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最毒婦人心

錦繡芳華之農門秀色

“元秀,你知道如果落實了章平幾個真的背主的話,他會面臨什麼樣的處罰嗎?”

青果的話一字一句一說完後,目光更是一改之前的溫和,而是陡然間銳利如刀的瞪視着段元秀。段元秀搖頭,搖一下,眼淚玉甩落一串,搖兩下,眼淚就糊了滿臉。

青果笑了笑,冷冷淡淡的說道:“背主!大宣律律,重則亂棍打死,輕則趕出家門,永世不得錄用!”

“小掌櫃的……”

段元秀淚眼婆娑的看着青果,那副又驚又怕又委屈又無奈的模樣,就好似青果要就是那惡霸,強形逼良爲娼一般!

青果卻好似完全沒看到她的神色,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到是聽人說,這背主的人啊,就算是能好手好腳的走出主家,但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主家肯僱傭了!就算是他們願意自賣爲奴,人家也不肯要!”

“小掌櫃的,平哥他們只是一時糊塗,求你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話一落,段元秀便“咚咚咚”的磕起頭來,只幾下,白皙的額頭間便一片青紫之色。

“我給他們活路?”青果呵呵一笑,看了段元秀說道:“他們都要把我賣了,斷我生路,你還求我給他們活路?元秀,我在你眼裡,真的就那麼傻嗎?”

“不,不是的。”段元秀搖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只管啪啪的往下掉,“小掌櫃的,你是個菩薩心腸的人,求你,我求你了……”

話落,又繼續拼命的磕頭。

青果看着在自己跟前磕頭如同雞啄米的段元秀,眼底難掩譏誚嘲諷之色!

“元秀!”

段元秀磕頭的動作一頓,然後,她慢慢的擡起頭看向青果,眼角的餘光沒有忽略掉從她進來未曾出一聲的葉羽。

羅青果能閉園謝客只爲招待他一人,那是不是說,這人的身份尊貴非凡?還是說,他對羅青果來說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人?

不論是哪一條,爲什麼,由始至終,他卻不發一言?

“元秀,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段元秀愕然擡頭,怔忡的看着青果。

這個時候,講故事?

不只是段元秀,就連一直目視着窗外的葉羽都不由自主的撩了眼青果。

他其實有點不明白青果的做法,對他來說,這種居心叵測的丫鬟還有背主示榮的奴才只不過是主家一句話就能了結的,青果何必如此廢話。

似是猜到葉羽所想,青果側首對葉羽輕聲說道:“九爺,這個故事還挺有趣的,你就當是聽個樂吧。”

葉羽微微頜首。

九爺?!

段元秀抿了抿嘴,牢牢的記在了心裡。

青果這個時候,已經重新看向段元秀,扯了扯嘴角,淡淡說道:“很早以前有一隻狼,狼被獵人射傷,一路狂奔逃命,路上遇見了東郭先生。狼向東郭先生求救,東郭先生禁不住狼的哀求,便將它藏在了書袋裡,騙過了獵人。”

“危機解除,東郭先生將狼放了出來,狼卻對東郭先生說,剛纔虧你救我,使我大難不死。現在我餓得要死,你爲什麼不把身軀送給我吃,將我救到底呢?”

聽到這,段元秀臉色一白,她飛快的朝青果看去,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青果擡手製止。

“東郭先生和狼起了爭執,東郭先生覺得自己對狼有救命之恩,既便狼不能知恩圖報,但也不應該恩將圖報!可是狼也有它的想法,它說弱肉強食爾虞我詐本就是這世間生存的法則,所以執意要將東郭先生吃掉。”

“爭執不下之時,來了一位老人,東郭先生和狼便請這位老人評理,老人說即便是虎狼也講父子之情,狼又爲什麼要背叛對自己有恩德的人呢?”

“狼卻狡辯說,東郭先生救它之時繩子捆它的手腳,用詩書壓住它的身軀,分明是想把它悶死在不透氣的口袋裡,它爲什麼不吃掉這種人!”

青果講到這,沒有再往下說,而是突然問道:“元秀,你說,到底是東郭先生錯了還是狼錯了呢?”

段元秀漲紅了臉,她又是羞窘又是慌亂的看着青果。

不應該是這樣的!

當着這位客人的面,小掌櫃的不是應該粉飾?太平,表現她的大度善良,不予追究嗎?可是,爲什麼,她會有一種深深的不安感?爲什麼,她覺得一切都脫離了她原本的預計?

“小掌櫃的,平哥他們錯了,我……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段元秀捂着嘴哇一聲哭了出來,便哭,邊說道:“小掌櫃的,你行行好,大人有大量,你饒過平哥他們吧,來世做牛做馬,我報你的大恩大德。”

來世?

今生即已相負,又談什麼來世?!

青果嗤笑一聲,緩緩說道:“元秀,故事的結局你還想聽嗎?”

“小掌櫃的……”

段元秀嘶聲喊了一句,兩眼一閉,整個人像團爛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裝死?!

青果看着滿臉淚痕悄無聲息倒在地上的段元秀,啞然失笑。

自從離了三坑村,離了陳氏,她以爲今生再也不看到這戲碼了,不想……青果默了一默,揚聲喊了莊嬸進來。

“把段姑娘扶到一邊去躺着,你再讓人跑一趟五豐村,把章謹他們四人喊來。”

“是,東家。”

莊嬸彎身去抱地上的段元秀,安置好段元秀後,她又轉身去喊了個腳程快的小廝,讓他跑一趟五豐村的酸菜作坊。

一場鬧劇,中場休息。

青果目光微擡,對上若有所思朝她看來的葉羽,眉梢輕揚,淺淺一笑後,說道:“九爺可是有話要問?”

葉羽默了一默。

他其實應該提出告辭纔是,但當他聽完青果講的那個故事後,強烈的好奇心又觸使他想留下來,留下來看看青果對這件事的處置!

此刻,聽了青果的話,葉羽眉梢微揚,眉間綻開一抹淺淺的笑後,說道:“羅姑娘,我沒有話要問,只是想說,我方不方便留下來,把故事聽完!”

青果上下打量了葉羽幾眼。末了,囅然一笑落落大方說道:“當然,只要九爺不嫌污了你的耳。”

葉羽笑笑。

趁着這功夫,青果讓莊嬸帶人上來撒了桌上的酒席,重新沏了一壺新茶,又讓人去告訴金蓮,不必再在亭子裡呆着了,她可以回她自己屋裡去了。

一盞茶喝完,章謹幾個也到了。

“小掌櫃的,您找我們可是有事?”

一進門,章謹便急急的對青果問道,目光更是四處遊移着,好似在尋找什麼。

青果看了眼在堂前下首一溜站開的四人,點了點頭說道:“找你們來,確實是有件事想問你們。”

章謹到也罷,他身後三人卻是在聽到青果的話後,齊齊的白了臉色,下一刻,不約而同的垂了腦袋,身側的手緊緊的攥成了一個拳,若看得仔細,還能看到他們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青果這般說,章謹便等着青果開口,不想,沒等來的青果的問話,卻等到青果一句。

“莊嬸,去把段姑娘請來吧。”

莊嬸應聲退下。

章謹卻是霍然擡頭,驚愕的看向青果,“小掌櫃的,元秀在您這?”

青果點了點頭。

“元秀她怎麼會在這?”

青果笑了笑,說道:“這話,你還是留着,等會親自問元秀比較好。”

章謹便縱有再多的疑問,此刻也不好再多說一句。

不多時,莊嬸便領着低眉垂眸掩嘴細聲嗚咽的段元秀走了過來。

“元秀!”章平搶在衆人之前,搶了上前擋在段元秀身前,失聲道:“元秀,你怎麼了?眼睛都哭腫了!啊……你的額頭怎麼了?元秀,你說話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章謹幾個雖然沒出聲,但他們對段元秀的關心卻是淋漓盡致的表現在了臉上。所有人的眼裡都是滿滿的心疼!

青果冷冷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直至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便擡頭看去,對上已經知道她要幹什麼,但着實不贊成她這樣行事的葉羽!

葉羽搖頭,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羅姑娘,你這是何必呢?”

青果笑了笑,說道:“我心裡不舒服,想要出口氣。”

葉羽聽得半響失了反應。

青果卻是給了他一個稍安勿燥的眼神後,復轉頭看向堂前圍着段元秀的衆人,輕輕的咳了咳嗽。

她一咳,章謹幾個回過神來,連忙垂手肅立在一邊。

青果掃了眼衆人,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段元秀身上,段元秀此刻也正朝她看來,目光盛滿了滿滿的哀求,似乎想求青果不要那樣殘忍!

殘忍嗎?

青果挑了脣角,如果她的反擊是一種殘忍,那麼她們這些一個個受她恩慧卻爲着一己私慾而向她揮刀的人,不殘忍?

“元秀,告訴他們,你爲什麼來找我!”

“小掌櫃的!”

段元秀雖然想到了這種可能,可是,她卻沒有想到,事情真的會發展成這樣!

她難以置信的看着青果,哆了脣,目光又是憤恨,又是控訴的看着青果。好像在說,她已經表達了自己的忠心,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青果回以段元秀一個平平靜靜的笑,漆黑的眸沒有任何情緒,但卻明明白白寫着兩個字。

不夠!

段元秀搖頭,“小掌櫃的,不要……不要對我這樣殘忍!”

呵!

青果差點就失笑出聲。

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段元秀,你也知道什麼叫殘忍嗎?

你利用章平幾個對你的感情,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又毫猶豫的想要借我的手除去他們,這不是殘忍是什麼?

“元秀。”章謹不忍心的看着臉色一瞬間慘白如紙的段元秀,說道:“元秀,是你來找小掌櫃的?你找小掌櫃的有什麼事?”

段元秀搖頭,雙手捂了臉,很快淚水透過指縫流了出來。

“元秀,你說話啊!”章謹見段元秀不肯吱聲,只是捧了臉站在那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他急得就差動手了。眼見,再三也問不出什麼,只得轉頭朝青果看去,“小掌櫃的,元秀她這是怎麼了?”

青果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跑來跟我說重要的事跟我說,可是我讓她說,她又不肯,非得說要等你們到場了才能說!”

“小掌櫃的,你怎麼可以……”

青果的話聲一落,段元秀一把撒開捂着臉的手,好似被雷劈了一樣,怔怔的看着青果。對上青果略帶譏誚的目光後,她重重的咬了脣,整個人如同風中落葉般抖了起來。

不說是段元秀,就連葉羽也被青果這神來一筆給震得失了反應。

到了這個時候,他自然以爲段元秀不肯開口,青果肯定會說出段元秀的來意,最後讓他們來兩方對質,不管誰真誰假,青果都算是把自己摘出來了!只是……葉羽啞然失笑,忽然就慶幸,他留下來看這場熱鬧了!

段元秀抿嘴,一臉受傷的看着青果。

青果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迎着她的目光。

既然想踩着別人往上爬,那就得拿出點能看的手段出來,那些小伎小倆的,說實話,她還真不看在眼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青果以爲段元秀要放棄時,她已經打算讓章謹幾個怎麼來,怎麼回時,段元秀卻開口了。

“我來找小掌櫃的是向她告發,平哥你們幾人跟鴻福樓的包掌櫃暗中有來往的事。”

段元秀的話聲一落。

屋子就好似突然進了一種真空狀態。

所有的人都失了反應,除了青果和葉羽。

章謹和章平幾個目瞪口呆的看着段元秀,特別是章平,他舔了舔乾涸的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驚覺自己竟是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

“元秀……”

章謹用一種極近陌生的目光看着段元秀,喊出口的那兩個字,只入了他自己的耳。他想問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可是,嘴脣皮卻是牢牢的粘着牙齒,以至他努力了幾次才成功。

只是,到了嘴邊的話卻變成了,“爲什麼,元秀?”

段元秀沒有去看章謹,而是再次跪在了青果面前,她擡頭,眼淚一顆一顆的自眼角滑落,一字一句說道:“小掌櫃的,求你看在平哥他們沒有鑄下大錯的份,饒了他們吧!”

話落,重重的一個頭磕了下去。

沒有等到青果的回答,她再次一字一句說道:“如果,小掌櫃的你一定要懲罰他們,那就懲罰我吧!”

“元秀,你起來,這跟你沒關係。”章平一步竄到了段元秀身前,雙手用力的拉扯着她,嘴裡嚷嚷道:“這是我們自己的主意,跟你沒關係,你不用這樣的!”

段元秀掙開章平的手,目光堅定的看着青果,好像在說青果如果不答應她,她就不起來。

“小掌櫃的……”

青果忽然就笑了。

果真是小看了她啊!這個時候,還能絕地反擊!真可惜啊,這要是放到皇宮內院,憑着這份謀算人心的本事,她段元秀弄個貴人噹噹,簡直是易如反掌!

“章謹,”青果擡頭朝章謹看去,“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章謹的臉色,一剎時地變成了灰色。

他知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

他阻止過,可是……

章謹的目光定定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腦海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的片段,最後慢慢定格在某一個瞬間。

“謹哥,包掌櫃的說了,只要我們教會他的人,他給我們一千兩銀子,有了這一千兩銀子,我們就可以過上我們想要的日子了!”

“謹哥,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這樣,要是出事了的話,你還能留下,有你在,我們總還是有條退路的!”

“是啊,謹哥,小掌櫃的已經賺得鉢滿盆滿了,她還有那個園子,這個作坊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謹哥……”

既便章謹什麼都沒說,青果卻已經不需要他再說一句話。

“章平,章順,章陸。”青果朝低垂了腦袋的三人看去,緩緩問道:“元秀說的是真的嗎?”

章順年紀最小,哪裡經過這樣的陣仗,聽得青果問話,身子一顫,不由自主的便抽泣了起來。

“哭什麼!”章平兇了章順一句,擡頭迎了青果的目光,大聲說道:“沒錯,我們確實跟包掌櫃的有來往,但這件事跟元秀沒關係,你要怎樣,衝着我們來好了。”

“平哥,你別說了!”章順扯了章平一把,“撲通”一聲跪在了青果跟前,“小掌櫃的,我錯了,我被豬油蒙了心,你大人?大量,饒過我這一次吧,我發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章順一求饒,章陸便也跟着跪下,向青果求饒。

章平恨恨的一跺腳,一邊扯了一個,大聲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們又沒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只不過是個做菜的方子,別說我們還沒給,就算是給了,又怎麼樣!”

章平的話聲一落,屋子裡再次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上首的青果。

青果看着臉漲得通紅的章平,這個時候,她甚至覺得,跟這種人生氣,簡直是拉低自己的智商。可雖然這般想,但怒火卻仍舊燃燒着她的心,她的喉嚨,她的全身。只是,她很好的控制住了這股怒火,只是用一種冷冷的目光看向章平。

章平不甘示弱的與她對視着。

青果扯了扯嘴角,回頭對葉羽說道:“九爺,我發於微末,規矩什麼的不是很明白,想向您請教下,像您府上,對於這種背主的奴才一般是怎樣處置?”

葉羽挑了眼一身概然之氣的章平,挑了挑眉頭,冷聲說道:“兩種處置方法,一種是杖責三十,送交官府。另一種是,杖責三十趕出府門,永不再用!”

青果點了點頭,回頭對章平說道:“你聽清了?”

“我不是你的奴才,憑什麼,你這樣處置我?”章平怒聲說道:“我跟你籤的是活契,你沒權利對我濫用私刑。”

青果點頭,“所以,我想過了,還是將你送去官府比較好!”

“小掌櫃的!”

章謹嘴裡喊了一聲青果,“撲通”一聲便直直的跪了下來。

只是,他卻再也說不出任何求情的話來!

青果看着跪了一地的衆人,脣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

這就是她爛好心的結果!

她給了他們活命之恩,還給了他們生存之術,可是,他們回報給她的是什麼呢?

青果閉了閉眼,這個時候,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

雖然,所有的付出並不是一定要得到回報。然,難道好心就一定要沒好報嗎?

“羅姑娘。”

耳邊響起葉羽溫和的聲音。

青果壓下心頭的千頭萬緒,擡頭朝葉羽看去。

“九爺。”

葉羽沒有錯過青果黑眸中那一閃而逝的黯然,沒來由的,他便覺得心底劃過一抹不適,只是快得讓他連捕捉都來不及。

“拿了我的名貼去吧。”

青果微怔,但下一瞬,她就明白過來。

葉羽這是怕章平幾個跟鴻福樓有來往,比起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官衙自是要賣鴻福樓包掌櫃幾分面子了!

幾乎是一剎那,青果心底生起一抹溫暖。

她對葉羽笑了笑,淡淡道:“謝謝九爺好意,只是我手裡還有幾張我三姨夫的貼子,先用他的頂頂數吧!”

葉羽想了想,點頭道:“如此也好。”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青果便也不想耽擱這事。

當即便吩咐了下去。

“莊嬸,你親自去趟五豐村讓丘管事來一趟,讓他來我這拿了他四人的身契,請他們跑一趟縣衙。”

“是,東家。”

莊嬸沒有猶疑,當即轉身就走了出去。

一聽要送官衙,章順的哭聲更大了,當日,文晉昭還在時,曾一再敲打過他們,告訴他們,大宣對背主的下人和奴才那是零容忍,這樣的人,只要被主家趕出,是再不會有人會要的!

章平緊緊的擰着眉頭,到了這個時候,說不怕,那不是騙人的。但,他卻認爲,有了這門手藝,既便是挨個幾十板子被趕出作坊,他也不愁沒有生路。

沒過多時,丘管事滿頭大汗的趕了來。

等看到屋裡的衆人後,他哪裡還會明白不過來,正欲向青果行禮,目光一擡,卻看到了坐於一側的葉羽,大驚之下,連忙行禮。

“丘呈見過東家,見過九爺!”

青果呵呵一笑,對丘呈說道:“丘管事,你識得九爺?”

就連葉羽也挑眸朝丘呈看來。

丘呈笑了笑,說道:“小的從前見過九爺幾面。”

青果點了點頭,對丘呈說道:“喊你來,是想讓你帶着他們四人去趟縣衙,把他四人背主之事給處理下。另外,你再去見一見鴻福酒樓的包掌櫃,告訴他,冤家宜解不宜結,這次我算了,若有下次,鴻福酒樓也就不用開了!”

丘呈聽得心頭一震,當即抱拳道:“東家放心,小的一定把話說到。”

青果點頭,“你去帳上支五十兩銀子,把這事了了吧!”

“是,東家。”

丘呈轉身跟着莊嬸下去支銀子。

青果則回頭看了章謹幾人一眼,淡淡道:“今天之後,所有舊情一刀兩斷,你們也不再是章謹、章陸、章平、章順,我會寫一章告示貼在食爲天外。”

“小掌櫃的……”

章謹有點難以置信的看向青果,似乎沒想到青果會做得這般決絕!

要知道,青陽鎮誰都知道他們當初是什麼身份,此刻,青果這樣把告示一貼,怕是,他們連在青陽鎮做乞兒的資格都沒了!

青果挑目看向章謹。

“我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若再犯,斬草除根。”頓了頓,一字一句說道:“所以,你們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若有下次,說不得,我便只能給你們一個重新托胎做人的機會!”

這番話她雖說得不輕不重,就好似說的是今天吃什麼菜,鹽放多了還是油放少了,很是隨意。但聽在章謹幾人耳裡,卻是如遭雷擊。

這是青果以他們的警告!

沒等章謹幾個反應過來,丘呈已經帶了人回來,押章謹幾個出去。

眼見章謹幾人便要被押出去,段元秀卻是聲嘶力竭的哭喊了道:“小掌櫃的,你開恩吧,求你開恩,放過平哥幾人吧!”

“元秀,元秀,你不要求她!”章平回頭對段元秀喊道:“這個心如蛇蠍的毒婦,你求她也沒用。”

毒婦?!

青果豁然朝章平看去,出聲道:“丘管事,等等。”

丘呈停了下來。

青果朝章平走去,“你說我是毒婦,那麼你知道你是什麼嗎?”

章平昂頭,目光幾欲吃人的瞪着青果。

青果輕輕一哼,對章平說道:“三年前,我對一條野狗起了憐憫之心,每日裡拿剩菜剩飯餵它,三年來它日夜替我看着食爲天的後門,但凡有人想要混入後院,它便會咬得他哭爹喊娘。章平,畜生尚知報一飯之恩,你呢?你做了些什麼?”

青果的話讓章謹三人羞得面如豬肝,頭重重的垂了下去。

章平卻是咬牙嘶吼道:“三年來,我們難道不是替你做牛做馬嗎?”

青果覺得她真是腦子進水了,纔會說之前那番話。

對於一個沒有良知的人來說,你就算是割肉給他吃,怕是他還要嫌你的肉臊!

青果看也沒看章平一眼,擺手對丘呈說道:“去吧,丘管事。”

“是,東家。”

丘呈轉身便往外走。

沒有人再求情,屋子裡似乎就那樣陡然一靜。

青果看着站在那淚水佈滿眼眶的段元秀,略一沉吟後,說道:“今天的事,有罰,便應該有獎。章平他們犯錯,已經受到處罰,可是你的忠心,我還沒有獎。”

“小掌櫃的,我不要獎賞!”

青果擡手打斷段元秀的話,“這不合規矩,這樣吧,本來我們還有二年契約,現在我提前解除,另外再送你五十兩銀子,以後你便是自由身。你看這樣可好?”

段元秀卻好似青果說的是要將她賣進窯子一樣,瞪大了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憐的看着青果。

“小掌櫃的,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趕我走?”

呃!

青果有種被人當頭一棒的感覺。

這是認知的差異嗎?

還是說段元秀忽然就覺得做下人比自己當家作主要好?不然,她明明說的是給她段元秀自由身,怎麼她段元秀卻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元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青果不解的看了段元秀,“對一個被約束的人來說,難道最好的獎賞不是給她自由嗎?”

段元秀抿嘴,目光極盡委屈的看着青果。

當然,這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在今天來人間天上前的那一刻,她抱着的便是這個目的。但是……段元秀眼角的餘光悄然的挑了一眼某處,下一瞬,飛快的垂了下來。

“小掌櫃的,我一個孤女,即便有了自由身,有了銀子,你覺得我又會有什麼樣的生活?”

青果笑了笑,“這個我想過了,元秀,過完年你就十二了吧?”

段元秀點頭。

青果笑了道:“十二了,可以說親事了呢!而且鎮上極少有姑娘的陪嫁有五十兩銀子的,你有着這筆陪嫁銀子,誰還能欺負了你去?”

不等段元秀開口,青果又補充道:“你要是覺得銀子少,我可以再給你加十兩。”

反正,不任怎樣,我都不可能把你留下!

趁着這機會還不把你掃地出門,難道留你下來,哪天再來給我搞出事?

段元秀艾怨的看着青果。

到了這個份上,她要是還不知道青果是決計不肯留下她,那她真可以買塊豆腐撞死了!

心裡冷冷哼了哼,忖道:你要我走,我就偏不走!我不但不走,我還要到你的眼皮子底下呆着!

想到這,段元秀期期艾艾開口說道:“小掌櫃的,你一番好心,我肯定不能拒絕。不然,就是傷了你我的情份了!”

青果就差仰天長嘆。

你妹啊,我跟你有毛線的情份啊!

“那我能不能有個不情之請,在我說成親事前,你能不能讓我留在你身邊侍候?”段元秀一臉期望的看着青果。不等青果開口,她又急急的說道:“小掌櫃的,你要是不放心,我的身契還是押在你那,等我走時,你再給我。”

這是打算做狗皮膏藥,非得貼着了?

青果真心覺得不怕人狠,就怕人不要臉!

這不,你遇上這樣一個把臉不當臉使的人,你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

青果默了一默。

她不出聲,段元秀也不出聲。

葉羽就更不出聲了。

他其實有點不理解青果,對一個下人,何必這麼客客氣氣的,身契一扔,自此兩清。哪裡還有那麼多廢話!

“元秀,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身邊有人侍候。”

段元秀一聽,頓時便紅了眼眶,她先是悽悽哀哀的看着青果,再然後,突然就朝一直未發一語的葉羽福了一福。

“公子,請你可憐我孤苦無依,替我向小掌櫃說句好話吧,不然,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青果擰眉,她沒有想到段元秀會向葉羽求助。

葉羽顯然也沒有想到,一怔之後回過神來,目間便閃過一抹狠歷,他擡頭朝青果笑道:“羅姑娘,您看,您這好心愣是成了驢肝肺,即然這位姑娘不領情,你何不依了她,便讓她爲奴爲僕!”

青果尚爲出聲,段元秀已是“撲通”一聲,跪在了青果腳下。

“姑娘,您就可憐可憐我,收了我吧。”

“元秀,九爺的意思,你怕是沒聽明白。”

“不,不,我明白,九爺他的意思是讓我給你做奴才,我願意的,我真的願意的!”段元秀急急說道。

“元秀,我記得你說過你父親有遺訓,不能給人爲奴爲僕!”

段元秀被青果說得一怔。

沒錯,當初她便是以父親的遺訓拒絕跟青果籤身契的!

段元秀垂了眸子,輕聲說道:“姑娘,是你讓我明白的,人首先得活着,才能再想其它的!”

青果那句到了嘴邊的,“難道,你現在有生存危機嗎?”在對上段元秀烏鴉鴉的頭頂時,嚥了回去。

段元秀處心積慮的要留在她身邊,她的目的是什麼?

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謀劃?

“這樣吧,你先回作坊去,讓我先想一想,想好了,我再讓人喊你來。”

段元秀還要再說,但在對上青果不容拒絕的目光後,她點了點頭,低眉垂眼的退了下去。

她一走,青果便長長的吁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好似輕了幾斤。

回頭,見葉羽好笑的看着自己,青果回以一笑後,說道:“九爺,這場戲如何?”

葉羽笑了笑。

青果原只是逗個趣,也沒想葉羽會回答,正想繼着之前的話往下說,不想葉羽卻忽然出聲說道。

“羅姑娘,這位段姑娘不簡單!”

“當然不簡單!”青果憤憤道:“她要是簡單的,這世上還真就沒有複雜的人了!”

葉羽原是隨意的一句話,卻不想,他的一句話讓青果小臉皺成一團,脣角上的那粒胭脂痣似乎都帶着幾分怒氣。他忽然就覺得異常有趣,原來一個人生氣,也可以生得這般生動!

“那羅姑娘打算拿她怎麼辦呢?”葉羽繼續逗弄着青果,“在外人眼裡,她是忠心護主之人,是受到世人禮讚之人,羅姑娘若是沒有十足十的證據,是輕易動她不得的!”

“我知道!”青果嘆氣道:“她已經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我如果不能一擊制勝,不說把她當菩薩供着,最其碼不能落人口舌!”

葉羽,點頭,“你明白就好!”

她當然明白了!

之所以明白,纔會覺得憋火啊!

像段元秀的這樣手段夠狠、心思夠縝密的人,青果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一旦把人留在身邊,她就是自掘墳墓!

“九爺,你既然知道,剛纔爲什麼還要替她說話啊!”青果蹙了眉頭,很是憂傷的說道:“你知道的啊,這讓我很爲難的!”

葉羽嗤笑一聲,挑眉看向青果,“這有什麼好爲難的!”

“嗯?”青果看向葉羽。

葉羽挑了挑脣角,臉上綻起一抹久居高位者的狠歷果決。

“羅姑娘,我送你一句話,任何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它都不堪一擊!”

呃!

青果怔怔的看着陡然間便高大上的葉羽。

第一次,她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是一個怎樣的時代!

這是一個人命如草芥,皇權大於天的時代。

要想讓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消失在你的眼前,更甚至是消失在這個世界,只要你有實力,不需要百般謀算,不需要處心積慮,只需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葉羽沒有錯過青果臉上的變化,但他只將那一切歸咎於青果的頓悟。

於是,他好意的繼續說道:“段姑娘爲什麼要留在你的身邊,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有她知道。我認爲,對一個居心叵測的人,沒有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更簡單的辦法了。不管是什麼樣的目的,你在失去好奇,厭煩之時,只需一個隨意的藉口,便能讓她永遠的消失。”

青果怔怔的說道:“所以,九爺你纔會說順着她的意思,爲奴爲僕?”

葉羽點頭。

“是的,最好,能籤一張死契,這樣她的身死握在你手裡,她就算能七十二變,命卻只有一條!”

青果扯了扯嘴角,給了葉羽一個蒼白無力的笑。

她只想做土豪,她沒想要做雙手染鮮血的土豪啊!現在,便要動殺心,那以後呢?隨着她的路越走越寬,她是不是會像這個時代的很多人一樣,人命如狗!

“九爺……”

青果慌亂的朝葉羽看去,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葉羽將青果的慌亂盡收眼底,暗暗的嘆了口氣,忖道:終究還是個孩子。

“怎麼了?”

青果搖頭。

葉羽笑了笑,想了想說道:“你剛纔說你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若再犯,斬草除根。我並不贊同你這話!”

“嗯?”青果朝葉羽看去。

葉羽迎着青果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認爲應該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還之!”

呃!

沒等青果回過神來,葉羽又繼續說道。

“羅姑娘,記住,一旦豎敵,那就要斬草除根,讓他永無翻身還擊的能力,不然,你這一生,將再難睡一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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