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較之烈夙,無疑是魚米之鄉,糧食收成自然不成問題,楊瓊自然而然的認爲只能從烈夙境內選擇購糧之地,無非是認爲沒有什麼能力抑制南昭糧商的坐地起價,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感謝墨熙選擇來烈夙見我。
“夫人,南昭自然是更近些,但是,這價格問題……夫人有什麼良策?”楊瓊感到幾分不解,但是介於慕醉也說了讓他多多聽些我的意見,也只能虛心求教,在這一點上面,比安遠可是要強多了,對於自大無知的人,別的人總是沒有什麼好感的。
我頓了頓,“這件事楊大人不知道,也不怪楊大人,前段時間,南昭國可是有位貴客來了,現下正住在侯府。彩雲,去將墨相請過來吧。”墨熙在南昭浸淫多年,沒有半分勢力,怎麼會讓隆裕太后忌憚這麼久,僅僅是囚禁在牢中命人看守?這隻能說明,墨熙手上有令隆裕畏懼的東西。
楊瓊微微一驚,“可是名滿天下的無雙丞相墨熙?大王說的果然不錯,夫人乃烈夙奇女子,能親耳聆聽夫人的謀略,是微臣三生有幸了。”
我緩緩搖着頭,不以爲然道:“楊大人也不必過於謙虛了,如此年紀位列朝中二品尚書,烈夙開朝以來,也不多見,將來問鼎相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王至今也只有一子,子嗣稀薄,將來還是要楊大人多多輔佐纔是。至於本夫人,你們不是經常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麼?這樣的謀略,也不過是希望能在這亂世中全身而退罷了,世間的女子,誰不想要與夫君白頭偕老,恩愛不移?說起來,也許便是本夫人算計的太多,福薄了。”
“夫人哪裡的話?這世間只有無知的宵小鼠輩纔會認爲女子無才便是德,微臣倒是認爲,才華橫溢的女子更惹人欣賞與憐惜,夫人不必自謙。能生兒育女的女子,世間何其多,但能與君王攜手睥睨的,爲數不多,夫人當屬奇女子也。”楊瓊更是不以爲然地搖搖頭,正要再說些什麼,便看到墨熙往這邊過來了。
“找我過來,是有慕清的消息了?”他因爲擔心慕清的下落,命探子遞了消息給我,借了慕醉的手,來了烈夙,堂而皇之的入住了侯府,半分面子也不願給我,不過這也沒什麼,他若是願意給我面子,我還得花費那個時間,去跟他應酬幾句。
“如果查下去有結果的話,應該算是有消息了,說不定,這問題還出在南昭國呢,墨相。”我起了身,微微一笑,他自第一次見我,便帶着濃濃的敵意,儘管一直不清楚他的敵意來自於何處,但是既然慕清說過,墨熙對他很好,那看在慕清的份兒上,這一點小小的敵意,也可以忽略不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烈夙的刑部尚書楊瓊,此次會赴南方調查一些事,牽扯到清,所以有些事情,還希望墨相能行個方便。”
“微臣楊瓊見過墨相,果然如傳說的一般,墨相尤勝仙人,今日一見,無雙丞相,名不虛傳。”楊瓊行了一禮,顯得格外的隆重。
“楊大人過獎了,熙此時已不是什麼丞相,不過是寄居之異客而已,楊大人的鐵血手腕,熙也十分敬佩。不知今日找熙前來有何事?”墨熙的樣子一如第一次一般高貴冷傲,這樣的墨熙,據清說,那也只是他在外人間的模樣,所以,前些日子他無端的挑釁,我應該覺得,他並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外人?
“簡單地說,就是要從南昭運一批糧到烈夙的受災地區。在先前的清的調查中,趙知祥這個人貪婪成性,這一批糧,他若是以爲是賑災的銀子,相信他不會沒有什麼動作,而對於清的刺殺,他或許也參與了一份。至於他與南昭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尚在調查中,相信晚間時分便會有消息傳過來了。”我簡略地說了一番事情的起因,相信以墨熙的腦子,他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意思是,讓我動用在南昭的力量——購糧?”墨熙轉過身,微微錯愕的表情,將那一身的高貴清冷打出了裂痕,“慕詩雪,你確定這件事情與慕清有關係?”
“不敢確定十成,但七八成總是有的,清南下便是爲了調查稅收的事情,趙知祥,你覺得他會沒有一絲干係?”我反問道,從彩雲手中接過了手爐,天冷了,不知道清現在能不能吃飽穿暖,在找到清之前,我只希望老天能讓他活下來,在任何角落,我不怕尋找,但怕尋到時,只剩一堆白骨。“這件小事,以墨相的能力,應該不成困難吧。”
“好,熙自會命人將糧送到烈夙,但是慕詩雪,希望你能夠早日找到慕清,如若不然,到時候生不如死,可別怪熙了。”他微微撂下一句狠話,便轉身離開了大廳,大概是要去安排運糧的事情。
“楊大人,現如今,這糧也有了,可有什麼困難了?”我絲毫不介意墨熙狠話的樣子,讓楊瓊震驚了一把,“他就是那個樣子,本夫人沒什麼時間跟他計較這些。”
“是是是,沒什麼困難了。”
“楊大人,你可知本夫人這般幫着你,是爲了什麼?”我起身往廳外走去,拐上幾個彎兒,便可以看到去年盛開的那一片梅林,可惜了,今年連花苞都沒有,比王宮裡的更是頹敗,難怪了,慕清那般有靈性的人不在,這花還怎麼開的了?
“夫人的意思,微臣明白。定會全力調查有關侯爺的線索。”楊瓊俯身應道。
“楊大人,本夫人希望你能全力以赴,清早日回來,本夫人才能早一天心安。”
“微臣一定不負夫人所望,時間也不早了,微臣回府收拾收拾,便要趕去南方了。”
“嗯,你去吧。”我望着他越走越遠的樣子,不由地想起那一日慕清走的時候,我並沒有看着他離開,那一夜,他低聲應着我說是一定記住,多次承諾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聲音,說起來,那一夜他的眸子亮得很,似乎是早就做下了提前走的準備,慕清,你怎麼忍心,丟下我和孩子?
“夫人,小侯爺醒了,身上也沒有昨夜那麼燙了,您過去看看麼?”彩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嗯,我這就過去。”內室裡,流景果然已經睜着眼睛,坐在搖籃裡,安靜地看着,那般模樣,再加上那張臉,說不是慕清的孩子,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流景真乖,讓孃親看看,流景的病好了沒?”我從搖籃裡把孩子抱了起來,探了探額頭,在把了脈,“吩咐下去,把昨夜的藥減半,再熬了送過來。”
陪着流景一會兒,卻沒想到他興致倒是不高,那樣子,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一直到了晚膳時分,看他張了張嘴,模模糊糊地冒出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讓我愣在了原地,“娘,娘……”多次以後,才能正確地發出來。
“流景,再叫一聲,再叫一聲給孃親聽聽,好不好?”我有些失措地抱着他,只覺得眼眶酸了起來,聽到流景奶聲奶氣地不停地說着:“娘,娘……”
“夫人,小侯爺,可真是聰明,現在就會說話了,這纔多大啊!”彩雲在一旁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流景說了什麼。
“孃親的流景最聰明瞭,最聰明瞭!”我抱着流景,好大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流景笑了笑,湊過來親了我一下,“嗯,流景還學會這樣來謝謝孃親誇你了?”一直擔心流景過於安靜,不能與人有最基本的交流,至少不能比傾心弱上許多,現在才明白,我的流景只是向最親的人才有這樣的親暱的表現。慕清,看到了麼?流景多乖,多聰明,你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次日一早,便傳來了程貴人在蘭芳苑身亡的消息,這樣一個女子,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那般苦守着一份情,但是隻怕葉楓至死都沒有想到她一絲一毫,畢竟曾經是個暗衛,見不得陽光的日子,能讓葉楓記住多少?宮裡對於死了一個小小的貴人並沒有多大的反應,該過的日子依舊在過着,平淡的連清水也不如。但是好在我有流景與傾心的陪伴。
時間慢慢的過着,看着流景和傾心不帶一絲蹣跚的步伐,我才恍然覺得,離流景開口叫第一聲“娘”已經又過去了兩年,兩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些什麼,比如流景與傾心先後都學會了說話,慢慢地兩個人嘴裡能說出的話也越來越多;學會了走路,不滿足於待在雲煙閣裡,經常要人帶着到侯府裡轉轉,當然這隻限於傾心。
“夫人,大王宣您和小主子進宮,看這樣子,大概是太后娘娘又相見兩個小主子了。”彩雲進來傳話時,傾心正在不滿爲什麼自己要穿那麼多的衣服,明明已經很熱很熱。“小公主千萬別啊,身子弱,現在還不能脫,要不然生病了就要喝苦苦的藥哦。”
“孃親,孃親,傾心不要,不要穿這麼多的衣服,脫一件,好不好,好不好?”對於傾心來說,能夠開口撒個嬌辦成的事,絕對不想要費腦子去尋找其他途徑,這樣的撒嬌,使得宮裡大大小小的人都拿她當個寶,慕醉更是把她寵到了極致,也讓她對撒嬌這種事情信手拈來。可她總是忘了,我纔是最難說話的那個人,撒嬌在我這裡壓根兒行不通。
“傾心不乖啊,哥哥也穿了這麼多啊,不然孃親要生氣了。”我蹲下身,替她將有些亂的衣裳整理好,故意板着一張臉,雖然傾心被慕醉寵得嬌氣了些,但是有些道理還是懂的,比如說,任何事情都沒有孃親重要。這樣的事實,讓我的心裡一暖。
“那,孃親,孃親不生氣,傾心不脫了,好不好?”奶聲奶氣地趕緊抱着我,說完了,還嬌氣地親了我一下,“孃親不要生氣了,傾心,傾心一定乖乖的,好不好?”臉上有些擔心的神色,緊張地看着我,雙手不停地繞圈圈,這是她獨有的反應。
“好,傾心乖乖聽話,孃親就不生氣,”微微笑了笑,親了一口她的小臉,在傾心看來,原諒她是要親她一口的,不然就是騙人,前些日子還因爲這件事在昭陽殿哭了一通,把慕醉鬧了個不安寧,“孃親帶你們進宮見祖母,好不好?祖母想你們了。”
“好,傾心,最喜歡祖母了。”她轉過身去牽着流景的手,一雙眼睛盯着流景,“哥哥,你說是吧?”
“明明昨天還說最喜歡孃親了,怎麼今天就變了?”流景反拉住她的手,兩隻小手就這樣握着,這麼看着,似乎也像是慕清這樣牽着我,看上去,流景像清,而傾心,倒是更像我,王太醫見到時,連連說着傾心與小時候的我別無二樣。
“不是,傾心心裡,孃親是不可替代的。”她正正經經地說着,用了“不可替代”這個詞,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孃親知道了,傾心和流景也是孃親心裡不可替代的。”我牽着他們往外走着,彩雲已經備好了馬車在外面等着,“不過,傾心,不可替代,是誰教你的?”沒有人教,一個兩歲的孩子怎麼會講出“不可替代”這個詞?
“沒有人教哦,傾心很聰明的呀。只是聽到舅舅這樣說,傾心就記住了。”她仰起頭,等待着我的表揚,那副模樣與我當初還真是別無二樣,王太醫說的果然沒錯。
“嗯,孃親的傾心最聰明瞭。”將她抱上馬車,想要去抱流景時,他卻微微一縮,往後退了幾步,惹得我蹲下身子,“流景,怎麼了?不喜歡孃親抱你麼?”
“不是,孃親,流景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上馬車,孃親會累。”他抱着我親了一口,才自己踩着臺階上了馬車,那般模樣,讓我的眼眶酸澀了幾分,流景自小便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會乖乖地吃飯睡覺,生病時也不哭不鬧,經常是皺着眉將藥喝下去。