帶上啊?”
“大嫂,誰說我要去葉家的?”
“大姑爺啊!”許氏咋舌道:“怎麼,大姑爺說的是假的?不可能啊,明明說你們初六或者是初八要去葉家的,爹和娘就是喊你來商量這件事呢!”
許氏還要再說,屋裡周世禮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岳父,我看二弟,這是等着我出去迎一迎呢!”
“你去迎他?說什麼笑話呢!”羅老爺子對周世禮說道:“你給我安生坐着。”又回頭對羅興財說道:“你去,叫老二快些進來。不是我說你,你那媳婦也該好好說說他了!”
羅興財嘿嘿笑了道:“這做娘不是心疼兒子嗎?富貴她娘也是……”
“爹,娘,你們找我有事?”
羅興祖打斷了羅興財的話,從外面走了進來。
羅興財呵呵笑了站起來,上前招呼羅興祖,“二弟,來了啊,來,來,快坐着,茶都給你泡上了。”說着,將桌上一杯不知道誰喝沒喝過的茶,挪到羅興祖面前。
羅興祖笑了笑,擡頭看向沉着臉的羅老爺子。
“老二,昨天讓你早點回來,你沒回來也就算了,怎麼讓富貴來喊你幾道,也沒見你過來。”羅老爺子放了手裡的旱菸,對羅興祖說道:“是果兒她娘不讓你來?”
“不是,是我見天黑了,想着有事今天再來也行。”羅興祖說道。
羅老爺子擰了擰眉頭,轉而朝周世禮看去。
周世禮正要開口,一側的羅香園卻是突的開口說道:“二哥,我要的簪子呢?你什麼時候給我?”
一邊站着的許氏也打算開口,羅老爺子卻是突然斥了羅香園一聲。
“你二哥答應你的事還能賴了?去,一邊去,先讓你姐夫跟你二哥談正事。”
羅香園撇了撇嘴,還要回嘴,被陳氏給扯住了,許氏見此,連心也閉了嘴,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羅老爺子這才又對羅興祖說道:“你大妹夫說要陪你去趟葉家,你是個什麼意思?”
“我沒說要去啊!”羅興祖垂了頭,悶聲道:“果兒說了,葉家的表小姐回盛京了,葉老夫人不想我們再去……”
“果兒,果兒……她一個小娃娃知道個什麼!”羅老爺子打斷羅興祖的話,“你大妹夫是個有見識的,他還能害你不成?別說了,這個初六,你就去趟城裡吧。”
“我不去!”
“你說什麼!”羅老爺子豁然從凳上站了起來,瞪了眼睛看羅興祖,怒聲道:“你是個什麼意思?怕我們靠着你搭上葉家的關係,還是怎麼的?”
“我沒這樣說。”羅興祖漲紅了臉,“我跟葉家本來也就沒什麼關係,能讓你們靠什麼……”
“你知道就好!”羅老爺子拍板道:“反正不管你怎麼說,這個初六,你必須去趟城裡,去趟葉家。人說禮多人不怪,你特意去給葉老夫人拜年,葉老夫人還能怪你不成?”
“哎,二弟,爹說得對。”羅興財在一邊勸道:“我跟你說,葉家那可是青州府的土皇帝,抱上他們家的大腿,往後這整個興城縣,我們老羅家可就是響噹噹的人物……”
“我抱他們家大腿幹什麼?”羅興祖一臉木然的說道:“我是種田的莊稼人,他們是當官的,一個種田的跟當官的能有什麼話說?”
“你個傻貨!”陳氏氣得在一邊拍桌子,指了羅興祖罵道:“你是種田的,世禮他不是種田的啊!你大妹夫要是能捐個官做做,還能少了你的好處去?”
羅興祖猛的便擡頭朝一直沒出聲的周世禮看去。
原來是這樣啊!他還說,大妹夫怎麼死活要他去趟葉家,原來是周世禮想要捐官做!
周世禮見羅興祖朝他看過來,咳了咳,也不掩飾的說道:“二哥,我大哥說縣令老爺明年就要回京述職了,如果能走葉老爺的關係,這興城縣的縣令……”
“哎呀!”許氏猛的拍掌,站了起來,嘖嘖說道:“要是大姑爺捐了這縣令,那我們家不就是縣太爺的親戚了?爹和娘就是官老爺的老丈人了?那……那咱家小姑子,說不定就能嫁個舉人老爺了!”
放氏的話說得屋中的一齊齊眼睛一亮,好像眼前真的就是一條康莊大道,等着他們去走。特別是羅香園,一對眸子比寶石還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羅興祖,貪婪的好似一羣妖精見到了唐僧肉,誰都想咬一口。
羅興祖忽的就想到了羅小針和林氏說的話。
“如果爹還是好賴不分,那就讓他留下跟爺和奶過,我們跟娘去鎮上。往後,我們一年給二兩銀子給他,一兩是他養爺和奶的,一兩是我們養他的”
“他難道就一點都不怕?不怕下次他那好妹妹又尋個伐子,來作賤他這三個兒女?”
羅興祖默了一默,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擡起頭時,僅管他還有點慌張,但卻是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們誰想去,誰就去吧。反正我不去!”
“初六我們一大家子就要搬鎮上去了,往後要是沒什麼事,我就不過來了。爹、娘,你們好好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